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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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有隐隐泛酸的感觉。
沉静片刻，太阳穴处突然传来刺痛，像有根长钉从这头打进她的脑袋，周围的皮肉跳动抽搐。
孙劲青倒吸一口冷气，掌根狠狠按在上面。
眼前出现幻觉，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简单的女人安静的趟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了无生机。
她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异常熟悉。
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持续了半分钟，在她几乎要伸手触碰幻觉的时候，结束了。
确定那该死的感觉消失了。
她放下手，突然没头没尾地对叶情说：“你迟早被报复。”
而叶情居然听懂了。
他静了片刻，没有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反而提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很厉害。”
那些他得罪的人，是不要命的毒虫。
谁知道鹰铁有没有残余势力，暗处又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我想跟你。”
这次不是我要跟你，而是，
——我想跟你。
那么以后他做什么事，都以诡蝎帮的名义。
他的背后也会有杆大旗，上面写着孙劲青。
为了不引火上身，她理应拒绝，也没有理由答应。
叶情没什么好说的，她与他非情非故，帮他是情义，不帮他是本分。
他也没有指望孙劲青突然善心大发，立马把他塞进帮里，扔在哪里做个花瓶，还是重用起来贡上。
听完那句话有些发愣的孙劲青回过神，等刚才那阵不适感完全消失，她才嘲讽的扯了扯唇说：“我很厉害？”
“三大害哪一个不比我厉害？你觉得一个小黑/帮藏的住谁的仇人？”
“如果实在惜命，你怎么不去动动脑子，看看怎么样才能搭上里弦诡羽这条大船。”
她这话说的无不嘲讽。
天下人谁见过里弦诡羽？
他在暗处操纵着一切，而孙羽只是一颗扔在外面的棋子，除了孙羽，大概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巷子里静了。
孙劲青这番话说的也不一定错，一个小黑/帮的确护不住他，要是他被追杀了，现在这个环境，似乎只有里弦诡羽那里最安全。
来来往往的人都离开这里，他们或是走向巷深处，或是走到巷口，总之，他们之间，只剩下叶片沙沙的声响。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管那些事情呢？
为什么作为一个普通人，却要主动找上那些别人巴不得一辈子都碰不到的麻烦？
“我做这些，”过了很久，叶情才沙哑着嗓音开口：“不是惜命，我也不想活很久，只有有一些事情……”
“我还没有做完。”
“……”
安静到野猫跳到树上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似乎悠闲的瓢虫从树干爬到了树顶。
似乎他们经历了春夏秋冬。
似乎就一直这么站着，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叶情再次开口：“我觉得你是一大害。”
喂喂。
干嘛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么奇怪的话啊？
孙劲青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话听起来实在好笑，绷着脸跟自己僵持几秒，她还是没忍住，勾起嘴唇笑起来。
叶情依然一脸认真。
她称呼那些毒虫为三大害，是因为那天在便利店听见的收音，叶情居然也这么跟着她说了，甚至说她才是一大害。
她像是终于和自己妥协，不再摆出那副冷着脸的姿态，靠在墙上，淡然的点了根烟。
叶情还在说话。
“就算你现在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
“我知道鹰铁的死和你有关。”
一直没反应的孙劲青听见这话挑了挑眉。
果然吗？还是被发现了。
而叶情却模棱两可的说：“你不是幕后策划者，也是当局者，”
“你连鹰铁都能弄死，里弦诡羽和九头蛇又算什么东西？”
孙劲青垂下眼皮。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叶情压根不知道鹰铁为什么死。
口中吐出的烟雾窜回鼻腔，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循环。
一个嫉恶如仇的好学生，喜欢多管闲事，性格乐于助人。
有一天突然听说最讨厌的混混其实是某个帮派的老大。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要跟着她。
请问，谁会蠢到信你想为帮派效劳？
想到这点，她冷冷的勾起唇，讥讽他：“你要跟着我干什么？”
“热心市民不当了？来改当小混混？”
指间夹着的烟掉下一截烟灰，她下意识用拇指弹了弹，烟灰匿进风里没了踪影。
“你不觉得像你这种把惩恶扬善当饭吃的爱多管闲事的蠢货，遇到未知危险来寻求黑/帮保护很可笑吗？”
她嘲讽的扯出一个笑容：“遇到危险，你觉得你该去找谁？”
“……”
“你知道么？”
叶情抿着唇，手掌握成一个拳。
孙劲青欣赏着他这幅受伤的表情，没给他回答的机会，一字一顿道：“警、察、叔、叔。”
“你应该打110，告诉他们，你害怕，有人在犯罪，这难道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要是还想以后英雄逞的大点，你可以去做警察啊。”
孙劲青靠着墙，居高临下的睨着面前这个穿校服的少年。
想到他干的种种“蠢事”，以及他的头衔，慢条斯理问：“对吧？五好少年。”
听完这番话，叶情没有像她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觉得被伤透了自尊立马转头就走。
他的眼里只是充满了悲伤，黑沉沉的眼眸坠着水滴，看起来有些晶莹剔透。
她莫名有些失望，正打算掐灭烟头离开，就见叶情脸上露出一个勉强支撑起来的笑容，望着孙劲青的眼睛，说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我挺不要脸的吧。”
“？”
她还没反应过来，叶情就抬起手臂，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狰狞的手臂，上面纵横遍布刀疤。
就算好起来，长出新的皮肉，还是可以看得出从前下手时有多狠。
“你说的对，”叶情放下袖子，故作轻松的抬头看她：“我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蠢货。”
“打电话报警也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我从出生就没有妈，我爸是个卖/国/贼，判了死刑，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你以为我不想当警察吗？”他苦笑着摇摇头：“是不能。”
“看到那些刀疤了吗？”叶情的表情说不出的空洞，“我被喊了十年卖/国/贼孽种。”
孙劲青愣住了。
“我只能一遍遍划伤自己，这样才会好受一些，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
我多管闲事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
不是你说的蠢货。
我要跟你是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不是怕死向你寻求庇护。
我过去的人生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过要死。
我跟你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我做不了警察。
但是在黑/帮，可以不用那么束手束脚。
你明白吗？
孙劲青。
你明白吗？
叶情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她看着他的嘴唇，看着他悲伤的脸。
时间长了会觉得自己听到的这些声音并不是他当下发出来的，更像在回忆里，从谣言的脑海深处，一遍遍响在她耳畔。
她想到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躺在床上，早就了无了生气。
而小小的她，跪坐在床边，哭的两眼都是泪，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就要哭瞎了。
但是没有人，没有人在这里。
女人身上很很多伤，很多淤青，很多好了长起来的疤痕。
她死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死了。
“我一定要做警察……把伤害你的坏人都关起来……”
“妈妈……”
妈妈。
……
她暂时不能从回忆里的脱身，熟悉的痛觉涌上太阳穴，就在那痛苦的过往又一次要卷袭她的时候。
她听见一声，轻轻的话语。
像羽毛一样挠在她心间。
那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孙劲青。”
孙劲青回过神，叶情站在她面前，就算他不开口，她似乎都能猜出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像流水一样缓慢流动着，划过她的眼前，不曾停下来。
内心的躁动在一瞬间被抚平。
说了完了一切要说的，叶情静静望着她。
那双眼里揉杂了太多情绪，像很多个叶情重叠在一起。
悲伤的，难过的，开心的，不屑的。
最后通通归于平静。
像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平静又不屑。
遮挡着重重障碍，像是剥开芦苇荡看到了湖面，她终于看清了现在的叶情。
他的眼里没有情绪，平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手上没有抽完的烟烧到了头，她感觉到一股热烈的火焰。
“你想好了？”
叶情点点头。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可想好了，一但跟了我，我就不许你临阵脱逃。”
“黑/帮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前也有很多人跑来跟我，你不是第一个。”
这样信誓旦旦的人。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她总觉得这样的话太沉重，一想起来，就有无数人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她平铺直述道：“帮里很多事，都是犯罪。”
“一但踏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撂下这些话，叶情还没完全明白。
她就踩灭那根烟头，生怕自己后悔一样，双手插着兜头也不回的往巷口走去。
是为了成全他？
还是为了……
救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