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克魔被瞪得一愣,挑着眉上下打量他,表情玩味。他敢断定这人要是权利在自己之上,肯定会爬到他头上耀武扬威。
祭思被他看得内心发毛。
克魔太高了,看谁都是俯视。
回宫这一路,祭思战战兢兢,生怕大王一声令下,他人头落地,幸好大王宽宏大量,没跟他一般计较。
无数个这样的日日夜夜,小奴仆也说不清楚,他和大王的主仆感情什么时候变了味,或许是那荒唐一夜,又或许是后来的朝夕相处,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也沉溺其中,明知对方是只恐怖的魔鬼。
“过来磨墨。”
小奴仆刚坐下来不久,一颗脑袋便熟门熟路地枕在他腿上,银色的发丝如瀑布铺开。
等他彻底闭上眼睛,小奴仆才敢认真端详着克魔的样貌。身为一代君王,克魔穿衣却总是懒懒散散,领口很低,头发也是常年披散,只有郑重场合,会扎一个半扎。
这个时期的克魔很年轻,眉眼带着还未褪去的少年锐气,会挑衅人,会闹脾气。
君王在世,史书可记录其事迹。少年君王走过的路,早就被人寥寥几笔编排在一页页墨纸中。他十四岁灭了整个堇国自己称王,表面看少年有为,可背地却人人唾骂。
二十多年前,堇国小公主许配给了边境国,然而途中整支和亲队却接连死伤,最后只剩下小公主一个人回来。
回来后公主就疯了,整天赤着脚在宫中跳舞,精神也疯疯癫癫,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也不会说话,似乎成了个哑巴。
看着小公主的肚子日见状大,宫中人都说是不祥之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公主也瘦成了皮包骨。
接生那天,接生婆吓得把孩子一摔,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啊!怪物!怪物!”
小孩躺在冰冷的地上哇哇大哭,小孩下身长了一条尾巴,那条尾巴还在蠕动!
五年过去小怪物长大了,可公主依然整日疯疯癫癫,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小怪物受尽冷眼歧视,每天过得生不如死。又过去五年,克魔十岁了,他终于能在尾巴和腿之间变换自如,但还是逃不过宫中人的冷眼。
十岁的克魔盯着雨中那个翩翩起舞的疯女人,他没去撑伞,也没去把人拉回来,就那么冷漠看着,内心无波无澜。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冷血无情,甚至缺失了人具有的亲情。
然而,每到夜晚他却总是偷偷跑到女人榻边,依偎着女人睡觉,获取母亲身上的温度。即使这个女人从他出生开始,从未给过一点爱,但血缘本能,克魔还是想靠近她一点点。
某天,女人身上再没有了人的温度,跟块冰坨子一样,克魔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的母亲已经死了,这个疯女人就这么死了。
克魔吹开盖在脸上的纸页,盯着少年的下巴。小奴仆已经把他席上的纸和墨,摆得整整齐齐。
见他醒了,小奴仆说:“王的发乱了,小奴帮王重新梳理。”
克魔眯着眼,目光从他的领口扫过,慢悠悠支起身。
鬓边两条长辫子垂了下来,很快又被扎到后面。克魔百无聊赖曲着脚,并不在意自己的头发被扎成什么鬼样,他的视线始终粘在奴仆的领口。
“王看这样行吗?”
克魔把铜镜扔到一边,对于自己那张俊脸,他早就看腻了,毫无兴趣。
今个是中秋佳节,宫外热闹非凡,这还是克魔第一次带他出来。
河灯随着水流往下,油纸伞和灯笼悬在街道上方,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带上了面具,祭思面具上是狰狞丑陋的鬼,克魔面具是一只憨傻的猪。
逛了一圈无非就是些小杂技,小玩意,没什么新鲜的。
“大王,要不……”
话到一半,克魔猛地拽着他的胳膊:“那回宫。”
回宫,意味着又要干那苟且之事,小奴仆嘴唇白了白,赶忙转移话题:“王那是什么?过去看看。”
小型杂技很快结束,祭思连忙走向另一边,看猴子抛圈,这个结束又跑去下一个。
克魔眸色渐冷:“是本王说得算,还是你个小奴说得算?”
祭思眼皮狂跳:“小奴不敢。”
黑影渐渐逼近,那股死亡气息压制得人不得动弹。他这个君王当得也是够失败的,居然被一个小奴耍得团团转。
祭思被掐住肩膀,眼睛小心翼翼往上抬。对呀,他只是个小奴仆,这条命都是他给的,克魔容忍他耍点小花招,可君王的决定,谁能左右。
“是不是嫌本王太粗暴,每次都弄疼你了?”
小奴仆没有说话,表面上不敢顶撞,心里早已经把这条蛇骂成塞子。
克魔不是个人,没错,他根本不是人。听到马车传出来的动静,车夫一阵面红耳赤,不断抹着额头上的汗。
走下马车,祭思两条腿疯狂打颤,克魔自己倒脚步轻快。
看着面前辉煌的宫殿,祭思想死的心都有了,嘴角抽得没完,他根本不想进去,可最后还是被扛了进去。
十多年对人来说或许很长,对克魔来说很短很短,他不会老,也不会死。
小奴仆在二十六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十四岁被克魔捡回来,算下来陪伴他有十二年。
克魔听着老者一席话,始终黑着脸,他并非是个糊涂人,当然听出老者话中含义,简单说:那小奴是个短命鬼,不是死于刀剑下,就是死在疾病。可长生药他还没找到呢,小奴仆就要走了,克魔接受不了。
那场大病过后,祭思似乎并没受到影响,依旧和往常一样。但老者那番话,却在克魔心里留下一根刺。
每当祭思拿起弓箭或者其他兵器,都会被克魔一把踢掉,小奴仆内心气愤,但他敢怒不敢言,全当这条蛇是在发疯。
“此后不准练。”克魔冷脸。
祭思看着又被踢开的弓箭,怒气冲冲捡回来,碍于王的命令,下人只能顺从,他从此再没碰过兵器。
老者说的话不无道理,大到兵器,小到防身刀,祭思就算再谨慎都会被划伤,连暗杀克魔的人,弓箭总会毫无征兆往他那边偏,不仅倒霉,还衰。
要不是这条蛇洞察力敏锐,时时刻刻都紧防着,祭思早就上黄泉路了。
克魔手上血流不止,祭思连忙扯下衣服帮他包扎,看着他手心翻出来的血肉,小奴仆心疼得不行。
此后克魔再没带过祭思出过远门,即使他谨小慎微,处处以防,可命是天定,人要改变很难。战战兢兢又过了十年,不知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小奴仆最后两年,身体格外好,看不出哪里不对。
克魔一颗心放下,以为老者那番话就是胡言乱语。
然而,某个风平浪静的晚上,小奴仆在他旁边躺下,便再也醒不来了。克魔摩挲着旁边人冰冷的身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安安静静把头枕在小奴肩膀上,如十岁抱着母亲的身体一样,然而,一颗滚烫的泪却从他眼角流下来。
两人的陵墓座落在南方。
小奴仆死后不久,克魔把自己也一起埋了,他怕小奴仆在地下会孤单。
直到一千年后,与小奴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到这里,他们相隔千年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