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刻》栾岭

32、血红倒计时

　　沈墨渊是在下午四点半发现不对劲的。他给苏夜发的几条关于晚餐安排的消息都没有回复，拨打手机，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变成了关机。这不符合苏夜的日常习惯，即使他沉浸创作，看到消息也会简单回复，更不会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沈墨渊的心脏。他立刻联系了安排在艺术园区附近的人，得到的回复是：下午两点左右，有外卖员进入苏夜工作室所在大楼，约二十分钟后离开。之后未见苏夜出入，工作室门一直紧闭。

　　外卖员？沈墨渊的心猛地一沉。他今天并没有为苏夜订任何外卖！

　　他一边命令手下立刻调取园区监控，排查那个“外卖员”，一边抓起车钥匙，亲自赶往苏夜的工作室。路上，他尝试拨打苏夜工作室的座机，同样无人接听。

　　赶到工作室，门锁完好，但里面空无一人。工作台上，刻刀还保持着使用到一半的状态，手机孤零零地躺在旁边，已经没电关机。那块关键的黑色花岗岩粗坯前，椅子被带倒，地上有轻微的拖拽痕迹，还有一小块……不属于工作室任何材料的、深色化纤织物纤维。

　　沈墨渊捡起那块纤维，指尖冰凉。他几乎立刻想到了周显在咖啡馆那充满恶意的眼神和威胁的话语。周显动手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猖狂！

　　就在他强压下沸腾的怒火和恐慌，准备部署追查时，他随身携带的另一部用于重要案件联系的加密手机响了。一个未知号码发来一条彩信。

　　沈墨渊点开。

　　照片上，苏夜被反绑着双手，蒙着眼睛，嘴里塞着布团，蜷缩在肮脏的水泥地上，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额角似乎还有一丝擦伤。背景是模糊的、布满污迹的墙壁。

　　紧接着，第二条短信来了，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沈检察官，礼物收到了吗？你朋友在我这里‘做客’。他是否安然无恙，全看你的选择。立刻停止所有调查，销毁相关证据，公开声明之前的指控是‘误会’。给你12小时。时间一到，每过一小时，你会收到他身体的一个‘零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别耍花样，我知道你所有动作。周。】

　　冰冷的文字，配着苏夜受辱的照片，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沈墨渊的心脏，然后反复搅动。他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眼前甚至黑了一下。愤怒、恐惧、自责、还有滔天的杀意，瞬间淹没了他向来冷静的理智。

　　周显！他竟敢！他竟敢用这种方式！

　　沈墨渊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青筋暴起。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手机砸碎的冲动。但他不能。他是沈墨渊。是检察官。是苏夜现在唯一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用尽毕生的自制力，将那些足以摧毁他理智的激烈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深处，只留下冰冷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专注。

　　12小时。血色倒计时已经开始。

　　他首先联系了贺凛，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贺凛显然也震惊了，随即爆出一连串粗口。“王八蛋！他这是狗急跳墙了！沈检，你稳住，我马上调集人手，全城搜！那混蛋肯定没跑远！”

　　“他敢这么做，一定有隐秘的藏身点，常规搜查很难短时间内找到。”沈墨渊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需要秦闻屿。绑架现场照片，环境细节，可能留有线索。还有那个‘外卖员’，园区监控尽快分析，我需要他的所有信息，尤其是交通工具和可能的方向。”

　　“明白！秦闻屿那边我去说，他肯定有办法！”贺凛立刻应下。

　　沈墨渊又联系了自己在网监和技侦部门的关系，请求不惜一切代价，追踪那个发来短信的未知号码和信号源，尽管他知道周显很可能用了无法追踪的加密方式或一次性设备。

　　然后，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苏夜的照片。照片背景模糊，但墙壁的污迹、水泥地面的纹理、隐约可见的通风管道走向……这些细节，在刑侦专家眼里，都可能成为定位的关键。他需要秦闻屿那双能洞察最细微痕迹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沈墨渊心上凌迟。他不敢去想苏夜此刻正在经历什么，不敢去想周显那张阴险的脸，不敢去想那“一小时一个零件”的恐怖威胁。他必须思考，必须行动，必须比周显更快、更准！

　　他回到车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所有关于周显及其关联人员、产业的资料，疯狂地筛查可能用于非法拘禁的地点：废弃工厂、仓库、地下车库、郊外偏僻房产……同时，他将苏夜的照片放大再放大，不放过任何一个像素点，试图从中寻找环境特征的蛛丝马迹。

　　贺凛那边的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秦闻屿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在讨论一个普通的物证：“沈检察官，照片我看了。环境光源单一，疑似老旧日光灯管，光衰严重。墙壁污渍符合多年潮湿环境下的霉菌与无机盐混合沉积特征，与城西老工业区部分废弃厂房的典型环境吻合。地面水泥浇筑工艺粗糙，有早期手工抹平痕迹，非近二十年标准施工。通风管道为方形镀锌铁皮，规格是八十年代常见型号。结合阴影角度和管道走向初步估算，拘禁地点可能位于地下或半地下空间，层高约三米五。”

　　他一口气说出这些专业判断，没有丝毫犹豫。“另外，受害人右侧袖口沾染的尘土，在放大后可见极少量红色氧化铁粉末和某种合成纤维碎屑，前者常见于老旧机械车间，后者……我需要更高清的照片或实物样本比对，但可能与某种特定工业包装材料有关。”

　　沈墨渊飞快地记录着这些信息，大脑高速运转，将秦闻屿提供的线索与他正在筛查的地点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城西老工业区，废弃厂房，地下或半地下，可能曾用作机械车间……

　　“贺队已经带人重点排查城西符合特征的区域。”秦闻屿补充道，“我会跟进现场可能发现的微量物证。另外，关于那个‘外卖员’，园区监控的人像比对结果出来了，是周显手下一个叫‘阿豹’的打手，有多次暴力犯罪前科。他离开园区时骑的是一辆无牌黑色摩托车，最后消失在城西方向的老街区监控盲区。”

　　线索正在汇聚，但范围依然很大。12小时，太短了。

　　沈墨渊看着手机屏幕上冰冷的倒计时（周显甚至“贴心”地附带了一个数字时钟截图），又看了看苏夜苍白脆弱的脸，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和暴戾几乎要冲破他冰冷的躯壳。

　　他不能等。他必须做两手准备。

　　他拿起手机，找到周显的号码（他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掌握），编辑了一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周显，苏夜少一根头发，我保证你和你所有在乎的东西，会以法律允许范围内最痛苦的方式，彻底消失。】

　　发送。

　　这不是妥协，而是宣战。是告诉周显，威胁对他无效，只会换来更猛烈的反击。他要给周显施加压力，扰乱他的心神，为贺凛的搜救争取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

　　短信发送后，沈墨渊闭上眼，靠在车座椅背上。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极致的紧绷和压抑。他从未感觉时间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

　　苏夜，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血色倒计时，在寂静的车内和全城隐秘展开的搜救行动中，无情地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关乎正义与罪恶的最终较量，也关乎两个灵魂能否再次在月光下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