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利益》安Emperor

11、第 11 章

　　下午三点十五分，焉州市公安局法医部。
　　日光灯管发出均匀的嗡嗡声，将整个解剖室照得一片惨白。空气里有消毒水味，有福尔马林味，还有一种……别的、不太好形容的、混合着低温与某种微妙生物气息的味道。
　　秦呵站在解剖台边，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正拿着一把解剖刀。他面前的不锈钢台面上，躺着第三具受害者——那位刚刚从三正桥下捞上来的、已经呈现出典型巨人观的女尸。尸体依然装在黑色运尸袋里，只拉开了上半部分的拉链，露出肿胀发紫的脸部和脖颈。
　　秦呵的眼镜片上沾了一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雾气。他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后悔了，因为这口气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风味”。
　　解剖室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虞诚领着几个刑侦支队的家伙，像一群闻到腥味的猫，挤在门口探头探脑。虞队本人站得最靠前，橙色的狼尾发型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醒目，耳朵尖的黑色绒毛微微抖动，脸上是那种“我就是顺便路过看看”的表情。
　　他身后跟着几个老刑警，个个眼神里闪烁着“有好戏看了”的光芒。再后面，是几个脸色发白、腿肚子打颤的实习生——他们是被前辈们以“学习现场经验”为由硬拖过来的。
　　秦呵头也不抬，手里的解剖刀精准地划过尸体颈部已经变得脆弱的皮肤，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在切割的不是一具腐败的人体，而是一块……嗯，不太好形容的东西。
　　“咳咳。”虞诚清了清嗓子，迈步走了进来，双手插在黑色修身裤的口袋里，姿态闲适得像是来参观博物馆，“老秦，怎么样了？”
　　秦呵没理他，继续手里的工作。他用镊子轻轻拨开皮下的组织，仔细检查着那道勒痕的深度和走向。
　　虞诚也不在意，溜溜达达地走到解剖室角落的一个大立式冰箱旁边。那是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医用冷藏柜，门上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用加粗字体写着：
　　【冷藏中 - 生人勿近（字面意思）】
　　虞诚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伸手拉开了冰箱门。
　　一股冷气混着更加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冰箱内部，堪称当代法医生活与工作交融的魔幻现实主义杰作。
　　最上层，整齐码放着几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分装着不同的人体组织样本，标签上写着日期和编号。旁边，紧挨着的，是几盒草莓味冰淇淋。
　　中间层，左边是几个装着速冻饺子的袋子——三鲜馅的、猪肉白菜馅的。右边，是几个贴着“待检”标签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些从尸体上提取的、不太好具体描述的残留物。
　　最下层，一大包苹果和几个梨，和一个装着血样试管的架子挤在一起。角落里，还有一小盒看起来像是自制的手工巧克力。
　　虞诚面不改色地伸手，从中间层拿出一盒冰淇淋——草莓味的。他撕开包装，又从旁边的工具台上（离解剖台远远的）拿了把小勺子，然后，非常自然地，靠着冰箱门，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一百遍。
　　门口那几个老刑警见状，眼睛都亮了，立刻蜂拥而入，目标明确地扑向冰箱。
　　“给我留一盒！”
　　“我要巧克力味的！”
　　“妈的谁把最后一个三鲜饺子拿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秦呵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日光灯冰冷的白光，表情是那种“我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很无语”的平静。
　　“你们……”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能不能尊重一下工作环境？”
　　“尊重啊，怎么不尊重？”虞诚又挖了一勺冰淇淋，含混不清地说，嘴角还沾了点粉红色的奶油，“你看，我们没打扰你工作吧？就在边上安静地……补充点能量。”
　　他身后，一个老刑警正抱着一盒巧克力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还一边点头：“嗯，秦法医，你们这冰淇淋牌子选得不错，奶味挺浓。”
　　另一个则端着一小碗速冻饺子——看起来是用法医部的微波炉热的——正吃得呼噜呼噜响：“这饺子也不错，自己包的？比超市卖的好吃。”
　　解剖台那边，巨人观的尸体静静躺着，肿胀发紫。冰箱这边，一群刑警吃得热火朝天。
　　这画面，抽象得令人感动。
　　那几个被拖来的实习生，此刻正挤在门口，脸色一个比一个白，眼神里充满了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迷茫。其中一个人类Beta女生，死死捂着嘴，肩膀在微微颤抖。
　　柯基也挤了进来。短尾巴的柯基犬兽人Beta显然已经克服了（或者说暂时遗忘了）河边的不适，他目光炯炯地扫视冰箱内部，然后以惊人的速度，一手抓了一盒草莓冰淇淋。
　　“小柯，”一个老刑警调侃道，“你刚才在河边不是吐得挺惨吗？这就好了？”
　　柯基一边撕包装一边嘟囔：“吐空了，正好补补。”说完，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就在此时，法医部的另一名法医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安诚，人类Alpha，29岁，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没戴手套的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甜筒冰淇淋。他长得确实挺温和好看，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头发是黑色的，稍微有点自然卷。此刻，他正一边走一边认真地舔着甜筒，表情专注得仿佛在做什么精密实验。
　　看到解剖室里挤满了刑侦支队的人，以及那个大敞着的、正被“洗劫”的冰箱，安诚愣了一下。然后，他露出一个非常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微笑。
　　“哟，虞队，又来‘视察’我们法医部的‘后勤保障’工作啊？”安诚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着点书卷气，语气轻松自然，仿佛眼前这一幕再正常不过。
　　虞诚点点头，面不改色：“顺便看看。你们这冰淇淋储备还挺丰富。”
　　安诚走到冰箱边，看了看里面被翻得有些凌乱的状况，也不生气，反而很自然地伸手，从最下层拿了个苹果出来，在手里掂了掂。
　　“都是些工作之余的小调剂。”安诚微笑着说，咬了一口苹果，“不过虞队，你们刑侦支队最近是不是经费紧张？怎么老来蹭我们法医的存货？”
　　一个正吃着饺子的老刑警含糊地接话：“这不叫蹭，这叫警种间的友好交流！资源共享！”
　　安诚失笑，摇摇头，也没说什么。他目光扫过门口那几个脸色发青、眼神呆滞的实习生，笑容更深了些。
　　“新来的？”他问，语气温和得像邻家大哥，“要不要也来点？冰箱里还有。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他这话说得无比真诚自然，仿佛邀请别人分享的不是跟人体组织样本共处一室的冰淇淋，而是什么自家烤的小饼干。
　　那几个实习生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用了……”
　　“谢谢安法医……”
　　“我、我还不饿……”
　　安诚也不勉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继续啃他的苹果。他瞥了解剖台那边的秦呵一眼，后者正用一种“我为什么要跟这群人在一个单位工作”的眼神看着这边。
　　“老秦，”安诚开口，语气轻松，“你那具，味道有点特别啊。是不是在水里泡的时候，跟什么水产亲密接触过了？”
　　秦呵面无表情：“可能吧。你要不要过来闻闻，确认一下？”
　　“不了不了，”安诚连忙摆手，笑容依旧温和，“我鼻子比较敏感，闻太仔细了，怕影响待会儿的食欲。”
　　虞诚吃完了他的冰淇淋，把空盒子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然后拍了拍手：“行了，热闹看完了，该干活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安诚。
　　“对了，安法医，”虞诚表情很认真，“你们那个自制的巧克力，下次能不能多做点？挺好吃的。”
　　安诚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弯了起来：“行啊，下次多做点。不过虞队，你们可别拿这玩意去哄Omega啊，我怕到时候人家投诉我们公安局发放‘问题食品’。”
　　几个老刑警哄笑起来，气氛莫名地和谐——如果不考虑背景里那具静静躺在解剖台上的巨人观尸体的话。
　　虞诚带着人走了。解剖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日光灯的嗡嗡声，和秦呵解剖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器械碰撞声。
　　安诚啃完了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冰箱边，伸手从最上层——紧挨着那几个装着人体组织的透明盒子的旁边——拿出了一小袋蓝莓。
　　他洗了几颗，丢进嘴里，然后靠在墙边，看着秦呵工作。阳光从高窗斜斜地照进来一点点，在他温和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老秦，”安诚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说，我们法医部的这个‘冰箱文化’，是不是有点过于……独特了？”
　　秦呵手里的解剖刀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
　　“习惯了就好。”他说，然后低下头，继续工作。
　　安诚笑了笑，没再说话。他吃着蓝莓，目光落在解剖台上那具肿胀的尸体上，又看了看冰箱里那些和人体样本挤在一起的冰淇淋、饺子、水果。
　　嗯，确实，习惯了就好。
　　在焉州市公安局法医部，这大概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