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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世外桃源 ...
云溪村小坐落在半山腰一块相对平缓的坡地上。
说是学校,其实更像一个稍大的农家院子。两栋并排的平房,外墙刷着白石灰,已经斑驳发黄。屋顶盖着青黑色的旧瓦,瓦缝间长出细弱的野草,在晨风里微微摇曳。一面褪色的国旗,在院子中央的竹竿上,迎着山风猎猎飘扬。
院子是夯实的泥土地,被孩子们的脚步踩得光滑平整。角落里有几个用木板钉成的简陋书架,上面堆着些破旧的图书,都用塑料薄膜仔细包着,防止被雨淋湿。院墙边种着一排向日葵,正开着金灿灿的花,像一张张朝着太阳的笑脸。
林晚舟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阳光透过山间的薄雾洒下来,给这简陋的校舍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空气里有青草、泥土和炊烟的味道,混合着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鸡鸣狗吠。
“林老师,进来吧。”李从礼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条件简陋,您别嫌弃。”
林晚舟走进去。院子里有几个孩子正在扫地,看见她,都停下来,好奇地张望。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有的还打着补丁,但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山涧里清亮的泉水。
“这是新来的林老师!”李从礼提高声音介绍,“以后教你们语文和音乐。”
孩子们立刻放下扫帚,齐刷刷地喊:“林老师好!”
声音清脆响亮,在山谷里激起小小的回音。
林晚舟的心,被这毫无保留的、纯真的问候,轻轻撞了一下。她弯下腰,微笑着说:“你们好。”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仰着脸,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说:“林老师,你真好看,像画里的人。”
林晚舟愣住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赞美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听到的只有“恶心”、“变态”、“丢人”。而现在,一个山里孩子,用最朴素的语言,告诉她,她“好看”。
眼眶瞬间发热。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吉!”小姑娘声音响亮,“今年八岁,上三年级!”
“阿吉,”林晚舟轻声重复,“很好听的名字。”
“是我阿妈起的。”阿吉骄傲地说,“阿妈说,希望我吉祥平安。”
林晚舟看着阿吉明亮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班上那些孩子。王静,那个因为家庭暴力而沉默寡言的女孩;李明明,那个总是用叛逆掩饰自卑的男孩;还有那么多在题海中挣扎、眼神渐渐失去光亮的少年……
他们和阿吉一样,都是孩子。都应该被这样温柔地对待,都应该有这样明亮的眼神。
“林老师,”李从礼走过来,“我先带你去看看教室。”
教室在两栋平房里。一共四间,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五年级以上的孩子,就要去山下镇上的中心小学寄宿了。
教室很简陋。墙壁是裸露的砖块,刷了白灰。黑板是一块用墨汁涂黑的木板,已经有些掉色。桌椅是那种老式的、木质的双人课桌,桌面坑坑洼洼,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和涂鸦。窗户没有玻璃,用塑料薄膜糊着,风吹过时哗啦作响。
但教室里很干净。地面扫得干干净净,黑板擦得一尘不染,讲台上放着一个罐头瓶,里面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粉紫色的,开得正盛。
“是孩子们早上采的。”李从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听说有新老师来,特意去采的。他们说,要欢迎您。”
林晚舟走到讲台前,看着那束野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在从塑料薄膜透进来的光线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柔软的花瓣。
冰凉,湿润,带着山野特有的清香。
“谢谢。”她低声说,不知道是对李从礼说,还是对那束花说,抑或是对那些还没见过面的孩子们说。
第一堂课是三年级的语文。
林晚舟走进教室时,十二个孩子齐刷刷地站起来,用最大的声音喊:“老师好!”
她站在讲台前,看着下面那一张张仰着的、充满期待的小脸。他们有的衣服不合身,袖子长得盖过手背;有的鞋子破了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有的脸上还沾着早上帮家里干活留下的泥点。
但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亮的。那种没有被太多知识填塞、没有被分数压力扭曲的、纯粹的好奇和求知的光芒。
“同学们好,请坐。”林晚舟说。
孩子们坐下来,腰板挺得笔直,双手叠放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晚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晚舟。
“这是我的名字。”她转过身,微笑着说,“‘林’是树林的林,‘晚舟’是傍晚的小船。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
“林老师!”孩子们齐声喊。
“今天,我们不讲课文书上的内容。”林晚舟放下粉笔,“我想先听听你们的声音。每个人,用一句话,告诉我,你现在最想说什么。”
教室里安静下来。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大牛第一个举手:“林老师,我最想说……我想我阿妈了。她去年出去打工了,过年才回来。”
一个瘦小的男孩小声说:“我想……我想快点长大,帮爷爷种地。”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怯生生地说:“我想学唱歌。李爸说,林老师会教我们唱歌,是真的吗?”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来。有的说想吃糖,有的说想去看海,有的说希望弟弟的病快点好,有的说想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故事书……
没有标准答案,没有对错评判。只有最真实、最朴素的愿望,从这些小小的胸膛里,流淌出来。
林晚舟静静地听着,眼眶又一次发热。她想起在城市里,她问学生“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时,得到的回答大多是“考重点高中”、“上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那些答案正确得无可挑剔,却也苍白得令人心酸。
而在这里,梦想是具体的,是触手可及的,是带着泥土气息和人间烟火的。
“谢谢你们告诉我。”等所有孩子都说完,林晚舟轻声说,“现在,我想教你们一样东西。”
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诗歌。
“诗是什么?”她问。
孩子们摇头。
“诗,就是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用最美的语言写下来。”林晚舟说,“比如,阿吉说‘我想我阿妈了’,我们可以写成:‘阿妈的笑脸,是夜里最亮的星星,照着我的梦。’”
阿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真的可以这样写吗?”
“当然。”林晚舟微笑,“诗没有对错,只有真不真,美不美。现在,每个人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我们一起来写诗。”
孩子们手忙脚乱地翻出作业本和铅笔。有的笔太短了,捏在手里很费劲;有的本子已经写满了,只能翻到背面。
林晚舟走下讲台,一个个地看,一个个地指导。
“你想写爷爷?那就写爷爷的手,爷爷的皱纹,爷爷在地里干活的样子……”
“海是什么样的?你可以想象。蓝色,广阔,有浪花,有海鸥……”
“生病很难受是吗?把那种难受写出来,就像把心里的石头搬出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孩子们偶尔小声的讨论。阳光从塑料薄膜的缝隙里透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细碎的金粉。
李从礼悄悄站在教室后门,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舟弯着腰,耐心地跟每一个孩子说话;看着那些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孩子,此刻正皱着眉头,咬着笔杆,认真地写着什么;看着阿吉写完一句,兴奋地举起本子给林晚舟看,得到肯定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个新来的林老师,和他见过的所有老师都不一样。她不像那些来支教几天就走的志愿者,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也不像那些只想混个资历的年轻人,敷衍了事。她是真的在教,在倾听,在把一些比知识更重要的东西,种进这些山里孩子的心里。
李从礼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还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细微的悸动。
下课铃是李从礼用一根铁棍敲击挂在屋檐下的旧犁铧发出的,“当当”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欢呼着冲出教室。但很快,他们又自觉地排好队,走向院子另一头的“食堂”——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棚子,下面摆着几张长桌和长凳。
午餐很简单。一大锅白米饭,一盆清炒白菜,一盆土豆炖豆角,还有一锅飘着零星油花的菜汤。菜是村里家长轮流送的,米是陈校长从镇上背回来的。
孩子们端着饭碗,蹲在院子里,或坐在台阶上,吃得津津有味。阿吉端着自己的碗,跑到林晚舟身边,把碗里的一个煮鸡蛋递给她:“林老师,给你吃。我阿妈说,鸡蛋有营养。”
林晚舟看着那个被小心剥了一半壳、还温热的鸡蛋,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阿吉自己吃,老师有。”
“不,给你。”阿吉固执地举着,“你教我们写诗,我要谢谢你。”
林晚舟接过鸡蛋,小心地掰开,分了一半给阿吉:“那我们一人一半。”
阿吉开心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床。
李从礼端着饭碗走过来,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林老师,你还习惯吗?”
“习惯。”林晚舟点头,“孩子们很可爱。”
“是啊。”李从礼看着院子里那些小小的身影,眼神温柔,“刚来的时候,我也很不习惯。这里太苦了,冬天冷得刺骨,夏天蚊虫多得吓人。想过走,但每次看到这些孩子……就舍不得了。”
他顿了顿,轻声说:“你知道吗?这里很多孩子,父母都在外面打工,一年甚至几年才回来一次。他们跟着爷爷奶奶,或者干脆自己照顾自己。学校对他们来说,不只是学知识的地方,更是……家。”
林晚舟沉默地听着。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带着弟弟东奔西跑,她也常常一个人在家。那种孤独和渴望被关注的感觉,她太懂了。
“所以,”李从礼转头看她,目光诚恳,“谢谢你,林老师。你来了,他们很高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老师。”
林晚舟低下头,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饭菜,喉咙有些发哽。
好老师?
她配得上这个称呼吗?一个被学校开除、被网络唾骂、被父母断绝关系、最后只能躲到山里来的人?
“李老师,”她轻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李从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也没关系。在这里,你就是林老师,孩子们的林老师。这就够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舟心里某扇紧闭的门。
在这里,没有过去的审判,没有未来的恐惧。只有当下,只有这些孩子,只有这座山,这片云,这间简陋的教室。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一个可以暂时忘记伤痛,可以重新呼吸,可以一点点把自己拼凑起来的地方。
下午是四年级的音乐课。
林晚舟没有教材,也没有乐器。她只有自己的声音,和一颗想给孩子们带来一点快乐的心。
她教他们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她的声音清亮温柔,在山间空阔的教室里回荡。孩子们跟着她,用稚嫩的、跑调的嗓音,一句一句地学。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着唱着,林晚舟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起和宋归路的分别,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想起那句“今宵别梦寒”。
但她没有停下。她继续唱,孩子们也跟着唱。歌声飘出教室,飘向山谷,飘向更远的天空。
李从礼在教室外听着,眼眶也湿润了。他想起自己离家时的那个清晨,母亲站在村口,一直看着他走远。想起这些年,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看着他们去镇上,去县城,去更远的地方。每一次送别,都是一次撕扯。
但人生就是这样啊。相聚,别离,再相聚,再别离。就像这山里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放学时,陈校长回来了。他背着一个沉重的背篓,里面装满了从镇上采购来的粉笔、作业本、还有一些给孩子们的小零食。
看到林晚舟,他放下背篓,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憨厚的笑容:“林老师,第一天上课,还习惯吗?”
“习惯,陈校长。”林晚舟帮他卸下背篓,“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陈校长摆摆手,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林晚舟,“李老师跟我说了,你今天教孩子们写诗了?真好,真好。我这儿有个本子,你让孩子们把诗抄在上面,留着。等他们长大了,回来看看,多好。”
林晚舟接过那个普通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工作笔记”四个字,已经有些磨损了。
“谢谢校长。”
“谢什么。”陈校长看着她,眼神慈祥,“林老师,你来了,孩子们高兴,我也高兴。咱们这儿,苦是苦,但人心不苦。你安心待着,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说完,他又背起空背篓,往学校后面的菜地走去——那里种着一些蔬菜,是给食堂补充的。
林晚舟站在原地,看着陈校长微微佝偻的背影,看着院子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看着远处苍翠的群山和飘渺的云雾。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瑰丽的橘红和紫红。山风带来了凉意,也带来了远处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的炊烟。
阿吉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林老师,明天还教我们写诗吗?”
“教。”林晚舟蹲下身,看着阿吉明亮的眼睛,“每天都教。”
“太好了!”阿吉欢呼着跑开,去告诉其他小伙伴。
林晚舟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山里清冽的空气。手腕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的空洞依然存在。但至少此刻,她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的力量。
她拿出手机,打开小红书。在“追月亮的溪亭主”账号上,她又发了一条动态。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教室讲台上那束野花,在从塑料薄膜透进来的阳光里,安静地盛开着。
下面很快有了评论:
「是山里的花吗?好美。」
「姐姐找到安宁的地方了吗?」
「真好,花开了,你也在好好活着。」
林晚舟一条条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她关掉手机,抬头看向天空。暮色四合,第一颗星星已经亮了起来,微弱,但坚定。
她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市,那些伤害和审判并没有消失。她知道,父母可能永远不会原谅她,宋归路可能还在找她,楚月、方帆、王德旺……那些人,那些事,依然是她生命里无法抹去的阴影。
但至少在这里,在这一刻,她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只做一个教孩子们写诗、唱歌的林老师。
只做林晚舟。
这就够了。
李从礼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烤得焦香的红薯:“林老师,晚饭还要等一会儿,先垫垫肚子。”
林晚舟接过,红薯很烫,捧在手里暖洋洋的。
“谢谢李老师。”
“叫我从礼就好。”李从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好,从礼。”林晚舟微笑,“你也叫我晚舟吧。”
李从礼的脸微微红了,点了点头:“嗯,晚舟。”
两人并肩站在院子里,看着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山峦背后。夜色像墨汁一样,慢慢晕染开来。远处传来狗吠声,和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悠长声音。
山里的夜晚,来了。
但林晚舟知道,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孩子们还会来上学,她还会教他们写诗、唱歌。日子会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简单,重复,却充满了微小而真实的温暖。
就像她手腕上那些伤口,虽然还会痛,但已经在慢慢愈合。
就像心里那个空洞,虽然还在,但已经被一点点填进别的东西——孩子们的欢笑,山里的风声,野花的香气,还有这缓慢流淌的、山中日月。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至少现在,她在活着。
在感受。
在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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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故事纯属虚构,人物、情节、机构等均为艺术创作,与现实任何人、任何机构、任何学校、任何事件均无关联,请勿对号入座。文章仅为虚构,里面人物的观点不代表本人立场。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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