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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原来,你爱的是她 ...

  •   抵达云溪镇时,已是夜里十点。
      长途客车把林晚舟扔在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边,尾灯闪烁两下,便摇晃着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她站在路边,背着那个轻飘飘的背包,环顾四周。
      没有想象中车站的模样,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站牌,上面模糊地写着“云溪”两个字。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远处有几盏零星的灯火,像被随意抛洒在墨色绒布上的碎钻。空气清冽,带着山区特有的、混杂着泥土、草木和淡淡炊烟的湿润气味。
      她打开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照着来时在网上抄下的地址:“云溪镇中心小学,联系人:陈校长”。
      没有导航信号,地图上一片空白。她只能凭着直觉,朝着最近的那片灯火走去。
      路是土路,雨后有些泥泞。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帆布鞋很快沾满了泥浆。手腕的伤口在颠簸中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用手臂压住,试图用身体的紧绷来对抗那绵延不绝的钝痛。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看见一片稍显密集的建筑轮廓。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墙壁斑驳,窗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路边有几家还没打烊的小店,一家杂货铺门口,几个男人围坐着打牌,烟雾缭绕,用她听不懂的方言高声说笑。
      她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路。就在这时,一个背着竹篓、佝偻着背的老人从旁边的小巷里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用生硬的普通话问:“姑娘,找谁?”
      “请问……中心小学怎么走?”林晚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人打量了她几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哦,新来的老师吧?往前走,看到那个小卖部没?左转,再走一截,门口有旗杆的就是。”
      林晚舟道了谢,按照指示往前走。转过弯,果然看见一根孤零零的旗杆立在夜色里,旁边是一栋两层的老式楼房,墙上用红漆刷着“云溪镇中心小学”几个大字,漆已经斑驳脱落。
      楼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只有传达室还亮着一盏小灯,窗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
      她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男人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收音机,里面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地方戏曲。
      “陈校长吗?我是……”林晚舟顿了顿,“林晚舟。来应聘代课老师的。”
      陈校长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惊讶和疑惑的表情:“哦……林老师啊,你、你还真来了?电话里说今天到,我还以为……快进来,快进来。”
      传达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烧水壶,墙上贴着泛黄的课程表和值班表。空气里有股陈旧的烟草和霉味。
      陈校长给她倒了杯热水,杯子边缘有洗不掉的茶垢。“林老师,我们这儿条件差,工资也低,一个月一千五,包吃住。吃就在学校食堂,住……”他指了指楼上,“二楼最里面那间,原来是放杂物的,刚收拾出来,你别嫌弃。”
      “不嫌弃。”林晚舟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终于有了一丝暖意,“谢谢王校长。”
      “唉,谢什么。”陈校长叹了口气,“我们这儿,留不住老师。年轻人来了,待不了几个月就走了。娃娃们可怜啊……语文课都快没人上了。林老师,你……能待多久?”
      林晚舟看着杯中晃动的热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尽力。”
      陈校长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明显精神不济的状态,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行,行。你先休息。明天上午我带你去班里看看。三年级的语文,还有……四年级的音乐课,也你先兼着,行吗?”
      “行。”
      陈校长又交代了几句,给了她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便回里间继续听他的戏曲去了。
      林晚舟拿着钥匙,爬上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二楼走廊没有灯,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路。走廊尽头那扇门,锁孔有些生锈,她费了些力气才打开。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木头和淡淡石灰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大约十平米。一张木板床,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墙壁是裸露的水泥,刷了白灰,已经发黄脱落。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玻璃上糊着报纸,破了几个洞,用透明胶带粘着。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课桌椅和教具。
      她打开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房间中央,光线黯淡,只能勉强照亮房间。
      这就是她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她放下背包,走到窗边,撕开一角报纸,看向窗外。外面是浓稠的黑暗,只能隐约看见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像沉睡巨兽的脊背。更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像遗落人间的星星。
      她想起海市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流如织,那个曾经属于她的、整洁明亮的宿舍,那个有绿萝、有诗集、有她和宋归路回忆的小房间。
      心脏猛地一抽,痛得她弯下腰。
      不能想。不能回头。
      她强迫自己转身,开始收拾房间。从角落里翻出一块破布,浸湿了,擦拭床板和桌椅。灰尘很大,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等擦完,水已经变得浑浊漆黑。
      铺上自己带来的薄床单,把仅有的几件衣服挂在墙壁钉子上。书桌上,她放上那本诗集和笔记本,还有那张被她用透明胶贴在笔记本扉页的、宋归路的名片。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精疲力竭。手腕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刺痛,她拆开纱布看了一眼——缝合线还在,伤口边缘有些红肿,但没有感染的迹象。她重新裹上纱布,动作笨拙而缓慢。
      坐在床边,她拿出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她走到窗边,才勉强连上网络。
      她没有登录那个已经埋葬在过去的微信。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小红书。
      “追月亮的溪亭主”,头像还是那张海边的背影照。主页显示,上次更新是十八天前。那是她在江市医院醒来后,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只有两个字:“活着。”
      下面有几千条评论,她当时一条都没看。
      此刻,她点开私信栏。未读消息的数字让她愣住了:347条。
      她迟疑着,一条条点开。
      「溪亭主,你还好吗?很久没更新了,很担心你。」
      「姐姐,你的诗给了我很多力量,希望你一切都好。」
      「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但如果是,请一定要勇敢!爱没有错!」
      「喜欢你文字里的真诚和脆弱,等你回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请记得,世界上还有很多陌生人,被你的文字温暖过,也在默默祝福你。」
      ……
      文字像涓涓细流,透过冰冷的屏幕,一点点渗入她干涸龟裂的心田。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名,不知道她的长相,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们喜欢的,仅仅是“追月亮的溪亭主”这个ID背后,那些用文字构建起来的、脆弱又真实的灵魂碎片。
      这种遥远的、纯粹的联结,像黑暗房间里忽然亮起的一根火柴。微弱,摇曳,随时可能熄灭,但那一瞬间的光和热,真实得让她想哭。
      她打开笔记编辑界面,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她试着打字,但冰冷的印刷体方块字,无法承载此刻内心翻涌的、混杂着痛楚、荒凉和一丝微弱悸动的复杂情绪。
      她关掉手机,翻找出旅馆抽屉里那张劣质的便签纸,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坐在窗边,就着昏暗的灯光,一字一句,用力地写:
      我凭感觉活着,
      活得,破败不堪,漏洞百出,
      我还是,凭感觉,活着,
      直到,失去感觉,
      但,是我。
      字迹因为用力而深深凹陷进纸张,有些笔画甚至划破了纸面。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看着那几行歪斜却力透纸背的字,久久不动。
      然后,她拿起手机,拍照,上传,点击发送。
      没有配图,只有那张手写的纸页。
      发送成功。
      她以为这条动态会像石沉大海,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迅速被淹没。
      她错了。
      发布后不到十分钟,点赞和评论数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她积累的小几万粉丝,以及可能被之前事件吸引来的新关注者,瞬间涌了进来。
      「抱抱你,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但,是我’……哭了,请一定要做自己!」
      「感觉是你的天赋,不要放弃它!」
      「漏洞百出才是真实的人生啊!」
      「姐姐,我们都在。」
      温暖的,鼓励的,感同身受的……一条条评论像萤火虫,汇聚成一片微弱却执着的光海,透过屏幕,照亮她冰冷昏暗的房间。
      她一条条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悲伤的泪,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感动——原来,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还有这么多陌生人在乎她是否“活着”,是否还是“自己”。
      她打开新注册的那个微信。好友列表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联系人:上善若水。
      头像是灿烂无垠的“向日葵花海”。那是她两年前独自旅行时,认识的阿姨,一个人开着房车,潇洒地漂泊在路上。她们曾一起爬过华山,在陡峭的山路上互相鼓劲;也曾一起在泰山顶等待日出,分享过同一壶热水。阿姨身上那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豁达与自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林晚舟内心隐秘的向往。
      出事之后,在她还没来得及切断所有联系时,阿姨给她发来过一条微信:
      「孩子,爱没有对错。你在做你自己。」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当时被罪恶感和自我怀疑笼罩的内心。那是她期待中母亲应该有的样子——理解、包容、肯定她的本真。也是她渴望自己最终能成为的样子——勇敢、坦荡、不为世俗所缚。
      后来,她换了手机号码和微信,几乎与过去彻底割裂,却唯独,重新加回了阿姨。阿姨什么也没多问,没有安慰,没有说教,只是像往常一样,时不时给她发来路上的风景。戈壁的落日,雪山的剪影,森林的晨雾……
      此刻,微信里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上善若水”:「【图片】新疆的大草原。」
      点开图片,是无边无际的、充满生命力的绿。绿得纯粹,绿得野蛮,绿得仿佛能淹没世间一切烦忧。天空高远湛蓝,云朵如同硕大柔软的棉絮。在那片辽阔的天地间,个人的悲欢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真实地被包容着。
      林晚舟看着那张照片,积蓄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所有故作坚强的堤坝,汹涌而出。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痛哭起来。
      像一株在寒冬里冻僵的植物,终于感受到了第一缕春风的吹拂。虽然根还埋在冻土里,枝叶还枯槁,但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苏醒了。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抽噎。她擦干眼泪,看着窗外依旧浓稠的黑暗,第一次觉得,这黑暗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打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一行字:
      云溪。活着。还是我。
      然后,她躺到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闭上眼睛。
      手腕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依然存在。但至少此刻,她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的温度。
      她要把自己,一点点拼好。
      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那个“但,是我”的自己。
      同一时刻,海市。
      楚月站在一家高级日料店的包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包厢是典型的和风设计,竹帘低垂,灯光昏黄暧昧。赵宇已经坐在里面,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慢条斯理地烫着清酒。看见她进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师姐,请坐。”
      楚月在他对面坐下,脱下外套,露出里面那条黑色的修身连衣裙。裙子剪裁精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又不失教师的端庄。这是她精心挑选的——既要让赵宇看到她的女性魅力,又不能显得过于轻浮。
      “小宇。”楚月微笑,语气恭敬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近。
      赵宇给她倒了一杯酒,“师姐今天约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月接过酒杯,指尖冰凉。她看着杯中晃动的清冽液体,缓缓开口:“赵宇,我也不绕弯子了。网上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赵宇挑眉,不置可否。
      “照片……是我拍的。”楚月放下酒杯,直视着他,“但我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更没想到林晚舟会自杀。”
      赵宇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所以呢?”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楚月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帆和王德旺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舆论已经开始反噬学校和教育局。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平息众怒的‘真凶’。而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认为他们会出卖你?”赵宇问。
      “不是认为,是肯定。”楚月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冷,“我太了解他们了。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莫平平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老师跳楼了,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掩盖真相,维护学校的‘声誉’。”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赵宇,我知道你父亲……在海市的影响力。我也知道,你父亲一直想更进一步。我可以帮你。我在枫林中学这些年,手里有一些……有意思的材料。关于基建招标的,关于教师职称评审的,关于一些‘特长生’的录取……这些东西,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会很有用。”
      赵宇看着她,突然收起一贯的纯真男大学生的样子,眼神变得深邃,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师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去趟这浑水?”
      “不是为我。”楚月纠正,“是为你自己。你在海大心理系,是宋归路教授的学生,而宋教授和林晚舟的关系……如果事情继续发酵,难保不会烧到你身上。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你父亲虽然背景深厚,但树大招风。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赵宇笑了,那笑声低沉,带着一丝玩味:“师姐,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合作。”楚月迎上他的目光,“我需要你的庇护,你需要我的信息和在学校的根基。我们各取所需。”
      包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煮酒的小炉子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和竹帘外隐约传来的、其他包厢的谈笑声。
      “你要我怎么帮你?”赵宇终于问。
      “第一,我需要一个‘证人’,证明照片不是我主动泄露的,而是‘不小心’被黑客盗取,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楚月语速很快,显然早已打好腹稿,“第二,如果学校或教育局要动我,我需要有人能压住他们。至少,给我争取全身而退的时间。”
      赵宇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师姐,”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自保吗?还是……有别的什么?”
      楚月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激的灼烧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
      “林晚舟。”赵宇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师姐,大学时,我就迷恋你,你知道的。而你眼里,似乎总有你那个同系师姐的身影。毕业后,你还跟着进了同一所学校。你一直很关注她,不是吗?甚至超过了一个普通同事应有的关注。”
      楚月的手指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楚月的声音冷了下来。
      “只是好奇。”赵宇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笑容更深了,“你拍那张照片,真的是为了扳倒林晚舟,还是……有更私人的原因?”
      楚月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赵宇,如果你不想合作,直说。没必要说这些没用的。”
      “坐下。你知道的,我喜欢你这张脸”赵宇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楚月僵硬地站了几秒,最终还是坐下了。她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
      赵宇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他俯身,一只手撑在她椅背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男性的气息混合着清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师姐,”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楚月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快得让她头晕。
      “像谁?”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像我。”赵宇轻声说,“我们都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的人。我爱你这张脸,现在你主动送上来,我怎么会不接受呢。”
      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
      楚月的呼吸乱了。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晚舟的脸——大学图书馆里,她低着头认真看书时垂下的睫毛;枫林中学的教师大会上,她站起来为某个教学方案据理力争时明亮的眼睛;还有……江市医院病房里,晨光中,她仰着脸接受那个吻时,脆弱又虔诚的表情。
      那种表情,她楚月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也永远不会有的表情。
      嫉妒吗?
      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鄙夷、羡慕、和某种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阴暗的吸引力的复杂情绪。
      “你在想她。”赵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楚月猛地睁开眼,对上赵宇了然的目光。那目光像一面镜子,照出她所有不愿承认的隐秘心思。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但声音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赵宇笑了。那笑容不再温和,而是一种带着侵略性的、危险的弧度。
      “没关系。”他说,“我们可以帮你忘掉她。”
      然后,他吻了下来。
      带着占有欲的掠夺,清酒的味道和他的气息一起,强势地侵占她的感官。楚月浑身僵硬,手指紧紧抓住椅子的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她没有推开他。
      甚至在最初的僵硬之后,她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仰起脸,更热烈地回应这个吻。唇齿交缠间,她尝到了清酒的辛辣,和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对,就是这样。变成一个“正常人”,爱一个男人,过一种符合所有人期待的生活。把那些不该有的、阴暗的、让她失控的情绪,都埋葬在这个吻里。
      她吻得更深,更用力,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杀死心里那个一直存在着林晚舟的、那个让她爱慕又羞耻的鬼魂。
      赵宇的手从她的肩膀滑到腰际,收紧,将她更紧密地按向自己。衣物摩擦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久,这个吻才结束。
      赵宇微微退开,看着楚月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拇指擦过她微微肿胀的唇瓣。
      “合作愉快,师姐。”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胜利者的意味。
      楚月靠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她的嘴唇还在发麻,心跳如鼓。但心里某个地方,却一片冰冷。
      她成功了。她得到了赵宇的承诺,得到了庇护,离她想要的权力和安稳又近了一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刚才那个吻里,在赵宇的气息和温度中,她脑海里闪过的,依然是林晚舟那双总是清澈的、带着一点点忧郁和诗意的眼睛?
      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赵宇的颈窝。
      不去想。不能想。
      她即将走上一条更稳妥、更光明的路。她会成为枫林中学最年轻的副主任,会得到赵宇家族的助力,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取代方帆,甚至……更高。
      林晚舟呢?
      那个天真到愚蠢的师姐,此刻大概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舔舐着伤口,以为自己为爱牺牲有多么伟大。
      可笑。
      可怜。
      楚月收紧手臂,更紧地抱住赵宇,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要彻底掐灭心里最后那点让她不安的微光。
      窗外,海市的夜色正浓。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座繁华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着各自的欲望与算计。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溪镇,林晚舟正躺在硬板床上,在手腕伤口的隐隐作痛中,半睡半醒。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四周是呼啸的风。远处有一盏灯,很微弱,但一直亮着。她想朝那盏灯走去,却发现自己的脚被藤蔓缠住了,动弹不得。
      她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稀薄的月光。
      她翻了个身,手腕的伤口碰到粗糙的床单,传来一阵刺痛。
      她皱了皱眉,却没有再去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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