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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学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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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陶德又来了。
艾拉接过他丢过来的热狗,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晨光中,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今天想学什么?”她打开纸袋开始吃,动作比昨天自然了些。
“学你怎么让他们不害怕,不觉得是来‘领赏’,而是真的需要帮助就敢来。”杰森重复着昨天的核心问题,“也学你怎么用那么点东西——面粉、花生酱、几片药——让那么多人愿意遵守你的规矩。”
他顿了顿,补充道:“老大说,如果只是把食物堆在那里让人来领,很快就会变成争夺和混乱。如果派打手看着,又成了强迫和威胁。你这里……不一样。”
艾拉沉默了几秒,吃完最后一口热狗,小心地把纸袋折好。“没有什么特别的。”她说,声音平稳如常,“只是按规矩来:按时开门,食物分量固定,谁闹事谁没得拿。如果有人需要额外帮助,就问清楚情况,能帮就帮一点。”
她走到水桶边洗了洗手,擦干,然后转身看向杰森:“你们现在有多少个发放点?”
“五个。”杰森回答。
“每个点至少要有一个固定的人负责,不能换来换去。”艾拉说,“工人需要熟悉的面孔,才能建立信任。负责人不需要多强壮,但要公平,说话算话。”
“还有呢?”
“食物的种类不重要,重要的是稳定。”艾拉继续说,走向公告板,“如果今天有面包,明天只有糊糊,后天什么都没有,很快就不会有人来了。如果暂时做不到每天发放,就固定每周几发,让大家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她指了指公告板上手写的救济发放时间:“我这里每周一、三、五下午三点。三个月了,没变过。”
杰森认真听着,眼神专注。
“还有药品。”艾拉转身走向锁着的药品柜,“不能随便给。如果有人来说孩子发烧,先问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如果没有,给地址,给一点应急药,但必须说清楚:‘这个只能撑一天,明天一定要去看医生。’”
她打开柜子,展示里面整齐摆放的几个小纸包。
“如果他们第二天又来了呢?”杰森问,“如果还是没去看医生?”
“那就不能再给。”艾拉回答得很干脆,“给过一次是救急,给第二次就是纵容。在东区,善良要有底线,否则会被利用。”
这句话她说得很普通,但杰森听出了其中的分量——这不是从神学院学来的教条,而是在这片泥沼中摸爬滚打后得出的生存智慧。
“明白了。”杰森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小笔记本快速记录,“还有别的吗?”
艾拉想了想:“如果可以,最好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固定地方,哪怕只是个棚子。下雨天露天发食物......没人会来。”
“嗯。”
“另外,”艾拉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务实,“如果红头罩那边要设食物发放点,我建议选在码头东侧那个废弃的报亭。那里离工人宿舍近,又不在主干道上,不太显眼。”
杰森笔尖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记下。
“还有,”艾拉继续说,“发放时间最好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那是白班工人换班、夜班工人还没上工的时间,人流量最大,也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很实际的建议——时间、地点、如何融入日常节奏,而不是突兀的“慈善活动”。
杰森合上笔记本,突然问:“你为什么帮我们出主意?”
这个问题来得直接,没有任何铺垫。他盯着艾拉,眼神锐利,试图从那平静的表情下捕捉到一丝真实动机。
艾拉停下收拾烤炉工具的手,转身面对他。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开始忙碌的码头。晨光中,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在货堆间移动,起重机发出低沉的轰鸣。
几秒后,她转回身看着杰森。
“因为如果你们的发放点做得好,”她的话每个字都清晰平稳,“需要来教堂领救济的人就会少一些。”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就能把有限的资源集中给真正走投无路的人——那些因为伤病完全无法工作的人,那些无处可去的母亲,那些连走到发放点都困难的老弱病残。”
她的理由简单,实际,没有任何多余的道德包装或情感渲染。不是“为了帮助红头罩”,甚至不是“为了让东区变得更好”,而是一个最实际的目标:有限的资源需要最有效的分配。
杰森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笑容,更像是一种认同。“很实在的理由。”
“在东区,不实在的理由活不久。”艾拉微微颔首。
她走回收拾了一半的烤炉,重新开始工作。杰森靠在门框上,没有离开,也没有再问问题,只是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下午的救济物资。
面粉被仔细量出,加水揉成团,分成均匀的剂子。花生酱罐子已经见底,她用刮刀仔细刮出最后一点。药品柜再次清点,缺少的几种被她记在一张小纸条上。
所有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效率,没有浪费,没有犹豫。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杰森突然开口,“神学院不教这些吧。”
艾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我母亲的笔记里有记录。她在东区待过,知道怎么做。”
“你母亲……”杰森顿了顿,“她也是修女?”
“志愿者。”艾拉纠正道,“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继续揉着面团,动作稳定,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日常闲聊的一部分。窗外的阳光又升高了些,将教堂内部照得明亮。
杰森没有再追问。他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在简陋的教堂里做着最实际的工作,用最有限的资源维持着一小片脆弱的秩序。
杰森感觉自己有一点明白了,艾拉不是圣人,也不是实用主义者。她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体:有底线,但不天真;有善意,但不泛滥;理解规则,但遵守自己的原则。
这样的人,在东区确实罕见。
“下午几点发饼?”杰森问。
“三点。”
“我来帮忙。”杰森接过话,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老大让我多试试实际操作。”
艾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她没有拒绝,就像接受他送来的热狗一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杰森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下,继续看着艾拉工作。而艾拉也继续着她的日常准备,仿佛他的存在只是教堂里多了一件家具。
阳光继续移动,时间缓慢流淌。教堂里只有揉面的声音、柴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码头隐约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