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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我愿意放弃所有 ...

  •   林晚舟是在清晨五点半醒来的。
      意识先于视线恢复——先是后脑钝痛的存在感,然后鼻尖消毒水的味道,最后是手被握住的、温暖而真实的触感。
      她睁开眼睛。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灰白晨光。天花板的吸顶灯关着,但床头柜上开了一盏小小的、光线柔和的夜灯。
      借着那点光,她看见了宋归路。
      那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头低垂着,像是在打盹。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教授,此刻看起来竟有些难得的、毫无防备的疲惫。
      林晚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眼下淡淡的青色,看握着她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停止。
      她想起昨晚。
      想起意识模糊中,宋归路握住她的手说“我来了”;想起额头相抵时,那克制的温柔;想起那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疼痛的幸福——原来真的有人,会在你满身是血、众叛亲离的时候,跨越千里而来,对你说“我在这里”。
      宋归路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晨光微熹中,那双总是冷静清澈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底有无法掩饰的疲惫,但在看到林晚舟醒来的瞬间,瞬间亮了起来。
      “醒了?”宋归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醒的柔软,“头还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晚舟摇摇头,想说话,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宋归路立刻会意,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唇边:“慢点喝。”
      温水润过干裂的喉咙,林晚舟终于能发出声音:“……你一直没睡?”
      “睡了一会儿。”宋归路轻描淡写,但林晚舟看到她眼下更深的阴影,知道她在说谎。
      “归路。”林晚舟轻声唤她,“你过来。”
      宋归路重新坐下,靠近她。
      林晚舟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宋归路的脸颊。指尖冰凉,带着病中的虚弱,但触碰是真实的、眷恋的。
      她俯下身,额头再次抵着林晚舟的额头,声音哽咽:“我错了,晚舟。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我应该留下来,应该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在这里。”
      林晚舟泣不成声。
      她想起心理咨询室里,宋归路第一次对她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坚强”时的温柔;想起她离婚后崩溃的夜晚,宋归路抱着她说“不是你的错”时的坚定;想起蓉城病中,那个滚烫脆弱的吻。
      这个人,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爱她。
      用专业的知识理解她的创伤,用克制的温柔抚平她的不安,用坚定的陪伴对抗全世界的恶意。
      而她却因为恐惧,差点把她推开。
      “归路……”林晚舟的声音破碎,“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知道。”宋归路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温热而潮湿,“我也爱你,晚舟。比你知道的更早,比你能想象的更深。”
      她们就这样额头相抵,泪眼相对,在清晨昏暗的病房里,第一次如此赤裸地、毫无保留地向彼此袒露所有脆弱与爱意。
      然后,宋归路微微抬起头,看着林晚舟哭红的眼睛,轻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不是像蓉城那样病中的迷糊,不是情动时的失控。
      而是一个清醒的、郑重的请求。
      林晚舟点头,眼泪继续流:“可以……永远都可以……”
      宋归路俯下身。
      吻很轻,很慢,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先是落在额头,然后是眼皮,擦去那些咸涩的泪水,最后才落在唇上。
      这个吻和之前所有的吻都不一样。
      没有蓉城的滚烫脆弱,没有海市宿舍楼下的试探克制,没有平日情动时的温柔缠绵。这个吻是悲恸的,是带着泪水的咸涩的,是确认彼此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依然选择相爱的、近乎庄严的仪式。
      林晚舟闭上眼睛,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温度和轻柔的触碰。她抬起手,颤抖着环住宋归路的脖子,将她拉得更近,用尽全身力气回应这个吻。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应该”和“不应该”,都暂时消失了。
      只剩下爱。
      纯粹、坚定、哪怕付出一切也值得的爱。
      楚月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束鲜花,正准备敲门。
      然后,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她看见了那一幕。
      清晨的光线里,宋归路俯身吻着病床上的林晚舟。吻得那么深,那么专注,那么……不顾一切。
      楚月的手指猛地收紧,果篮的提手勒进掌心。
      她站在那里,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视线死死锁定在病房里那两个人身上——林晚舟苍白的脸,闭着的眼睛上颤抖的睫毛,环在宋归路颈后的、缠着纱布的手;宋归路近乎虔诚的侧脸,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那个吻里显而易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痛,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她知道她们的关系。
      从赵宇那里,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她早就猜到了。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这样的浓烈,这样的不顾一切,这样的……像两个在世界尽头相拥的、孤独的殉道者。
      她看着林晚舟头上的纱布,想起昨天听到的消息——林晚舟回家出柜,被父亲失手打伤,颅内出血,连夜送医。
      而宋归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宋教授,竟然连夜赶来了。
      楚月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和林晚舟还是师姐妹的时候。那时候林晚舟总是一身书卷气,说话温温柔柔,但教起课来却有种难得的激情。楚月羡慕过她——羡慕她那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
      后来她们都成了老师,进了同一所学校。楚月学会了适应规则,学会了在体制内如鱼得水;而林晚舟,依然保持着那种天真,那种“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
      楚月曾经觉得林晚舟傻。
      可现在,看着病房里那个吻,看着林晚舟为了这份感情付出的一切——工作上的打压,父母的决裂,甚至差点付出生命——她忽然觉得,或许傻的不是林晚舟,是她自己。
      她得到了什么?
      年级组长的位置?教学能手的称号?年度考核的优秀?
      可这些,在这样一个清晨,在这样一个不顾一切的吻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多么……可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楚月机械地掏出来,解锁。
      是学校工作群里的消息——教学能手评选结果公示了。林晚舟的名字赫然在列,评语里写着“教育教学成果突出,师德高尚,深受学生爱戴”。
      年度考核优秀的名单也一起出来了,林晚舟同样是“优秀”。
      楚月的指尖冰凉。
      她想起王德旺昨天私下找她谈话时说的话:“楚老师,你这一年工作很出色。但林老师那边……她那个课题拿了市一等奖,中考成绩也漂亮,这些硬指标摆在那里,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教学处副主任的位置,我还是看好你的。”
      看好她。
      用那些规则内的、不痛不痒的许诺,安抚她,让她继续做那个“懂事”的、不会惹麻烦的老师。
      而林晚舟呢?
      她打破了所有规则,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差点丢了命,却依然拿到了这些荣誉——因为那些硬指标,那些无可辩驳的教学成果,那些真实的、打动人心的东西。
      楚月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又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里那个刚刚结束亲吻、此刻正额头相抵、轻声说着什么的两个人。
      她忽然想起林晚舟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楚月,我们教书,不是为了教出更多‘正确’的人,而是为了教出更多‘真实’的人。”
      当时的楚月不以为然。
      现在,她看着林晚舟——那个被打伤头、众叛亲离却依然在爱着的、无比真实的林晚舟——忽然觉得,或许林晚舟一直是对的。
      但她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
      楚月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举起手机,对准病房里那两个人,按下了快门。
      咔嚓。
      轻微的快门声被走廊的回音掩盖,但楚月的心脏却因为这个动作而狂跳起来。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画面——晨光中亲吻的侧影,美好得像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却又因为病房的背景和纱布的存在,而充满了一种悲壮的、禁忌的美感。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收起手机,拎着果篮和鲜花,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门口,走向楼梯间。
      她需要冷静一下。
      马晓晓和赵宇到医院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他们在一楼大厅遇见了楚月。楚月站在导诊台旁边,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到他们时,还是挤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晓晓,赵宇,你们来了。”楚月的声音很平静,“我刚到。我就不上去了,这些东西麻烦你们带给她。”
      她把果篮和鲜花递给马晓晓。
      马晓晓接过,有些疑惑:“楚老师不上去看看林老师吗?”
      “不了,学校还有事,我得赶回去。”楚月笑了笑,但那笑意没有到达眼底,“替我向林老师问好,祝她早日康复。”
      说完,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医院。
      马晓晓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多想。
      马晓晓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宋归路依然坐在床边,握着林晚舟的手,目光温柔地落在她沉睡的脸上。
      那画面太过美好,也太过沉重,让人不忍打扰。
      “我们等会儿再进去吧。”马晓晓轻声说,“让林老师多休息。”
      林晚舟再次醒来是九点了。这次醒来感觉好多了。头痛依然存在,但不再是那种炸裂的钝痛,而是一种可以忍受的、持续的胀痛。意识也更清晰了,她能清楚地辨认出房间里的每个人——宋归路,马晓晓,赵宇,还有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林晚风。
      “晓晓,赵宇,你们来了。”她的声音依然虚弱,但已经能连贯说话。
      “林老师!”马晓晓立刻凑到床边,眼圈红了,“你吓死我们了……宋老师连夜赶过来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林晚舟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就是撞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宋归路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宋归路送马晓晓下楼时。
      门被推开了。
      林晚舟的父母走进来。母亲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父亲低着头。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许久,母亲先开口,声音沙哑:“晚舟……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好多了,妈。”林晚舟平静地说,“坐吧。”
      父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姿势僵硬。林晚风站在他们身后,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守卫。
      “爸,妈。”林晚舟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昨天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爱宋归路,我要和她在一起。这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而是我接近三十年来,第一次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母亲的眼泪又掉下来:“晚舟,你就不能……就不能为了爸妈,为了这个家,放弃吗?你们那种关系……不会有好结果的……”
      “什么是好结果?”林晚舟反问,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空气里,“和李哲那样的婚姻,算是好结果吗?按照你们的期待去相亲、结婚、生子,然后像你们一样,在无爱的婚姻里互相折磨一辈子,算是好结果吗?”
      父亲猛地抬起头,脸色铁青:“你怎么说话的?!”
      她看着父母,眼泪滚滚而下:“爸,妈,我是你们的女儿。我爱你们,永远都爱。但我也爱她。如果非要我在你们和她之间做选择……那我只能说,对不起,我选她。”
      “因为选择你们,意味着放弃真实的自己;而选择她,意味着我终于可以真实地活着。”
      病房里只剩下母亲的哭声。
      父亲站起来,背对着她们,肩膀剧烈地颤抖。许久,他才开口,声音破碎得像被碾过的玻璃:“晚舟……你真的……真的不肯回头了吗?”
      “这不是回头不回头的问题,爸。”林晚舟泪流满面,“这就是我。真实的、完整的我。如果你们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儿……那我只能说,对不起。”
      依旧是争吵结束。林父抛下一句“对方父母也会接受吗?你就是自私!”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至于归路……我希望她永远不要被牵扯进来。那些审判,那些恶意,我来承担就好。她是月亮,是干净明亮的月亮,不应该被凡尘沾染。”
      林父不再说话,拉上林母头也不回离开医院。或许,他们还是希望林晚舟能清醒过来,不要再任性。
      夜晚,病房内。宋归路握着林晚舟的手。“晚舟,要不我们公开吧。我不害怕,我可以面对一切,我不希望你承担一切。如果要承担审判骂名,我愿意。”,“可我不愿意,归路,我不需要别人承认我们是不是相爱,我不需要所谓的名份。我告诉父母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爱你,真的爱你。你是我的月亮,是干净明亮的月亮。破碎、浑浊,给我就好。”
      她捧起林晚舟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林晚舟,你给我听好了——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完美,不是因为你懂事,不是因为你符合任何人的期待。我爱你,就是因为你是你。真实的、破碎的、勇敢的、脆弱的你。”
      “所以不要说什么保护我,不要说什么让我干干净净。”宋归路的眼泪落在林晚舟脸上,温热而潮湿,“我们是一体的,晚舟。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你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你的苦难就是我的苦难。我们要一起站在阳光下,也要一起面对风雨。”
      林晚舟泣不成声,仍旧不同意。她处在风暴中心,她知道一切有多痛多可怕,她不愿意她的归路经历这一切。林晚舟只是紧紧抱住宋归路,像抱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浮木。
      窗外,夜色深沉。
      月亮升起来了,清冷而明亮的光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洒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林晚舟抬起头,透过泪眼看向窗外那轮明月,轻声说:“归路,你看,月亮出来了。”
      宋归路也抬头,看着那轮明月,轻声回应:“嗯,出来了。”
      “真美。”
      “嗯,真美。”
      她们就这样相拥着,看着窗外的月亮,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林晚舟轻声说:“归路,我爱你。”
      宋归路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爱你,晚舟。永远。”
      而在医院的某个角落,楚月站在窗前,看着手机里那张早晨拍下的照片,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久久没有按下去。
      屏幕上,晨光中亲吻的侧影,美好得让人心碎。
      她想起林晚舟头上的纱布,想起宋归路连夜赶来的疲惫,想起那句“我爱她”。
      又想起教学能手名单上,林晚舟的名字。
      想起王德旺那句“下学期教学处副主任的位置,我还是看好你的”。
      楚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对不起了,我那天真的师姐。”她轻声说。
      楚月收起手机,转身离开医院,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病房里,林晚舟和宋归路还相拥着,看着窗外的月亮,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月光依旧温柔。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黑暗中,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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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故事纯属虚构,人物、情节、机构等均为艺术创作,与现实任何人、任何机构、任何学校、任何事件均无关联,请勿对号入座。文章仅为虚构,里面人物的观点不代表本人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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