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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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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绕着黑市走了个来回才慢悠悠晃回家,外衣上的雪还没扑掉,一只托着金属环的手就递到烛立彦面前。
烛龙是上古种族,人丁稀少,见到过的人就更少了,加上年代久远、血脉凋敝,许多习性并不为大众所知,张连星也仅仅是猜测,被邢易一提醒,顿时觉得手腕上的东西烫手。
——对方已经义无反顾,继续留着这个反而是种辜负。
烛立彦僵立半晌,一路舒展的眉眼也重新皱了起来:“我没这么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把柄。这副身体不稳定,你戴着它以防万一,如果真遇到危险,它能替你挡一挡。”
“……就当是让我安心,好不好?”
领主大人两世加起来也没这样直白过,张连星被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有点窘迫,想推拒也没什么由头,只好迟疑地重新套回去戴好。
其实真要拒绝也是可以的。
她坐在换鞋凳上,看他替自己取下帽子、认真抖去上面的雪,终归没开口。
“你们回来啦。”罗二听到开门声,从楼上探出个脑袋,“邢大哥又‘闭关’了,托我告诉你们要走趁早走,他懒得多管两个人的饭。谈姐,你们要留下过夜吗?”
才回来不到一天就惨遭嫌弃,张连星笑着磨了磨牙:“不了,和奶奶的乖孙儿没什么好说的。”
“咚!”楼上突然响起什么东西扑腾着落地的声音。
张连星不是白白领受好意的性子,但烛立彦现在仿佛点了直球专精,她不得不暂避锋芒,回城邦后立马去找了年圣文。
“……这是?”
年圣文看一眼桌上方方正正的木盒子,余光瞥向张连星身后。
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位队长这会儿默契地缩头缩脑,活像沙发上长出两朵蘑菇,只会扭头不会说话。
他又实在不好怠慢眼前这位大佬,只好自己咬牙问道。
“一点心意。”张连星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紧张,一手搭在桌面上点了点,“军团帮了我不少,有来有往才是应当。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刚好家里有些剩下来的材料,昨天一并带过来了。”
军团帮你什么了,军团没给你添乱就不错了。
年圣文觉得一百个不合适,但架不住对方好言相劝,小心翼翼打开。
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盒晶核,全部带了等级,一眼看过去还有不少二级,足够整个军团高层提升半阶。
“这……我不能收!”年圣文冷汗都快下来了,火速扣上盖子,“太贵重了,而且应该由我们准备礼物才是……”
“我留着也用不上,不贵重。”张连星笑笑,“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前段时间立彦翘班的歉礼。”
见对方一脸茫然,她立刻反应过来补充道:“就是阿烛。”
阿烛??
年圣文恍然地倒抽口气,随即沉默。
他当然知道那不省心的领主用的什么名字,但领主欠了一屁股债是为了出去找张九谈,现在张九谈又反过来准备歉礼,还贵重得让人说不出半句不好。
你俩是不是看我头上没毛,把我当丧尸耍呢。
“……为什么管领主叫立彦啊,那是领主的名字吗?”乔白捂着脸,小小声地问。
郝苏挠挠头一脸问号:“不知道啊,她之前也这么叫。”
窃窃私语的音量在张连星耳朵里和正常讲话没两样,她好奇地凑到两朵蘑菇这边:“不知道名字的话,你们平时都怎么称呼他?”
乔白纳闷道:“就叫领主啊。”
“私下呢,年圣文、唐少安他们,也都只叫领主吗?”
“……其实年队问过,但是只问到个假名字。”乔白面露难色,“他说他叫张三。”
“虽然这个名字简约而不简单,但是我们都觉得不利于维持一方老大威严的形象,所以都当他没有名字。反正也只有这一个领主,不会叫混的。”
职场究竟给你们带来了什么,这名字也能硬夸。
张连星怜悯了好一会儿,怜爱道:“你们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这事很快传到唐少安耳朵里,聪明的少爷意识到什么,兴致勃勃抱了一大捧玫瑰,踏着夕阳大摇大摆敲开了张连星的门。
“你的异能是这么用的?”烛立彦面无表情睨他。
“因材制宜,领主该不会羡慕吧。”唐少安洋洋自得。
“银样蜡枪头。”
“你的意思是,你的优势在于冬暖夏凉?”
“总比绿植有用。”
唐少安懒得和不懂浪漫的直男多说,笑眯眯把花递给沙发上看热闹的人:“送给你,九谈。晚上二队要在城外测试烟花,一起去看看吗?”
出乎意料地,张连星还没说什么,烛立彦先开了口:“二队研发的东西还算有一套,你应该会喜欢。”
他迎上张连星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笑了:“不过晚上冷,记得找回家添件外套,那件黑色带帽子的就可以,围巾的话在玄关柜第二层。我还要忙一会儿,不能陪你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玩得开心点。”
唐少安根本见不得这副似茶非茶的嘴脸,对他以退为进的手段十分不屑,出了行政楼就开始吐槽:“你是信他真的大度不介意,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回想某人吃邢易醋时的委屈劲儿,张连星心说他可能只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只得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今晚无风无月,夜幕黑得干干净净,第一朵烟花炸开时,张连星仰头,先是惊讶了一下:“火药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唐少安调侃道:“有时候真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因为失忆了。”
就当是失忆好了。
见她看得专注,唐少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整个城邦都以为领主是最近才动心,可只有相熟的几个人才知道,在他还是阿烛时就有苗头了,唐少安更是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了端倪,现在丝毫不避人的态度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焰火绚烂如瀑,盛放的焰瓣将趴在城墙垛上的人拉进夜色,张连星放松地支起下巴,嗓音安然:“他等了太久,我有点不忍心。”
唐少安奇怪地琢磨片刻,脑海中突然惊雷闪过。
他俩认识到现在不过几个月时间,哪怕全算上也不至于“太久”,何况某位之前的态度可算不上好,等到后来关系缓和,时间就更短了。
他知道领主心里有人,也提醒过,可张连星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而过,当时还以为是她不信,现在想想,那个反应更像是早就知道,所以不足为奇。
再加上她刚才的话……
好家伙!
短短几秒堪破了天机,唐少安回身倚上另一边的墙垛,了然道:“是不忍心,还是为动心找个借口?”
张连星似乎笑了,又好像只是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不过也是,领主那张脸是挺能打的。”看透太多的唐队只好耸耸肩,从口袋里拿出个信封,“那就不聊这些了,你看这个。”
张连星虽然不懂玫瑰的意思,但好歹明白有情书这么一回事,觑着花里胡哨的信封,询问地看他。
“放心,我不是死缠烂打的类型,放心收。”唐少安又往前递了递,笑嘻嘻道。
信封看起来薄薄一层,但入手意外坚实,里面赫然是他偷拍的那张照片——
张连星懒得理他的小动作,注意力全在手里的资料上,而她肩上假寐的人则冷冷撩起一边眼皮,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盯着镜头。
明明只是张照片,森凉的攻击性却透过相纸劈头盖脸而来。
“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新鲜的?”唐少安得意挑眉,“这家伙在你眼前装得挺乖,我看着不爽,给你看看他平时怎么瞪我们的。”
烟火忽明忽暗,照片上熟悉的眼睛蒙了层阴影,变得陡然陌生起来。那些仔细收敛的压迫感和冷漠,猝不及防将从前的执事和现在的烛立彦割裂开来。
张连星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轻塞回信封:“谢谢。”
以“整个城邦没有人能打过我”为由拒绝了唐少安的陪同,回去路上她刻意放缓脚步,揶揄地问:“怎么还是跟来了?”
轻快嗓音被夜风送出去好远,被拆穿的人只好佯装无事从路口拐出来,低头装模作样拍了拍外套。
傍晚那会儿她心情似乎不太好,出来溜达一圈看起来好多了。烛立彦刚放下心,见张连星回头看过来,下意识想把帽檐压下去,却一下子摸了个空。
……为了不引起太多注意,他特意没戴帽子。
将难得的窘迫看进眼里,张连星缓缓收起笑意,几步过去,抬手揉了揉那头柔软的发丝。
指尖离开时,轻轻顺着微长的发尾滑下来,带着余香收回口袋。
毫无防备被调戏个正着,烛立彦愣在原地,看她占完便宜转身就走,疑惑地抚了抚脑袋被碰过的地方,快步跟了上去,提在手里的围巾柔软地绕了两圈,在她颈侧轻轻挽了个结:“烟花好看吗?”
张连星想说不冷,但有一种冷是烛立彦觉得她冷,于是放任地点点头。
“对了,你跟他们说叫张三?”她踢开一颗挡路的石子,视线飘向行政楼闪着红光的楼顶,“何吕施张,还是立早章?”
烛立彦:“张连星的张。”
张连星轻笑:胆子不小。
回家的路不长,但走在前面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一倍,陪在一边的人也不出声打扰,只配合着她的速度踱着步慢慢走。
“立彦。”
站到住处门口时,张连星叫住他。
回想过去,天声尊长不待见雪天,受不了晴天,雨天又嫌麻烦不想动,一年四季都是她的倦怠期。
偏偏泽溟居的执事,日复一日喊她早起,铁面无私、心狠手辣,就连雨天也得点上灯处理公文。
可同时,雪天的手炉、晴天的茶点,雨季时刻留意挑亮的灯芯,和被拦在门外气急败坏的长老,于无声处,让那些隐秘的爱意露出一角。
即使这样,自相认以来,烛立彦也再没要求她做过什么,甚至偏爱得愈发明目张胆,恨不得要将她心里空洞全部填满。
可明明他也是那么骄傲的人。
“嗯?”被喊了名字,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烛立彦转身,抬头看向台阶上的人。
忘记关上的窗扇被吹得左右摇摆,窗帘荡起曲折的弧度,悬在半空如幕布落幕,夜巡的守卫步履匆匆,在另一条街上整齐地划过。
意识到即将到来的节点,烛立彦小心地放缓呼吸,却又控制不住地微微勾起唇角。
军团眼中的领主一贯强势,想到什么就会动手,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这个任何人的范围里,唯独不包括张连星。
只要是她的决定,他都乐意接受,这场美妙又荒唐的梦持续得够久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张连星看懂了他坦然等死的表情,好气又好笑:自己只是迟钝了点,又不是什么虐待狂。
总不能在知道一切以后,继续让他踟蹰不前地守着,近在咫尺地望着,替她担着命数,还要将自己排在最末,就连野心都单薄,一生过下来,全在为她奔忙。
他本来可以超脱三界,走得比谁都远的。
不同于大部分带着目的的征服,抑或是一时兴起的爱慕,烛立彦给她的偏爱人尽皆知,偏偏从不对她说。
从万物清明、同声共振的那天起,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一个独一无二。
——天声雷厉风行,很少这样犹豫过,既然放不下,干脆就不要放下。
于是张连星下了台阶,握住那只规规矩矩垂着的手,和千年前一样,牵着人踏进一室暖光:“我在这里,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