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上上仙》壹佰一十一

21、走尸(二)

　　慕容晚骑着小毛驴，穿街走巷来到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柳府。

　　她侧坐在小毛驴上绕着柳府的围墙打圈圈，荡着的一只脚时不时敲敲小毛驴催它走动。

　　围墙只有一人高，顶上覆着装饰的琉璃瓦顶，骑在毛驴上视线大致可以翻过围墙看见一丝庭院景致。

　　三月的天，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可是整个柳府笼罩着一团黑气，像是一团乌云牢牢遮住了所有光明，慕容晚甚至能听见听见里头传来的压抑哭声和色厉内荏的咒骂声。

　　“自作孽呀。”慕容晚啧啧地感叹了两声，一口咬掉最后一个冰糖山楂，将签子一丢，驱驴来到柳府和隔壁府邸间隔着的小巷内。

　　“嗬，还挺厉害，这么重的怨气。”

　　慕容晚轻巧地跳下驴背，伸手拍了拍驴头，念了句咒，转眼就见那头小黑毛驴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白色剪纸驴。

　　“咄！妖怪！”

　　忽地传来一声稚气十足却又正气满满的大喝，与之相随的还有一把仓促间掷来的短木剑。

　　瞧这准头，差到离谱啊！慕容晚轻啧，避都懒得避，视线直到亲眼见证那柄供小孩子习武用的木剑落到地上，才抬起头来，眯着眼懒洋洋地问：

　　“妖怪在哪儿呢？”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从躲着的围墙后露出，眼神中有害怕也有义无反顾的英雄气概，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张小胖脸肉团团，分明是可爱又呆萌的模样，却硬要拗出虎目金刚的气势出来吓人。

　　“哼，你就是妖怪！你刚刚使用妖法，都被我的一双火眼金睛看见了！”呆萌的少年得意洋洋地一扬下巴。

　　这位呆萌不是别人，正是柳府唯一的血脉，柳六友。但因幼年时发烧烧坏了脑子，至今都只有六岁小儿的智商，言谈举止难免幼稚了些。虽然智商稍微低了点，却不妨碍他想抓住惨案真凶的正义之心。

　　他好不容易趴在墙头盯了两天梢，终于让他等来了最大嫌疑犯，他绝对不能放过！

　　“你一定就是杀害我柳府下人的凶手！”

　　青天白日，突降黑锅，慕容晚没被他气到，反而噗嗤一声给他逗笑了。

　　小胖子柳六友一见对方笑得嚣张，“蹭蹭蹭”地又往上爬了两级梯架，脸色通红的指着慕容晚生气道：“你、你不许笑！我超凶的！”

　　他柳六友从小立志，长大后要和他的小伙伴一起惩恶扬善，怎么能在第一次匡扶正义时在恶势力面前输了气势？

　　谁知慕容晚一听他说话，笑得更开怀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各色冰糖果子，笑得和蔼又可亲：“吃不吃果子呀？小鬼。”

　　她肯定是想迷晕我，然后杀人灭口！柳六友看着那张明艳的笑脸如是分析道，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纠缠上那些红红黄黄，看起来超好吃的冰糖果子上。

　　“我好兄弟说，不能吃坏人给的东西。”

　　他也是有意思，只听说听爹娘，听爷爷奶奶，听老师的，没听说过听“好兄弟”的。看来他很信任他的“好兄弟”呀。

　　慕容晚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坏人哦，我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那……”柳六友看着可爱的冰糖果子，犹豫再三，开了口，“我先去问一下好兄弟再来回复你，好不好？”

　　真是个乖不隆冬好宝贝，什么时候小黄鼠狼能这么乖巧就好咯，慕容晚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去吧~”

　　“你要等我回来哦！”下了梯子后，柳六友又不放心地追加了一句。

　　“你快去吧。”

　　柳六友得到她的回复后，拔腿就跑着去找他的好兄弟。他的好兄弟最近这几日的白天，都在府上陪他。

　　可是当柳六友领着他的“好兄弟”来时，围墙那边并没有慕容晚在等待，只有墙头上插着的一串冰糖葫芦证明此人确实存在过。

　　“哼，还说是什么下凡的小仙女，明明是不讲诚信的大坏蛋，答应会等我回来，结果又做不到！坏蛋！” 生气的柳六友爬梯子取下糖葫芦，一把将它丢到围墙外。

　　“啊！我的木剑！”柳六友指着小巷，回头朝剑眉星目的帅气少年郎喊道：“重明，快帮我把剑捡回来~~”

　　******

　　既然慕容晚没有守约在原地等柳六友，那么此时此刻的她正在哪儿呢？

　　慕容晚拍着身上的土从地底下钻出来时，大理寺停尸处已经是血腥的修罗屠场。

　　领她前来的土地爷原本还在同她絮叨着昨夜看到的黑影，花白的脑袋还没完全从土里冒出来，结果被眼前抱着人脑袋在啃的走尸吓得嚎了一嗓子，一骨碌钻回了地底下。

　　“上仙，小佬儿家中有事，先走啦！”

　　浑身长满三寸白毛的走尸恍如睁眼瞎，迷茫地从血肉堆中抬起头来，鼻尖对着从来声音的方向一顿猛嗅。

　　慕容晚就站在她的三步远的地方，先打量了她一圈，突然出其不意地喊了一声：“嘿！”

　　看着白毛女尸扭头望过来，她忍不住轻声慨叹了一句，“原来真是靠嗅觉和听力啊。”说罢随手将随手画好的震邪符贴到了女尸的脑门上。

　　女尸当场便被定在了原地。

　　接着，她轻飘飘地往传出动静的停尸房走去，站在门口往里头望了一眼，只见另外两只尸变的走尸正趴在地上享受着新鲜的“血食”。

　　看来三月的晴空惊雷唤醒的不仅是冬眠蛰居的动物，还有这些被走尸咬死的人。八卦罗盘正是在春雷炸响后有了动静的，她知道肯定有变故，所以才特意跟土地借道赶往事发地点，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走尸已经行凶。

　　慕容晚动作利索地制住两只低级白毛走尸后，在停尸房的所有尸体边上溜哒了一圈儿，确认并没有其他漏网之鱼，而且看样子重新“活”过来的只有那三位尸身完整，没被吸光血的柳家小妾。

　　可是……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三个死不瞑目的差役身上，他们虽然被开膛破腹，但如果她所料不错，他们也将重新“活”过来。

　　慕容晚犹豫了一会儿，在柳家小妾三人中挑了一个最为“干净整洁”的，正满脸嫌恶地打算掰开她的嘴巴敲颗牙齿带回去研究，却听从外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慕容晚顺势飞快地缩回了手，拔牙实在太恶心她正好下不去手。

　　慕容晚的身影刚刚隐没不见，两扇破门就被一人一脚踹开，两列身着大红差役服的官兵疾步闯进屋子来。

　　“何方歹人竟敢在大理寺行凶？！”

　　空气中血腥味浓重，地上横躺着三四具尸体。

　　“凶手肯定没跑远，给我追！”领头满脸络腮胡子的校尉冷酷地环视了一圈，一扬手，沉稳下令。

　　只是隐了身并没有离开的慕容晚闻言额头青筋微挑，这群愚蠢的凡人都是瞎的吗？难道没看见杵着的三具异变尸体？她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因为这三具走尸只是被符纸镇压着，万一有人把符纸撕了……

　　下一秒，院子里传来新入职的小兵撕心裂肺的哭吼声。

　　“娘亲呀！尸变了啊！”

　　慕容晚闻言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麻烦。”

　　大理寺停尸处的院子里，一群官兵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围攻正中央行动迟缓的白毛走尸。但每一刀砍下去都像是砍在铜板上，身体僵硬似铁的白毛走尸行动一点儿没受影响，已经有胆小的官兵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忽然间，从一旁角落的地底下冒出一个头来。

　　脚软瘫在地上的文弱小兵碰巧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指着慕容晚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娘亲呀~~~大头鬼啊！”

　　“你才大头鬼！”慕容晚白了一眼文弱小兵，没好气地从他抖成筛子的手里拿回被撕下的符，冲着领头的胡子校尉喊道：

　　“喂，你，过来！去，把符贴回去。”

　　******

　　隔壁山头的张天师终于熬到飞升了，三更时分，从金仙观看完热闹回来的黄小公子走到庭院时，脸上还挂着花痴笑。神魂飘荡的他径直走进内室，看到久别未见的慕容晚也没一惊一乍，乖巧地变作小黄鼠狼窝在了她的脚边。

　　小黄鼠狼父亲的凡人官当了十多年后，某日突然顿悟，觉得权势财富不过如此，便潇洒地辞官回了深山老窝。小黄鼠狼舍不得离开长安，便留在了终南山上，给动辄出远门三四年的慕容晚当起了管家公。

　　慕容晚坐在书案边埋头翻阅着记载有走尸相关的古籍，脚边多了一团暖呼呼的东西也没在意。

　　她看得聚精会神，就连小黄鼠狼在底下扯着她的衣摆遮着脸，发出无限娇憨的痴笑，她都忍住没一脚踹开它。

　　“慕容老大，慕容老大。”

　　小黄鼠狼拽了拽她的衣摆，轻声喊道，语气含羞带了怯。

　　慕容晚终于从书堆里抬起头来，她打量了一眼脚边眉目含春的小妖，嫌弃道：“你……发情期到了？”

　　“我、我……”小黄鼠狼难得的一脸扭捏，十分害羞地绞着慕容晚的衣摆，“我有意中人了！”

　　慕容晚点点头，对此情况了然于心，小黄鼠狼一年到头总要有七八九十回春心荡漾。她利索地将手边竹简往袖中一塞，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道：“若是真心喜欢，便去表白心迹。”

　　“嗯！”小黄鼠狼握拳点头。

　　“喂，不会是凡人吧？”慕容晚回头看他，皱眉嘟囔道：“人妖殊途，若是……”

　　“不是不是！”小黄鼠狼忙摆爪子。

　　“那就好。”慕容晚一笑，放心出门去。

　　“是、是小仙女……”小黄鼠狼低着头心虚道。

　　庭院寂然，早无人影。

　　小黄鼠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越来越红，捂着脸又痴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