《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16、救野熊

　　在自己震天响的心跳声下，叶照远努力回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事……不……不亏，我吃完了。”说完便飞快地逃开，还不忘顺手捞上黎可的碗。

　　黎可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不行……

　　一大早鸡鸣唤醒了沉睡的村落，叶照远一脸疲倦地走下楼，昨晚的事让他半宿没睡，耳边眼前净是擂鼓般的心跳和黎可调笑的样貌，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走到楼梯刚好和哭成肿眼泡的叶芮婷撞个正着。

　　兄妹俩看着彼此相同的黑眼圈默契地笑出了声。

　　“对不起，哥，我妈昨天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叶芮婷小心地跟叶照远道歉。

　　叶照远摇摇头：“没事，我知道她脾气，你不用放心上，我不介意的。”

　　黎可走下楼梯看见兄妹俩叽里咕噜地说着羌话，她上前瞄了瞄两人的眼睛，开玩笑道：“你俩现在去盘龙谷上班，真熊猫都要给你们腾地方。”

　　“可姐，你还笑我！昨晚是谁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的啊？”叶芮婷不甘示弱地揭短道。

　　叶照远听了这话，意味不明的视线看向黎可。

　　她也没睡着？

　　难道也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黎可简直不敢迎上叶照远的视线，她笑着掩饰道：“哪有？我那是今天要做手术紧张的。”

　　说起做手术，叶照远马上正经说道：“等会儿我就骑车送你去基地。”其实他是今天下午的排班，和黎可刚好错开，但他还是坚持要骑车接送黎可。

　　“不用，你还是在家照顾奶奶和二叔吧。”

　　叶胜江昨晚又是醉酒，睡到现在还没起，赵金穗也没去绣鞋垫，全家都沉浸在哀伤的氛围里。黎可怕出什么意外，于是坚持叶照远留下来。

　　“那你怎么去上班？”叶照远担心地问。

　　不想叶照远操心，黎可掏出手机说：“我有办法，以前刚来的时候，我存过个司机名片，他说也跑这趟线，可以让他捎我回去。”

　　怕叶照远不信似的，黎可连忙打通手机上那长江客运的电话。

　　其实她内心还是有些打鼓，大半年过去了，这司机手机应该能打通吧？

　　黎可忐忑地等待着手机上的声音。

　　很顺利的，手机里传来第一声嘟响。

　　瞄着叶照远越拧越紧的眉毛，黎可不断期盼着电话能被接起。

　　忽然一楼的房间里传来阵音乐声。

　　“诶！我爸手机响了，我去接。”叶芮婷忙跑到叶胜江房间里。

　　暗暗地，黎可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果断地掐断电话。

　　音乐也戛然而止。

　　黎可舔舔嘴唇，头上淌下一滴汗来：不会这么寸吧……

　　叶照远也注意到了这个巧合，他眼底含笑地说：“你再试试。”

　　黎可不信邪地又打一遍。

　　这次电话被快速接起，那头一个女声响起：“喂？谁啊？”

　　黎可脸马上皱成一团。

　　果然是叶芮婷的声音！

　　叶照远一看黎可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接过电话说：“喂，芮婷，没事了，出来吧。”

　　挂断电话后，叶芮婷急匆匆地跑出来叫道：“可姐，你那个司机是我爸啊？”

　　黎可：“……”

　　叶照远笑说：“我送你。”

　　最后黎可只能挫败地答应，嘴上不说，但却着实心疼叶照远要来回跑好几趟。

　　摩托车刚跑出不远，黎可就感觉到了叶照远兜里手机的振动。她连忙提醒叶照远手机响了。

　　屏幕上是叶芮婷的名字。

　　叶照远接起电话就听到妹妹慌乱的声音：“哥！我爸吐血了！怎么办啊哥……”

　　黎可也听见了这话，她赶紧开口对叶芮婷说：“芮婷，你别着急，你哥马上回去，别怕。”然后她对叶照远说：“你快回去看看，芮婷肯定吓坏了。”

　　“那你呢？”

　　“我走也行，反正出来的早，要是能有顺路的车，给钱捎一段，你别管我了。”

　　叶照远想了会儿，最后下车对黎可说：“你先骑车去上班，这离家不远，我跑回去看看二叔的情况。”

　　这的确是眼下最合适的办法了。

　　黎可跨上摩托车，拧开油门，发动的同时还不忘嘱咐叶照远说：“二叔有什么事你记得给我消息。”

　　“好，你骑慢点。”

　　“知道啦！”

　　黎可轰着油门一路赶到了盘龙谷，在停车场刚摘下头盔就看见对面车道的万智泊。

　　万智泊扫了眼黎可的摩托车，脸色一变：“你从叶照远家来的？”

　　黎可扒了扒被头盔压塌的头发，奇怪地看他一眼：“师兄，我从哪儿来的你也管啊？”

　　“那破路骑摩托，你嫌命大是吗？”万智泊有些压不住脾气，他和黎可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厌恶黎可骑摩托跑山，生怕她出事，最后好说歹说才让黎可退了大学里组的车队。

　　没想到分开这么久，黎可又本性不改骑上摩托了。

　　面对万智泊的责怪，黎可不耐地皱起眉头：“师兄，你管得有点宽了。”

　　“好，那我问我能管的，当初你说把论文给邹导了，我问过他说还没收到，现在你要放弃读博了是吗？”

　　“这个师兄你也管不着，邹老板都没问过我的论文。”

　　知道万智泊现在正在气头上，黎可也懒得纠缠，她挥挥手说：“师兄，我先走了，还要准备手术呢。”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如果是这样，当初我们分手算什么？”万智泊愤怒的声音在黎可身后响起，“你现在可以为那个穷小子放弃读博，为什么当初为我不行？”

　　这话让黎可步子一顿，她转身冷笑地看着他：“万智泊，你还是这样，什么都想要。”

　　扔下这句话，黎可快步走出停车场。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就像此刻黎可烦闷的心情一样。

　　不过倒不是为了万智泊，而是叶照远。

　　黎可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叶照远和二叔他们怎么样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黎医生，要准备手术了。”杨嘉仪提醒她说。

　　“好。”黎可点点头，将手机放进衣柜。

　　熊猫转运到了手术室，助理兽医给它注射安定后抬上手术台，黎可便开始进行面罩诱导麻醉。

　　“嘉仪，麻醉剂浓度上调5%，氧气流量4L/min，监测心率、呼吸、体温。”

　　杨嘉仪立刻照办。

　　诱导完成后，黎可观察着熊猫的麻醉反应。肌肉松弛，眼睑反应也变弱了，刚好可以进行插管。

　　黎可挪开面罩，关闭了麻醉机，让助理兽医拉紧熊猫舌头直到能清晰看见喉管。为了防止插管时发生喉头痉挛，黎可对杨嘉仪说道：“利多卡因。”

　　杨嘉仪迅速递给她一管注射器。

　　黎可将药物喷在熊猫喉头，再连接麻醉面罩，打开麻醉机进行持续麻醉诱导。

　　等到熊猫口腔容易打开后，顺着它吸气的动作，黎可眼疾手快地将气管插入熊猫喉咙，充气完成后，再用绷带将气管固定在熊猫口腔上颚。

　　随后她再观察一下气管，里面有微弱气体流动的痕迹。

　　“麻醉完成。”

　　黎可冲万智泊说。

　　万智泊点点头，虽然和黎可刚才闹得十分不愉快，但公事私事他还是分得清的。

　　“准备开始手术。”

　　消毒后，手术刀划开皮肤，接连划开皮下组织及肌肉，然后切开骨膜，锯开残骨，去除肢体，然后缝合。

　　手术进行地很快，短短的几个步骤就此卸下了熊猫的一个后肢，但这确是这只熊猫永久截肢的后半生。

　　换防护服的时候，大家都在感慨野生熊猫的不容易。

　　“不知道它能不能适应，毕竟少了条腿。”

　　“少条腿总比少条命强。”

　　“说的也是。”

　　被卸了腿的野猫取名叫铁猫，因为它苏醒过后极力地适应自己少了腿的身体，不怕摔也不怕疼，俨然像个铁汉一样接受生命的挫折。

　　没了一条腿，铁猫走路没有平衡，它几乎站不起来，好腿刚支撑着站起就摇摇晃晃地朝一边倒去。

　　“扑通。”

　　是它无数次站起又摔倒的声音，也是它不断尝试的坚持。

　　一旁的兽医心里十分不忍：“铁猫，不要站咯，休息会儿，慢慢来嘛，你是安全的，没有谁要来打你，你休息吧。”

　　但铁猫听不懂。

　　它不是从小圈养的熊猫，它出生在弱肉强食的森林，它从母亲那里学会独立，学会躲避，学会警惕，学会厮杀。

　　它的食物是它跋涉千里找来的，它的地盘是它以命相博抢来的，为了生存，它不停地奔袭，一刻不敢放松，这就是自然的生存法则。

　　而它进入到这圈养的生活中，也不敢松弛下来，饲养员和兽医们只能静静等待它放松的时刻。

　　手术结束后黎可拿到手机，上面赫然几条微信，都是叶照远发的。

　　她立刻打语音过去：“叶照远，二叔怎么样了？”

　　叶照远在镇医院里，他走到过道跟黎可说：“医生说是呼吸道出血，开了药，等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不用再仔细看看吗？”黎可迟疑地说。

　　叶照远叹口气：“二叔不愿意来医院，还是奶奶硬拉他来的，看了医生开了药，说什么也要回去。”

　　看来是拗不过，黎可只能说道：“好吧，那你下午还来上班吗？不行的话我替你去请假。”

　　叶照远看了看医院里满脸担忧的叶芮婷和赵金穗，他对黎可说：“估计会晚点去，我待会儿跟部长说。”

　　“别来了，我刚好要去巡圈，顺便帮你请假，你好好照顾二叔。”不容叶照远拒绝，黎可瞬间挂断了电话。

　　刚走到外环，黎可就见到孙谦，她连忙去跟他说叶照远请假的事。

　　孙谦听了一拍大腿：“哎呀，野培调了好几个饲养员去找猫，照远又请假，我这头都没人了。”

　　“找猫？找哪只猫？”

　　“就那只带崽野培的猫，秀果。”

　　“秀果怎么了？”

　　“前段时间下大雪，秀果顺着倒木爬出培训圈了！”

　　黎可瞪大眼睛，秀果跑出去了？

　　“好在它戴着GPS，应该能被找到吧。”孙谦忧心忡忡地说。

　　可天不遂人愿，找秀果的饲养员们根据GPS的定位，最终只找到了被撕咬开的项圈。

　　秀果仍然不见踪影。

　　没了定位导航，饲养员们在这大雪山里找秀果无疑是大海捞针。于是他们加派人手，从各个方向出发寻找秀果。

　　这样一来基地的饲养员人手更是不足，叶照远最后还是没能请个完整的假就被孙谦叫了回来。

　　没了大半饲养员，叶照远更要兼顾好几只熊猫，大的小的都要管，当然其中最难收的就是秀灵家了。

　　“秀灵！回来咯！”

　　秀灵听见叶照远的声音便慢悠悠地回到了圈舍。

　　“秀灵，你怎么单独回来了？娃呢？”叶照远瞅瞅秀灵身后，全然没有小崽的身影。

　　秀灵敷衍地应了一声，朝外场甩甩头：“外边玩呢，你去叫吧。”然后就凑近栏杆要吃的。

　　叶照远没法，只能先给秀灵零嘴吃，然后再跑到外场，秀灵崽此时挂在最高的树上睡得正熟。

　　这娃是真能爬。

　　叶照远拿出梯子来，打算爬上去捞崽。

　　秀灵崽察觉到有人接近，立马应激地狗叫一声。叶照远怕它摔下树枝，也立刻停住脚步，温柔地唤着秀灵崽：“乖，回去吃饭了，快下来！”

　　睡眠被打扰，小崽很不高兴地躲开，并且不断地往上面爬。

　　“别上去了。”叶照远赶紧拖住秀灵崽的小腿，轻轻地拽它下来。

　　秀灵崽身子一扭就要张口咬叶照远，他快速地躲过，然后换只手绕过树干抓住秀灵崽的颈皮。

　　小家伙被提溜着脖颈，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四肢乱舞，锋利的指甲牢牢刮住树干，任叶照远把熊皮拉成松狮都不放手。

　　“你犟什么呢？快回家跟你妈一起吃饭。”叶照远边念叨边有力拉小崽，但秀灵崽倔着脸，丝毫不肯松力气。

　　这样和小家伙拉扯了大半天，叶照远折腾出了一身汗，秀灵崽趁机又死死扒住树干，猛地向高处爬。

　　叶照远急着去捞它，也骑上了树干，好在这树够粗，不至于被他压折。他颤颤巍巍地去够秀灵崽，不料后腿一蹬，竟然将树边的梯子踢翻了。

　　完了！

　　叶照远傻眼地看着梯子倒在一旁，现在别说秀灵崽了，连他自己都回不去。

　　树杈上的秀灵崽还幸灾乐祸地观望，叶照远心一横，匍匐上去要抓小崽。

　　小崽立马转身向高处爬，这给了叶照远机会，他一把掐住秀灵崽皮毛紧紧捞进怀里。猫抓住了，但下去却成了难题，虽然黎可就在圈舍里，但他实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傻样。

　　于是他一手抱住秀灵崽，一手紧紧抓住树干，试图慢慢地蹭下树来。

　　因为怕摔了幼崽，叶照远绷紧了全身，脚尖不断地摸索着下树的位置，才下了几步就浑身都是汗。

　　这会儿离地不到一米，叶照远抱紧幼崽，打算直接跳树。

　　可当他准备要跳的时候，围墙外的游客叫了起来：“快来个人！秀灵的饲养员困树上了！快点快点！快救人啊！”

　　叶照远：“……”

　　黎可在内舍听见声音，赶忙跑了出来：“人在哪里？”

　　“树上，树上。”游客热心地指引黎可到大树下。

　　黎可一抬头就看见叶照远挂在树上，拿秀灵崽挡住了脸。

　　她憋笑地开口：“你返祖啦？”

　　见藏不住了，叶照远才晃晃手中的秀灵崽，无奈地说：“这小东西害的。”

　　“你把二崽给我吧”

　　黎可爬上梯子，从叶照远手中接过幼崽，然后捞进怀里宠溺地说：“走，我们回家找妈妈。天天都爬上爬下，小脑袋瓜是不是在想办法跑出去啊？”

　　叶照远爬下梯子，拍了拍满身的灰跟在后面说：“要是真像秀果一样跑出去，我得吓死。”

　　照叶照远说的，每个饲养员在上班第一天都会把熊猫逃逸方案背得滚瓜烂熟，黎可笑着拍拍秀灵崽转头向叶照远笑：“说不定它真想和它姨一起跑。”

　　叶照远坚决摇头：“这小祖宗可让我活久点吧。”

　　然而上天没打算让叶照远好过。

　　因为黎可在山上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