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与天齐》狐悦

18、帝君他是来踢场子的

　　沧溟之界是通往魔族的必经之路，这些年来一直由封渊独自镇守于此。此地乃是天界与魔族两界的缝隙。在封渊来此之前，沧溟之界终年混沌，乃是妖魔邪祟横行之地。因此处位于两界之间，天魔两族皆不愿插手管辖，以至此地邪魔愈发猖狂，终酿成大乱。

　　当年封渊在北荒离开之后便在在三界之中辗转四处修行，千年前沧溟之乱爆发，天界却无人肯领兵前来，谁也没想到，这只仅有千年修为的乘黄灵兽竟会主动请缨。就在这一千多年间，沧溟之界混战不止，全靠着封渊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方才将这场祸乱平息。仙界神佛之所以不愿插手此战也是因为当年佛陀座下的金翅大鹏鸟护法因一念之差吞下十万魔魄，以至杀孽太重终堕魔道，这沧溟之界的妖魔戾气深重，若心智不稳之人极易受到蛊惑。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因而未免修为受损，哪怕是面对罪孽深重的妖邪，修仙之人也不轻易造杀业。未曾想他们的私心却成就了封渊。

　　“天界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不敢来这里平乱，倒是让你一个后辈一个人镇守在这里，帝昊身为天尊，这么多年护短的性子真是一点不改，我都替他汗颜。”

　　武神尊的封号不过是给一柄杀人的利器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这一点恐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就是修行而已，在哪里都一样。”

　　封渊见幽烛这么向着自己，心里自然是万分受用，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觉得委屈，旁人如何看待他又何曾在乎过，他唯一在意的就只有眼前之人。

　　“当然不一样，你可千万别学紫阳那样，那个疯子为了修行真是……”

　　“我与他自然不同。”

　　封渊眼眸悄然一转，不经意看向幽烛，他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露出一脸怅然的神色。

　　“您担心此行会不顺利？”

　　“此行定然不会顺利，只是凤明这次出山是为了救什么人我实在有些好奇。若是他放下执念另寻他爱倒也罢了，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紫阳的执念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说起紫阳和凤明的这段往事，幽烛和帝昊的看法一直相左。当年紫阳算出自己命中尚有一劫，便化出分身下界历劫，未曾想分身在凡间游离之时却与佛陀座下的金翅大鹏鸟结下不解之缘。这个金翅大鹏鸟就是今日的魔尊凤明。

　　“紫阳乃天净山灵石所化，天生无情无欲，一心追求至高大道，原本他只要顺利度过此劫便可飞升至境。”

　　“莫非是不顺利？”

　　“他在凡间的化身宋陌城乃是天净山灵虚真人座下弟子，他下界除了历劫之外，也是为了查探妖帝九婴重启血魔大阵之事，而凤明亦奉佛陀之命下凡度化众生，他们二人因此相识。”

　　幽烛说到这，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来真是一场冤孽，宋陌城与凤明一路追查魇魔行踪，最后潜入妖都舍吠城，被九婴所察将两人擒住，本是要用凤明血祭魔阵，未曾想阵启之时宋陌城拼死相救，最后被万魔吞噬而亡。”

　　封渊素来性子冷静，但听到这话时也不免皱了一下眉头。

　　“凤明亲眼见到心爱之人惨死眼前却相救不得，又被血魔大阵中的戾气影响，神智大乱，一怒之下屠了大半个舍吠城，更吞噬了无数妖魂魔魄，因此为浊气所蚀，彻底坠入魔道。”

　　“倘若是我，亦会如此。”

　　封渊想起那日凤明杀上金顶大殿时疯癫若狂的模样，必然是知晓了宋陌城便是紫阳尊神化身之事。若他只是一介凡人，或可有来生可期，但他只是神尊的化身，无魂无魄，一旦消失便是永远消失，无迹可寻。

　　他想到这会，不觉心头一悸，向幽烛看去。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为难了吧，此事如今已说不清是谁欠了谁，是谁负了谁，但凤明想要宋陌成死而复活只能是痴人说梦了。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拦着没让凤明杀去紫宸宫找紫阳麻烦？”

　　封渊闻言，居然还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幽烛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被他那副认真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同情凤明，这些年他执掌魔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普度众生的金翅大鹏鸟，到了魔界若真的动起手来，你可不能手下留情。”

　　这三界之中，能让我心软的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就在两人说话间已进入沧溟之界的幽海深处，就在一千年前这里还是妖邪横行的战场，如今周遭一片宁静，那种宁静如同进入了一片幽深的死域，越往深处前行越能感觉到被压抑包裹的窒息。
　　封渊就是一个人在此独守了千年。

　　帝昊这个混账东西！

　　幽烛忍不住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可是转念一想，当初把他一个人丢在北荒的自己似乎也挺没良心的。如果不是这次的重逢，他或许都想不起自己身边曾经有过这样一只乘黄灵兽。

　　如此想来，论混账自己和帝昊还真是不相上下。

　　那沧溟之界的尽头就是魔族的入口，那魔门乃是千仞玄岩垒砌而成，远远看去气势恢宏，蔚为壮观。

　　他们人还未至，那魔门之外已是黑影憧憧，显然是魔尊已经猜到他们要来，摆下此等阵仗‘恭迎’他们。

　　“知道本座来了不亲自出来迎接，让这些虾兵蟹将来打发本座，凤明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有人先行步出，迎面而来。那人一身黑鳞铁甲，魁梧不凡，只是面貌有些孤冷，脸上的黑色魔纹又更舔了几分凶恶之气，一看便不是善茬。

　　“帝君，武神尊。”那人走到幽烛和封渊面前，毕恭毕敬地俯身行了一礼：“陛下得知帝君亲驾魔族，特命末将在此恭迎二位。”

　　“既然是恭迎，你家魔尊人呢？他不亲自前来叫什么恭迎？”

　　那魔将大约是有备而来，被幽烛这样当面将了一军也不慌张，继续道：“请帝君息怒，陛下近来政务繁忙，未能亲迎还望帝君见谅，陛下已在殿内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云台仙君此刻也在殿内。”

　　一听到云台仙君，幽烛和封渊不由地对视了一眼。这个凤明还真是有恃无恐，摆明就是挟持人质在威胁他们，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如果不是还有魇魔之事需凤明出手相助，以幽烛的脾气能直接把魔族给拆了。

　　“帝君，武神尊，两位请。”

　　那魔将说着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幽烛冷笑了一声，走上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他那动作看似轻松，实则压在对方肩头力逾千钧，那魔将脸色骤变却不敢反抗，肩头一阵剧痛，疼得他牙关直颤，汗如雨下。

　　“上次来时就觉得你们魔族的门头太简陋了，这么多年也不修一修，凤明这魔族做得太不大气，本座替他拆了吧。”

　　幽烛说罢，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从高处传来，门楼上的玄岩崩塌而下，一众魔兵吓得四散而去，不消片刻那扇屹立在此万年不倒的魔门便崩塌得只剩下一地废墟。那魔将见此情形也不敢上前阻拦，咬牙忍着肩上的剧痛恭送幽烛和封渊离去。

　　难怪魔尊说无论发生何事万不可与这老妖龙起争执，万事皆要忍，我忍！

　　幽烛出了这口闷气，顿感心胸舒畅了许多，还故意问封渊：“我这么做，不过分吧？”

　　“不过分。”

　　“出气吧？”

　　“出气。”

　　幽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魔将跟在身后，脸色由黑变白再变青，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魔将引着幽烛与封渊二人一路来到魔宫，此处虽是魔界但也并不像外人所想那般阴森恐怖，魔宫外有一条盛开着幽蓝色卜灵花的引河，卜灵花以吸食死去的魔灵为生，是魔界的圣花。那些散发着蓝色灵光的魔花如同水面浮起的去千万萤火，甚为瑰丽壮观。

　　为了迎接帝君大驾，魔宫内外已是华灯高上，不过此地风俗与别处不同，魔族男女生性豪放不拘俗礼，因而穿着打扮也不像天界仙子仙娥那般端庄素净，严谨持重，更不乏有袒胸露背浓妆艳抹的魔女听闻武神尊亲临，呼朋引伴前来围观。

　　封渊应付这种场面素有经验，便是目不斜视熟视无睹，把旁人全当做空气对待。但他越是不假辞色，旁人越是疯狂。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喜欢你这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模样，若有一日你不再是这副冰山面孔，兴许他们反倒不爱了。不如你回头朝着他们笑一笑，看看他们作何反应？”

　　幽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半开玩笑地去怂恿封渊。封渊冷哼了一声，突然摇身一变恢复本来模样，那半人高的乘黄灵兽猛地长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獠牙，冲着四周围观的魔族男女怒吼了一声。

　　乘黄本就是镇邪辟恶之灵兽，那一吼着实威力惊人，吓得那些爱慕者纷纷花容失色作鸟兽散。封渊不轻易露出如此凶相，但比起让他对着旁人露笑，还是露威更适合他。

　　乘黄吓退了一众围观者，扭头又走回到幽烛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乖巧得和方才那个吓散众人的凶兽判若两人。

　　“你啊你啊，真是……”

　　幽烛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不笑就不笑嘛，发什么脾气，你看都被你吓跑了，像我们欺负人似的。”

　　您老人家忘了刚刚是谁拆了我们的城门吗。

　　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魔将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