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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无声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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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夜在医院观察满二十四小时后,获准出院。伤口愈合良好,情绪也基本稳定,只是医生叮嘱仍需静养,避免剧烈活动和情绪大起大落。
沈墨渊亲自开车接他回家。公寓已经被助理提前请专业的清洁公司进行过一次彻底的深度清洁——不仅仅是针对可能存在的猫毛和灰尘,更是对那个充满不安记忆的空间,进行一次仪式性的“净化”。米罗也被接回,暂时关在阳台的“猫别墅”里(一个沈墨渊特意订购的、带有多层攀爬架和封闭式猫砂盆的大型设施),避免它过于兴奋冲撞到苏夜。
再次踏入这个熟悉的、如今却感觉有些不同的空间,苏夜有些恍惚。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是他熟悉的、属于沈墨渊的冷杉香薰味道,但似乎又多了一丝……过于洁净的、类似医院的气息?他看向沈墨渊,后者正将他的行李(主要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医生开的药)提进卧室,动作一如既往的精准利落。
“阳台……”苏夜看向传来轻微抓挠声的阳台方向。
“它在里面,很安全。”沈墨渊走出来,解释道,“暂时隔离,避免干扰你休息。食物、水和猫砂盆都齐全。”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咨询了宠物行为师,新环境需要适应,这样对它也好。”
苏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能感觉到沈墨渊在尽力平衡对他的照顾和对“秩序”的维护,这种笨拙的努力,让他心里微软。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进入了一种缓慢而平静的节奏。沈墨渊依然很忙,周显案子的收尾工作千头万绪,但他尽量准时下班回家。苏夜则被强制休假,工作室暂时关闭。他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看书,画些轻松的草图,或者只是靠在沙发上看电影。米罗在适应了几天后,被允许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在客厅活动,但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不同,比以往安静了不少,大部分时间蜷在苏夜脚边打盹。
两人之间的交流不算多,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默契。沈墨渊会留意苏夜的饮食和服药,苏夜则会在他熬夜看卷宗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争吵似乎暂时远离,但那些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洁癖与随性,秩序与混乱——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深刻的、名为“珍惜”的情绪暂时覆盖了。
这天晚上,沈墨渊难得没有把工作带回家。晚餐是请一位擅长药膳的厨师上门做的,清淡而营养。饭后,两人一起收拾了餐桌(主要是沈墨渊在清理,苏夜被要求坐着休息),然后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节奏缓慢的纪录片,关于托斯卡纳的古老教堂壁画。光影在屏幕上流转,映在两人沉默的侧脸上。米罗在旁边的地毯上睡得四仰八叉,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谁都没有认真看纪录片。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安静的、近乎凝滞的张力。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微妙的、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的感觉。
苏夜能感觉到身边沈墨渊的存在。他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比平时略高的体温(或许是因为刚处理完工作?),甚至能听到他平缓却并不完全放松的呼吸声。
他的目光落在沈墨渊放在膝盖上的手上。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就是这双手,曾经在法庭上引经据典,曾经在键盘上敲击出复杂的法律文书,也曾经……在罗马的月光下笨拙地握住他,在医院的病床前紧张地端着粥碗,在绑架案的夜里,攥紧了方向盘,指节泛白。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苏夜的手,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沈墨渊的手移动。指尖先是轻轻碰到了沈墨渊的手背,感受到他皮肤微凉的触感和瞬间的僵硬。
沈墨渊没有躲开,也没有转开视线。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电视屏幕上,但呼吸的节奏似乎乱了一拍。
苏夜的指尖顺着他的手背,极其缓慢地、如同羽毛般轻轻滑过,然后,整个手掌覆了上去,握住了沈墨渊的手。
沈墨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苏夜握着。他的掌心有些干燥,带着常年握笔和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简单的、掌心相贴的姿势。纪录片的声音成了背景,米罗的呼噜声成了点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变得粘稠而缓慢。
苏夜能感觉到沈墨渊的手在渐渐回温,甚至开始反过来,轻轻回握住了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安心的意味。
他侧过头,看向沈墨渊。沈墨渊也恰好在这一刻,转过了脸。
四目相对。
客厅暖黄的光线柔化了沈墨渊平时过于冷硬的轮廓,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冷静审视或公式化的疏离,而是翻涌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滚烫的情绪——有未散的后怕,有深沉的关切,有一种极力压抑却又无所遁形的……渴望。
苏夜的心跳骤然失序。他看着沈墨渊的眼睛,看着那里面清晰的自己的倒影,仿佛被吸入了一片深邃而温暖的旋涡。
他微微倾身,动作很慢,给了沈墨渊足够的时间推开或拒绝。
沈墨渊没有动。他的身体依旧紧绷,眼神却紧紧锁着苏夜靠近的脸,瞳孔中倒映出苏夜放大的眉眼和微微开启的唇。
距离在无声中缩短。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拂过皮肤,带来细微的战栗。
终于,苏夜的唇,轻轻贴上了沈墨渊的。
触感微凉,柔软,带着沈墨渊惯用的那款极淡的薄荷漱口水的气息。只是极轻的一下触碰,如同蜻蜓点水,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两人的四肢百骸。
沈墨渊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惊到,又像是某种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崩断。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眼神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炸裂开来。
在苏夜即将退开的瞬间,沈墨渊动了。
不是推开,而是回应。
他抬起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地,扣住了苏夜的后颈,阻止了他后退的意图。然后,他重新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他的吻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近乎凶狠的力道,却又奇异地混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笨拙的温柔。唇齿相碰,气息交融,带着薄荷的清凉和苏夜身上淡淡的、属于颜料和石粉的气息。
这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却又无比真实的吻。是劫后余生的确认,是压抑情感的宣泄,是冰冷原则对炽热爱意的妥协与投降。
苏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仰起头,全然地接受了这个吻,并开始生涩却热烈地回应。他松开了握着沈墨渊的手,改为环抱住他的脖颈,将自己更紧地送入他的怀抱。
沈墨渊的手臂收紧,将苏夜牢牢圈在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来确认他的真实存在,来驱散那些日夜折磨他的、关于失去的梦魇。
吻逐渐加深,变得绵长而湿热。所有的语言,所有的争执,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似乎都在这个吻里融化、消散,只留下最原始、最直接的渴望与慰藉。
直到两人都因为缺氧而微微喘息,才不得不稍稍分开。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呼吸灼热地纠缠在一起。
沈墨渊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夜,看着他泛着水光的唇瓣和迷蒙的琥珀色眼眸,胸膛剧烈起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苏夜微微红肿的唇角。
苏夜也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尚未平息的激荡和那难得一见的、毫不掩饰的深情,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他重新凑上去,在沈墨渊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安抚般的吻。
然后,他将脸埋进沈墨渊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沈墨渊的手臂再次收紧,将苏夜更紧地拥住。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苏夜柔软的发间,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欢迎回家。”
电视机里的纪录片早已播完,进入片尾字幕。米罗不知何时醒了,蹲在沙发扶手上,歪着脑袋,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沙发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类,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说:总算有点正常的样子了。
无声的靠近,化作一个滚烫的吻,和一句沉重的“欢迎回家”。在经历了风雨、危险和漫长的磨合之后,爱终于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穿透了所有隔阂与防备,将两个伤痕累累却又无比坚韧的灵魂,紧紧联结在了一起。
前路依旧未知,磨合仍将继续。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被暖黄灯光笼罩的客厅里,他们紧紧相拥,仿佛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