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刻》栾岭

31、暗处的毒蛇

　　周显咖啡馆的“偶遇”和赤裸裸的威胁，像一片不祥的阴云，笼罩在苏夜心头。沈墨渊加强了公寓和工作室周边的安保措施，也提醒苏夜保持警惕。但生活还要继续，创作不能停摆。苏夜的新作品《裂隙之光》进入关键阶段，是一组试图表现创伤与愈合主题的系列雕刻，需要他全神贯注。

　　这天下午，苏夜独自在工作室。巨大的空间里堆满了石材、工具和半成品，空气中弥漫着石粉和汗水的气息。他正对着其中一块关键的、带有天然暗色纹理的黑色花岗岩粗坯，反复推敲着下刀的角度和力度，试图捕捉那一瞬“光从裂痕中透出”的意象。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远处的工作台上。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含糊的声音：“外卖！”

　　苏夜皱了皱眉，他没点外卖。可能是隔壁工作室的？或者是沈墨渊给他订的？沈墨渊最近确实会在他忘记饭点时，让人送些清淡的餐食过来。

　　他放下刻刀，擦了擦手，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某知名外卖平台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我没点外卖。”苏夜隔着门说。

　　“是沈先生订的，地址是这里，苏先生收。”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沈墨渊？苏夜有些疑惑，沈墨渊订外卖通常会提前发信息告诉他。但他工作起来常常忘我，也许沈墨渊联系不上他，就直接订了？

　　犹豫了一下，出于对沈墨渊行事风格的了解（他确实可能这么做），也因为这栋艺术园区管理严格，外卖员都需要登记才能进入，苏夜还是打开了门锁。

　　门刚开了一条缝，那个“外卖员”却猛地用身体抵住了门，力量大得出奇！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块浸透了刺鼻气味的毛巾，狠狠捂向苏夜的口鼻！

　　苏夜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屏住呼吸，向后急退，同时抬脚猛踹向对方的小腹！但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对方显然受过训练，敏捷地侧身躲开，毛巾再次袭来。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直冲鼻腔，苏夜只挣扎了几秒，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无力感，眼前发黑，身体软倒下去。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外卖员”摘下口罩后，露出的那张属于周显手下某个跟班的、冷漠的脸，以及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

　　不知过了多久，苏夜在剧烈的头痛和反胃感中恢复了些许意识。他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眼睛被黑布蒙住，嘴里塞着布团，躺在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尘土和霉味的水泥地面上。周围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通风管道的气流声。

　　他试着动了动，浑身酸软无力，应该是迷药的后续效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周显！他真的动手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不紧不慢。

　　紧接着，蒙眼的黑布被粗暴地扯开。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几秒后，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废弃的、看起来像是地下车库或者仓库的地方，空旷而肮脏。周显就站在他面前，已经换下了那身花哨的衣服，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脸上带着那种令人厌恶的、胜券在握的笑容。他身边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正是咖啡馆出现过的跟班。

　　“苏先生，委屈了。”周显蹲下身，看着被捆得结实、狼狈不堪的苏夜，语气里没有半点歉意，只有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用这种方式请你来做客，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谁让沈大检察官油盐不进，非得跟我过不去呢？”

　　苏夜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呜声，狠狠瞪着周显。

　　周显伸手，扯掉了他嘴里的布团。

　　“呸！”苏夜立刻啐了一口，虽然因为虚弱没什么力道，“周显！你这是绑架！是犯罪！”

　　“犯罪？”周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声，“苏先生，你跟着沈墨渊，难道还没明白吗？规则，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对我这种人来说，规则，只是工具，或者……障碍。”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就像现在，沈墨渊查我的账，想用规则扳倒我，那我就用我的方式，先扳倒他在乎的人。很公平，不是吗？”

　　苏夜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周显心狠手辣，但没想到他如此肆无忌惮，直接使用暴力手段。

　　“你想怎么样？”苏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干渴和药效而沙哑。

　　“很简单。”周显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给沈墨渊带个话。让他立刻停下手里所有关于我的调查，把已经掌握的东西‘处理’干净。然后，我会在一个安全的时间地点，‘偶然’发现你，把你完好无损地还给他。”他顿了顿，笑容变得阴冷，“当然，如果他执迷不悟，或者耍什么花样……苏先生，你这双能雕出漂亮石头的手，恐怕就得先留在这里做客了。哦，还有你那漂亮的脸蛋，艺术家的眼睛……啧啧，可惜了。”

　　冰冷的威胁如同毒针，刺入苏夜的骨髓。他毫不怀疑周显说得出做得到。

　　“沈墨渊不会答应的。”苏夜咬牙道，“你这是在逼他更狠地查你！”

　　“那就看他怎么选了。”周显无所谓地耸耸肩，“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和法律，牺牲自己心爱的人呢？还是识时务一点，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他示意手下，“给苏先生拍张照，发给沈大检察官，让他看看他‘朋友’现在的样子。记住，要拍得……凄惨一点，但别真弄伤了，我们还要留着他当筹码呢。”

　　一个跟班拿出手机，对着狼狈的苏夜拍了几张照片。刺目的闪光灯让苏夜再次闭上眼睛。

　　“好好待着，苏先生。”周显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手下离开，“希望沈检察官，能做出明智的选择。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沉重的铁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格外瘆人。灯光依旧惨白，照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苏夜被独自留在这个冰冷、肮脏、充满未知恐惧的囚笼里。

　　双手被粗糙的绳索磨得生疼，嘴里残留着布团和药物的苦涩味道。绝望像潮水般涌来，但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恐惧彻底吞噬自己。

　　沈墨渊……他现在一定急疯了吧？

　　周显的威胁，不仅是对他□□的摧残，更是对沈墨渊意志和原则最残酷的考验。

　　苏夜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沈墨渊冷静坚定的脸庞，想起罗马斗兽场月光下他笨拙却真诚的告白，想起他面对猫毛时既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他不能成为沈墨渊的弱点。他必须想办法。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开始集中精神，感受周围的环境。空气的流动、隐约的声音、地面的材质……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成为逃脱或传递消息的关键。

　　黑暗与寂静中，一场针对沈墨渊的残酷施压，已经拉开序幕。而苏夜，成了这场博弈中最无辜也最关键的棋子。他的安危，不仅系于沈墨渊的抉择，也系于他自己在绝境中求生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