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恶同因》过山峰

18、嗯，你别哭。

　　承蒙杨潇的照顾，我在医院躺得骨头都要酥了。想快速办理出院，结果被杨潇又按回了床上。
　　他说医药费有人赔，我应该趁机养好我的腿。
　　我说赔的钱不少，可以攒着给我弟了。
　　他一脸恨恨又无语的表情，又说，那钱你攒着，住院费我付好吧？
　　那敢情好啊！你有这么好？
　　我笑了笑，最后还是没让杨潇付。
　　又不是他撞的，他瞎掺和什么啊？自己也过得很难吧，大学马上毕业，用钱的地方不会比我少。
　　因为腿还没好利索，出行得靠轮椅。每次想去我弟那边，都是等杨潇晚饭时间过来推着我过去的。
　　特别麻烦他搞得我特别不好意思甚至还有点别扭，尤其是感觉他最近一直忙论文答辩和毕业的事，每天还要专门抽空过来医院。
　　不等我先开口，杨潇倒是一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于是说：“感冒那几天也辛苦你了，用你当挡箭牌应付我妈也是，我不想欠人情。”
　　他用“欠人情”来解释我倒是稍微没那么觉得别扭了。
　　这样也好，我也不想欠人情。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钱在医院里干躺。在我能用拐杖顺溜地走路后，我就立马办理了出院手续。
　　送外卖的活儿暂时干不了，我这种又不能久站的腿导致清吧的活儿也被辞退了。回到家后，我先捋了捋现有的所有的钱，然后就开始试图调查那个给我发消息的手机号。
　　我爸的手机号打不通，发消息也没人回。说真的，到现在其实我也不敢信他是真的已经死了。
　　那个给我发信息的人不管我怎么联系他都得不到任何回复。后来我想，还是那句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生死不明的消息就是生，如果死了也一定会有尸体认领的。
　　而且，我觉得我爸的报应还没到，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两周后，我的腿已经能不用拐杖的落地，虽然走路久了还是会痛会发肿，但我能扛所以问题不大。
　　恢复跑外卖的日子也是在这段时期，我会根据我自己的承受程度来看每天能跑多久。
　　赚钱的事是一刻都不能停下的，哪怕账户上多了五十万能让人喘口气，但是我还是得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我爸没死但一辈子伤残了，那笔钱也是个大问题。

　　送完外卖去看了我妈一眼，这天是她的忌日，我买了些灯烛和钱拎过去。
　　她坟头的杂草都老高了，我在她坟前蹲下一把把给扯了，然后又和她说了一下近况。
　　说我弟比上一年又长高了，说他偶尔听我说话会有流泪的反应了，又说我爸，说他一直没联系我，说他好像给我弟打了五十万，又说他最近好像生死不明。
　　妈，您说这是不是报应？他要是真死外面了我也真就不管了，但他要是半死不活的话……那我就让他吊着一口气，余生都半死不活地活。
　　风把半人高的杂草往我脸上一压，像是我妈在伸手抚摸我的脸一样。
　　我想肯定是我妈在心疼我。
　　她还是把我教育得太好太有良心了，不然以我爸过去对我们母子三人的那些做法，他的死活就不该我来操心。

　　今天陪我妈待得有点久，所以晚上没有去医院看我弟而是直接回到了地下室。
　　掏出钥匙开门，杨潇还没回来。
　　我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才转身去厨房看能做点什么简便的晚饭。
　　站在冰箱面前翻了又翻，最后拿出两个鸡蛋，一把青菜和一个西红柿。
　　煤气灶打火，锅烧热冒烟，放油煎蛋。
　　捞起，爆炒葱蒜，西红柿切丁炒出汁。
　　放水，煮沸，下挂面。
　　一把。
　　天女散花。
　　“再放一把。”
　　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吓得我一激灵，手跟着莫名一抖，挂面又簌簌地往锅里倒了一大把。
　　“啧。”我皱了皱眉，对于这个走路无声的人表达抗议。
　　“我进来叫你了，你自己没注意。”杨潇说得坦荡。
　　“你倒是叫大点声啊。”
　　我把剩下的面放回原处，用筷子在锅里开始把面条搅拌避免成坨。
　　杨潇在我身旁的水龙头洗手，然后又抬手往我脸上弹了弹水：“我错了。”
　　“没感觉你在认错。”我说，看着猛然一大锅的面条更觉不爽了：“多的你收拾啊！”
　　“行。”
　　杨潇转身出去，感叹道：“还真是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啊。”
　　关火，拿碗，放煎蛋。
　　盛面，夹青菜，舀汤。
　　放一勺熬过的香喷喷的猪油渣碎。
　　这是点睛之笔。
　　一定要用切碎的腊肉在锅里煎炸，把油炸香，把肉炸脆，最后剩下的油渣放一两勺在挂面里真的会香喷喷。
　　“和之前做法好像不一样了？”杨潇在我对面坐下。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这是我妈教我的，比其他做法更好吃，可惜做不出她的味道，也可能是我忘了什么关键步骤吧。”
　　杨潇朝我看了一眼：“今天去看你妈了？”
　　“嗯。”我点点头。
　　“有空教教我吧。”杨潇突然又说。
　　我从碗里抬起头看他。
　　两秒后，我拒绝道：“不教。”
　　“你真是……”杨潇顿了一下，看来是在想形容我的词。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冲他扬了扬唇。
　　“饿不死你好吗。”杨潇叹了口气。
　　“独门秘笈不传外人。”我说：“有本事你自学啊。”
　　杨潇挑了挑眉，看着我说：“你知道学霸能从结果拆解出过程的吧。”
　　小样的！他竟然敢挑衅我。
　　“谁还不是学霸了？”我轻嗤一声。
　　我不是吹，我但凡那三年认真学，杨潇都不一定能干过我。
　　呸！我就是吹。
　　其实杨潇的学习天赋确实在我之上。

　　两天后，当他端着一碗面放到我面前时我就觉得大事不妙。
　　“尝尝，我感觉八九不离十了。”杨潇说。
　　“虽然八九不离十，但是离一百。”我嘴硬地说，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
　　可恨啊！
　　这人的厨艺也要赶超我了。
　　诶但是，怎么越吃越对味？离我做的差一百，但是离我妈做的口味却非常相近了。
　　我抬眼看他，杨潇的表情有种势在必得的样子。
　　啧。
　　不爽，真是不爽。
　　“怎么样？”杨潇问。
　　“马马虎虎吧。”我说。
　　“那我再练练。”杨潇又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问：“你面里有特别放别的什么吗？”
　　“有啊。”杨潇说。
　　“什么？”我眼睛都睁大了。
　　“爱。”
　　一沙发抱枕朝他脸上扔了过去，我真服了，竟然指望这人能正儿八经地认真说。
　　“开个玩笑。”杨潇接过抱枕。
　　“我突然觉得你说的是真的。”我盯着他：“我妈肯定是放了爱。”
　　“我知道。”杨潇看着我一时慌了神：“但你先别哭。”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那味道真的和我妈做的如出一辙，我怎么能不哭啊！
　　我想我妈了。
　　我想我妈了！
　　我想我妈了！！
　　“你别哭，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做的好吗？”杨潇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
　　我用手背盖住眼睛，缓了缓一时涌上来的莫名情绪。
　　感受到面前有人接近，我说道：“你真烦。”
　　杨潇把卫生纸塞到我手里：“嗯，你别哭。”
　　“我没哭。”我说。
　　“嗯，你没哭，滴猫尿呢。”杨潇又说。
　　“你闭嘴！”我拿下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杨潇把抽纸递给我，看着我一声不吭。
　　“谢谢。”我又说。
　　杨潇没说话。
　　“你真没礼貌。”我顿时感到不爽了：“这谢谢是你他妈应得的啊？”
　　杨潇这回开口了，还带着点无奈的笑：“你刚不是叫我闭嘴吗？”
　　“……。”
　　“杨潇，我真要烦死你了。”我说。
　　转身回房的时候他又突然叫住我：“那我告诉你哪道步骤缺了。”
　　“还是别告诉我了。”我说。
　　“那以后任何你有想吃的时候都可以随时再喊我做。”杨潇又说。
　　我回头看他，沉默了良久后道谢：“谢谢。”
　　杨潇不明显地勾唇：“你开心就好。”

　　六月下旬后，我感觉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为久站不停歇的痛觉没有以前明显。但目前我还是只做着送外卖的这一份工作。
　　这个月，学校里的花束外卖订单变多，大家都在为毕业做准备。
　　杨潇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毕业照是按班各自拍的，我有幸见过他穿学士服戴学士帽的样子。
　　隔远看，杨潇站在人群中还是格外帅得突出。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挺拔帅气的身姿。
　　那双漆黑的眼淡然又专注地盯着前方，头顶的阳光柔和地洒落，在他身上镀下一层浅浅的金光。
　　我一时看迷了眼，骑着车停在路边。
　　“快看快看！倒数一排的C位是真帅啊。”旁边有人突然激动地拉扯着她旁边的姐妹。
　　听她的语气感觉她都能冒星星眼了。
　　是真帅啊。
　　我心里也轻啧一声，虽然不怎么服气，但这确实是事实。
　　说来也奇怪，我没上过大学，和杨潇再次遇上也不过两年不到的时间，没想到每次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他不同时期的样子，就仿佛跟着他一样经历完了大学的四年。
　　学士帽在空中划过与扑棱的麻雀相逢，两秒后，一同落下的除了广播站喇叭突然响起的七里香，还有他们完整的大学四年的青春。
　　我在杨潇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才猛地回过神，不过这次没有刻意躲避视线。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黑沉，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站得还是比我高，所以还是给我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只是这次我没有不服不爽，也没想揍他了。
　　高考那年落败。
　　所以这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杨潇，我祝你毕业快乐，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