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凌云三万春》应敛雪

5、“云师叔...我...没有下辈子了...”

　　“手腕下沉，肘部微曲，哎不是，小杏花，你这是劈柴呢还是练剑呢？”云别尘的声音带上几分笑意和一丝无奈，屈指轻弹了一下花疏影握剑的手腕。
　　花疏影被弹的手腕一麻，下意识握紧了剑柄，浅绿色的眸子恼火的瞪过去：“云别尘！你说话就说话，突然动什么手？”
　　云别尘挑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杏花枝，上面还缀有几朵半开的粉白花苞，还带着清晨的露珠。他漫不经心的用杏花枝轻轻敲了敲花疏影的头顶：“站的姿势倒是挺直，就是这束发束的......啧，松散了些。”
　　话落，还不等花疏影反应，他手腕轻转，那根杏花枝竟精准的挑开了花疏影发间那支简约的木簪。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瞬间，云别尘另一只手已然将花枝顺势插入发间，只有几缕青丝垂下，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云别尘！你又干什么？！”花疏影伸手去摸，触手是带着湿意的花瓣和微凉的枝条，还有冰凉的露珠顺着发丝滑落，滴进衣领，甚至还有一些俏皮的花瓣也跟着掉了进去，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云别尘你能不能放过这些杏花？每次都拿他们开涮！”他边抱怨边试图抖落衣襟里细碎的花瓣。
　　云别尘后退半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眼里盈满笑意话，却说得分外无辜“那怎么办呢？要不要把这杏花摘了？”
　　“当然要摘！”花疏影想也不想。
　　“可摘了杏花，”云别尘慢悠悠道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散漫与笑意，“我就只能盯着小杏花了。你选哪个？”
　　花疏影完全没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心里还在恼火这人今天怎么格外找茬：“你能不能放过这些杏花？他们开的好好的。”
　　“行啊，”云别尘从善如流，笑盈盈看着他，“那我今天就专心盯着小杏花。”
　　花疏影“......”难道这人是想盯着他练一整天剑？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怕他偷懒吗？“你今天怎么一直在挑衅我？”
　　“有吗？”云别尘还是一脸无辜，顺手将指尖那朵揉的半碎的杏花随手丢开，花汁粘在指腹，带着一阵淡淡的杏花香。他走到花疏影身后，覆上他握剑的手，“手腕要再翻三寸，气跟着剑走，而不是乱窜。”
　　“你手上怎么是湿的？”花疏影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云别尘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带着他手腕划出半个圆弧。温热的掌心贴着微凉的皮肤，那点黏腻的花枝也沾染在了花疏影手上。：“是花汁，先别管湿不湿。专心感受剑气的走向。”
　　“下次再碰完杏花就不要碰我，黏糊糊的......”花疏影小声抗议着。
　　云别尘低笑，温柔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尖：“娇气。”
　　“你才娇气！”
　　云别尘的指导总是夹杂着戏谑的调侃，花疏影的回应则永远带着被惹毛的不服气。
　　“腰挺直，你这哪是练剑，你这是没睡醒吧。”
　　“我挺直了！”
　　“手腕手腕，说了多少次，别僵的像个木头。”
　　“刚第二遍！还有你才是木头！”
　　“这剑比你委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什么眼神了？！”
　　“像昨天那种控诉的眼神。”
　　“......云别尘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花疏影虽然嘴上抱怨不停，手中的剑却一次比一次稳，一次比一次准。云别尘说“手腕下沉”，他就真的沉到底，说“气聚剑锋”，他就凝神调动那丝微薄的灵力，努力灌注于回眸雪的剑尖。
　　他只是听不懂那些弦外之音，总觉得师尊在故意挑衅他，其他的话他理解的可明白了。
　　练到日头渐高，两人在一棵老杏树下暂时歇息。花疏影靠着树干喘气，鬓发被汗浸湿，贴在白净的脸上。他正想抬手擦汗，忽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动。
　　轻轻地，软软的，带着细微的蠕动感。
　　他浑身一僵，缓缓抬起眼——
　　只能看得到一点翠绿色，但花疏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条肥硕的毛毛虫，还在悠哉悠哉的在他头上那节杏花枝上爬行，离他的发丝只有一寸之遥。肉乎乎的身体还在一拱一拱的蠕动，在阳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是身上的粘液。
　　花疏影的呼吸都停了。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疯狂摇头：“啊啊啊！下去！下去！”
　　那毛毛虫被甩得飞起来，不偏不倚落在他面前，肥硕的身体还在不停扭动，想要翻身。细密的足肢蠕动，竟然还想往他这里爬！
　　“！！！”花疏影脸色煞白，想也不想，回眸雪本能的一挥——
　　嗤！嗤！嗤！
　　三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出，一道削断了头顶的杏花细枝，一道斩向了旁边的草丛，最后一道直冲云霄，惊到了几只正在飞行的小雀。
　　杏花如雪飘落。
　　世界都安静了。
　　花疏影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惊吓和羞耻涨得通红，他盯着地上那只被剑气震晕终于不再蠕动的毛毛虫，又抬头看看被自己剑气摧残的枝桠，最后才缓缓转向云别尘。
　　云别尘抱着手臂，表情有些微妙。他先是看了看那三道剑气的痕迹，又看了看花疏影红透的耳根，沉默了两秒。
　　“我不是故意的。”花疏影抢先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的惊魂未定，却还在努力强装镇定，：“是它......它先不管我死活的。”
　　云别尘终于没忍住，扭过头不再看花疏影，肩膀剧烈抖动，却还是忍着不笑出声，给花疏影留些面子。
　　“笑什么笑！明明就是！”花疏影恼羞成怒，抱着回眸雪转身就想走。
　　“等等等等，”云别尘转过来时，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再来一遍刚才那式‘回柳扶风’，就按着你吓出剑气时的感觉。”
　　花疏影抬头瞪他。
　　“快点儿，”云别尘催促，眼底却带着鼓励和兴味，“你刚才那几下，虽然毫无章法，但剑气纯粹，本能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
　　花疏影抿了抿嘴，握紧回眸雪。他闭上眼，回想刚才那种头皮发麻、浑身紧绷的感觉，然后手腕一转——
　　剑气荡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要流畅，更要自然，还激起了地上飘落的花瓣。回声时，他长发飞扬，发间那节杏花枝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折了。
　　青丝如瀑布般散落。
　　他恰好在这一刻回眸，浅绿色的眸子因专注而格外清澈，因练剑而泛红的脸颊上还沾着一片花瓣，散落的发丝有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但更多则随风飘扬。漫天飞舞的杏花在他周身盘旋，有的落在肩上，有的略过眼睫，有的夹在发间。
　　像藏了一整个摇曳生姿的春天在里面。英气未减，天真未消，却又鲜活，生动，蓬勃得灼眼。
　　云别尘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
　　他面前的画面忽然割裂，重组，破碎。杏花的粉白褪色成了漫天飞雪。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在雪中回眸，也是青丝散乱，手中执着一节断掉的玉箫。看不清脸，风雪实在太大了。只有那个眼神，温柔又决绝，遗憾又坚定。
　　“云师叔...我...没有下辈子了...”
　　“如果...当初是你...就好了...”
　　风雪里的声音像隔着水，听不真切，却温柔的像怕惊动了雪。
　　那身影太远，太模糊，却又在某个瞬间与眼前这个鲜活的身影重叠。
　　那个身影是谁？
　　“师尊？”现实里的春天将他从漫天飞雪中拉回。花疏影已经收了剑，正仰头看着他，手中还捏着他的一点袖子，眼神里满是担忧，：“你怎么了？脸色好差的样子。”
　　云别尘低头，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浅绿色，像春日里新发的嫩芽，和风雪中那双看不清的眼睛毫无相似之处。
　　不像。一点都不像。自己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是因为相似的回眸吗？
　　他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恐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流逝。他下意识伸出手，一把将花疏影揽进怀里。
　　怀抱很紧，紧的花疏影有些喘不过气。他能感受到云别尘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还带着杏花微苦的气息。
　　“师尊？”花疏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轻回抱住他，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我在这儿呢。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还是我刚才的剑气吓到你了，对不起啊，我下次一定控制住......”
　　少年絮絮叨叨的安慰，声音温柔又认真。
　　这安抚让云别尘更加恍惚。那个身影到底是谁？
　　他松开手，退后半步，看着花疏影依然担心的眼神，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事，应该就是昨天没休息好的原因。”
　　花疏影显然不信，但他没再追问，只是又看了云别尘一会儿，确定他脸色恢复了些，才小声嘀咕：“那你今天先别教我了，回去休息，还有，你也不能因为修为高就不把身体当回事了，没事就别晚睡......”
　　“那怎么行。”云别尘已经恢复了常态，打断少年的絮絮叨叨，抬手揉了揉他散乱的头发，“剑还没练完，但基础已经打好了，走吧，去藏书阁挑几件合适的功法。”
　　他说着，目光落在花疏影散开的头发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只玉簪。簪身是温润的白玉，顶端雕成舒展的杏花样式，花心嵌着一点粉玉做蕊，垂下细细的银丝流苏末端，也缀着小小的粉玉杏花。看着便价格不菲。
　　“早上出门前让人送来的，”云别尘语气随意，带着平常的笑意，“试试。”
　　花疏影接过，入手温凉。簪子精致却不显女气，反而衬的那点粉玉格外灵动。他对着旁边溪水映照的影子比了比，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喜欢。
　　“我来。”云别尘接过簪子，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发丝，三两下便束了个利落的高马尾，玉簪固定，流苏垂落，随着动作轻轻摇曳，衬着那双浅绿色的眸子愈发清澈流转。
　　“喜欢？”云别尘问。
　　“好看！很喜欢！”花疏影毫不吝啬赞美，忍不住又对着溪水看了看。
　　“喜欢就好。”云别尘笑了笑，“下次带你去那家铺子再去定做几支。这簪子确实挺衬你。”
　　那阵莫名其妙的慌乱，似乎被这寻常的对话驱散了。云别尘不再去想那风雪中的身影到底是谁。或许真的是没休息好吧，他这样想着。
　　“还去藏书阁吗？娇气包？”他又恢复戏谑的语气。
　　“当然去！还有！你才是娇气包！”花疏影立刻被带偏注意力，抬头瞪着他。
　　“哟，刚才安慰人的时候不是挺乖的？絮絮叨叨，像个贤良的小妻子似的，”云别尘挑眉看向气恼的花疏影，“也不知道以后谁这么有福气。”
　　“云别尘你怎么这么讨厌！”
　　“娇气包。”
　　“讨厌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亦乐乎，丝毫没察觉这对话多么幼稚，最后还是云别尘先反应过来，摇头失笑，低声自语：“怎么这么幼稚。”
　　不知道是在说对方，还是连同自己也一同说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