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刻》栾岭

38、托斯卡纳的月光

　　周显案的国内部分顺利移交司法程序，跨国协作也进入了常规轨道。沈墨渊兑现了承诺，提交了详尽的结案报告，并申请了累积多年的年假。苏夜的新作《裂隙之光》系列完成了关键部分，剩下的精细打磨可以暂缓。米罗被托付给了可靠的朋友照料。

　　他们再次踏上了前往意大利的航班，这一次，没有案件的压力，没有潜在的威胁，只有属于两个人的、迟来的旅途。

　　第一站，依旧是佛罗伦萨。但心境已与上次截然不同。他们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走过曾经争吵过的公寓楼下，在米开朗基罗广场俯瞰夕阳下的老城。沈墨渊依旧会下意识地避开人多拥挤的地方，对街头不那么“整洁”的角落蹙眉，但他牵着苏夜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们去了苏夜曾短暂学习过的艺术学院，看了他提到过的一些小众画廊。沈墨渊虽然对大多数现代艺术表现出一副“难以理解”的冷静模样，但当苏夜指着一幅色彩狂野的抽象画，低声讲解其背后的情感爆发时，他会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苏夜神采飞扬的侧脸上，比看任何艺术品都要专注。

　　离开佛罗伦萨，他们驱车深入托斯卡纳的腹地。起伏的丘陵上点缀着古老的柏树、葡萄园和赭石色的农庄。阳光总是很好，空气里弥漫着葡萄藤、橄榄树和干燥泥土的气息。他们住在一个由古老修道院改建的精品酒店里，房间拥有厚重的石墙、拱形天花板和面向山谷的宽阔露台。

　　夜晚，山谷静谧，只有风吹过橄榄树林的沙沙声和遥远的虫鸣。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河低垂，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远处山峦的轮廓和近处葡萄园的阡陌勾勒得清晰而温柔。

　　露台上，两人并肩坐在柔软的躺椅里，中间的小桌上放着半瓶当地产的布鲁奈罗红酒和两个杯子。酒已经喝了一些，空气中浮动着葡萄发酵后醇厚的香气，混合着苏夜身上淡淡的、被阳光晒过的温暖味道，和沈墨渊始终如一的清冽气息。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这份远离尘嚣的宁静和彼此无声的陪伴。白日的喧嚣褪去，只有心跳和呼吸在月光下同步。

　　苏夜转过头，看向沈墨渊。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平日过于清晰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冷静剖析世界的深眸，此刻映着星河与月光，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柔和。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沈墨渊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空气中流淌的静谧忽然被一种无形的、逐渐升温的张力取代。

　　苏夜缓缓倾身，靠近。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试探，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沈墨渊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双深邃眼眸中逐渐积聚的、名为渴望的暗涌。

　　沈墨渊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靠近，呼吸几不可察地变得急促了一些。

　　终于，苏夜的唇，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沈墨渊的唇上。

　　触感温凉，带着红酒淡淡的余甘。只是一个极轻的触碰，如同蝴蝶振翅，却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火焰。

　　沈墨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苏夜即将退开的瞬间，他抬起手，掌心贴住苏夜的后颈，微微用力，将这个吻加深。

　　不同于之前在医院客厅那次带着恐慌与确认的激烈，也不同于后来日常中偶尔的浅尝辄止。这个吻，在托斯卡纳古老而宁静的月光下，充满了缠绵的、毫不掩饰的渴望与深情。

　　唇舌温柔地交缠，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和气息。红酒的醇香在齿间弥漫，混合着对方独特的气息，酿成一种令人迷醉的滋味。沈墨渊的吻技依旧带着点生涩和固有的克制，但那克制之下汹涌的情感，却比任何技巧都更让苏夜心动。

　　他回应着，环抱住沈墨渊的脖颈，将自己更近地送入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下有力而快速的心跳。月光洒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而私密的银辉。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才缓缓分开。额头相抵，鼻尖轻蹭，呼吸灼热地交融在微凉的夜风里。

　　苏夜的嘴唇被吻得微微红肿，眼中氤氲着水汽和月光，亮得惊人。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墨渊，看着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眸里此刻只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的幸福和安宁填满。

　　沈墨渊的指尖抚过苏夜微热的脸颊，拂开他被夜风吹乱的额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要将此刻的苏夜，连同这片托斯卡纳的月光，一同刻进灵魂深处。

　　“苏夜。”他低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温柔。

　　“嗯？”苏夜应着，嘴角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沈墨渊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再次落在那双柔软的唇上，这一次，只是一个短暂却无比珍重的轻啄。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爱意已在月光下的亲吻中，在交缠的呼吸里，在彼此紧贴的心跳间，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们重新靠回躺椅，苏夜将头靠在沈墨渊的肩上，沈墨渊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两人静静地看着头顶璀璨的星河，听着山谷里夜的呢喃。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不知来自哪个沉睡的村庄。晚风带来橄榄树的清香。

　　这一刻，时光仿佛静止。所有的伤痕、争执、不安和恐惧，都被这片古老的月光温柔地抚平、涤荡。只剩下最纯粹的相守，和最真实的相爱。

　　托斯卡纳的月光见证了一场迟到却足够深刻的旅途，也见证了两个灵魂在历经风雨后，终于能够毫无隔阂地紧紧依偎，共享这片永恒的宁静与美好。

　　旅途还在继续，未来还会有归程。但至少在这个夜晚，在这片被月光眷顾的山谷里，他们拥有了只属于彼此的、完整的世界。而爱，是这个世界里，最明亮、最温暖、也最恒久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