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刻》栾岭

39、归途的阴霾

　　托斯卡纳的月光似乎具有某种疗愈的魔力。为期两周的旅行，洗去了长久以来积压在两人心头的疲惫、惊悸和不安。他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如果忽略沈墨渊对某些“不洁”事物下意识的蹙眉），穿梭在古老的城市和宁静的乡村之间，分享着美食、美景，和无数个如同那个露台夜晚般静谧亲密的时刻。

　　回程的飞机上，苏夜靠着沈墨渊的肩膀睡着了，脸上带着旅行后的放松和满足。沈墨渊没有睡，他看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手轻轻搭在苏夜的手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心中一片少有的宁和。他甚至开始计划，回去后是否可以将公寓的某个角落，改造成更适合苏夜创作的小型工作区，或许……可以定制一个防尘防毛的透明隔断？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发生在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刻。

　　飞机落地，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音如同警报般响起，大部分来自贺凛和沈墨渊的助理。

　　沈墨渊的眉头立刻蹙起，迅速点开最新的信息。贺凛的留言言简意赅，却字字惊心：

　　【沈检，急事！周显在押期间突发急病，送医抢救无效，昨晚死了！初步尸检死因可疑，疑似中毒！秦闻屿正在复检。上面要求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死因和可能的内外勾结！情况复杂，速回电！】

　　周显……死了？在严密看守下，疑似中毒身亡？

　　沈墨渊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周显的死，绝不简单！这不仅仅是嫌犯死亡这么简单，背后可能涉及司法系统内部的腐败、灭口，甚至是对他们之前办案成果的疯狂反扑！

　　他立刻拨通了贺凛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紧绷：“贺队，具体情况！”

　　电话那头，贺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疲惫：“妈的！看守所那边说是突发心肌梗塞，送医路上就不行了。但秦闻屿初步看了尸体，发现了一些不符合心梗的体征，怀疑是某种罕见毒素，伪装成自然死亡！正在做毒理筛查！关键是，周显死前接触过的人、物，监控有部分缺失！上面很震怒，已经介入，要一查到底！”

　　沈墨渊的脑子飞速运转。周显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抓获的关键人物，他背后庞大的犯罪网络尚未完全挖出，尤其是与国际艺术品走私链条的关联，正需要他的口供和指认。现在他突然“病逝”，而且是可疑的中毒，这意味着什么？有人不想让他开口！而且，这个人或者这股势力，能渗透进看守所，手法专业，能量不容小觑！

　　这不仅仅是周显个人的死亡，更是对他们之前所有努力的公然挑衅和破坏！甚至可能将他和贺凛、秦闻屿都卷入更大的漩涡！

　　“我马上回律所。”沈墨渊冷静地吩咐，“把所有相关资料，包括周显关押期间的记录、接触人员名单、医疗记录，还有秦闻屿的初步发现，全部整理好。通知秦闻屿，我要第一时间看到详细的复检报告。”

　　“明白！”贺凛应道，“沈检，这次……来者不善。”

　　“我知道。”沈墨渊挂了电话，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恢复了那个冷峻锐利的检察官模样。方才机舱内的那点宁和温情，荡然无存。

　　苏夜已经被吵醒，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眼中熟悉的、属于工作的冰冷锐利，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墨渊转头看他，眼神复杂。他不想让苏夜再卷入任何危险和麻烦，但周显的死，以及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阴谋，让他无法隐瞒。

　　“周显死了。”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在押期间，死因可疑。可能涉及灭口和内部问题。”

　　苏夜倒吸一口凉气，睡意全无。“怎么会……那你的案子……”

　　“案子还在，但麻烦大了。”沈墨渊揉了揉眉心，疲惫感重新涌上，比旅行前更甚，“有人不想让他开口。接下来的调查，可能会很复杂，也很……危险。”

　　他握住苏夜的手，力道有些重：“苏夜，回去后，暂时不要去工作室，尽量待在家里，或者去人多安全的公共场所。我会让助理加强你身边的安保。最近……不要单独行动。”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保护和担忧。周显虽然死了，但他背后的人还逍遥法外，而且手段如此狠辣隐秘。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苏夜曾经是周显用来威胁他的筹码，难保不会再次成为目标。

　　苏夜看着沈墨渊眼中的凝重和紧张，心也跟着揪紧。刚刚结束的美好旅途，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现实的阴霾已经迫不及待地重新笼罩下来。但他知道，沈墨渊别无选择，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战场。

　　他反握住沈墨渊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沈墨渊“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飞机开始滑行，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观越来越清晰，但两人心中，却再无归家的轻松，只有对未知风暴的沉重预感。

　　甜蜜的旅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局势。周显的死，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司法系统的震荡，更可能将他们好不容易重建的平静生活，再次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爱能让人在月光下紧紧相拥，却无法隔绝现实世界的残酷与黑暗。沈墨渊必须再次披上铠甲，投入战斗。而苏夜，则必须在担忧和等待中，努力成为他身后最稳固的支撑，同时保护自己，不再成为他的软肋。

　　托斯卡纳的月光已成回忆，而眼前的道路，布满荆棘，通往更加不可测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