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曰》青蓝仕途

21、第 21 章

　　一顿安稳的饭，是末世里最奢侈的享受。叶乐风吃得小心翼翼，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莫宾炎则风卷残云，但他始终留心着夏云归的饭盒，看他吃得不多，便又将自己饭盒里的最后一块牛肉夹了过去。

　　夏云归没有拒绝，安静地吃完了。

　　饭后，邬霖盛用基地提供的温水，细致地帮念念擦拭了脸和手。孩子已经完全退烧，精神好了很多，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温暖明亮的新环境。

　　夏云归看着这一幕，平静地开口：“我们明天把念念交给基地。”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莫宾炎第一个皱起眉：“交给他们？那些士兵看起来冷冰冰的，能照顾好一个孩子吗？”

　　“这里有专门的后勤部门和家属区，有医生，有食物，有安全的住所。”邬霖盛推了推眼镜，替夏云归说出了理由，“比跟着我们安全一百倍。”

　　“可是……”莫宾炎还想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队伍里有这么个小不点。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夏云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我们从仓库里带她出来，目标就是把她安全送到这里。现在，我们做到了。”

　　他看向莫宾炎，目光清澈而冷静：“接下来的路，不适合带着她。卫峥需要我们去清理基地外的魔，那意味着无休止的战斗和危险。”

　　莫宾炎沉默了。他知道夏云归说的是对的，他们的团队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刀，刀锋所向，不该有软肋。

　　叶乐风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对夏云归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这个男人不仅拥有神明般的力量，更有绝对理性的头脑。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冰冷、正确，且不容动摇。

　　“我去联系赵倩。”邬霖盛站起身。

　　交接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赵倩接到通知后很快就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军医。她们带来了儿童穿的柔软衣物和特制的营养米糊。

　　当邬霖盛将念念递过去时，孩子似乎预感到了分离，小嘴一瘪，抓着邬霖盛的衣角不肯松手。

　　邬霖盛的动作顿住了，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夏云归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念念的眉心。那是一种冰凉而又奇异的触感，孩子的不安仿佛被瞬间抚平，她松开小手，打了个哈欠，在女军医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很健康。”夏云归对女军医说。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请放心。”女军医抱着孩子，向他们郑重敬礼。

　　送走了念念，二层小楼里显得空旷了许多。那辆一路推来的手推车孤零零地立在角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段旅程的终结。

　　莫宾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烦躁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基地。

　　“别想了。”夏云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莫宾炎回头，看到夏云归递过来一瓶水。他接过来，拧开灌了一口，胸口的烦闷消散了些。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只是……不习惯。”

　　“以后，你会习惯更多。”夏云归的目光投向窗外戒备森严的高墙，语气平淡，“习惯分离，习惯死亡，习惯任何事。”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赵倩，她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不再有那种审视的意味。

　　“夏先生，卫先生请您过去一趟。”她顿了顿，补充道，“也邀请莫先生、邬先生和叶先生一起。卫先生说，关于神坛和神使的事，你们有权知道基地掌握的所有情报。”

　　这正是夏云归想了解的。

　　“走吧。”他没有犹豫。

　　再次来到卫峥的办公室，这位如山岩般的男人已经备好了茶水。他的桌上，摊开着几卷泛黄的、仿佛羊皮纸般的古老卷轴。

　　“请坐。”卫峥示意他们坐下，“白天在神坛，你们证明了自己。作为合作的诚意，这些是基地最重要的机密，今天对你们开放。”

　　他指着那些卷轴：“这些是永夜之前，从一个古代遗迹中发掘出来的文献。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零碎的片段。”

　　卫峥的神情变得严肃：“根据文献的解读，我们所处的世界，由神所创造和维系。而在所有神祇中，有九位处于顶点，被称为主神。”

　　他拿起一张卷轴，缓缓展开，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和图腾，描绘着九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们分别是——”卫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逐字念出那些古老的名讳。

　　“司掌光与热的，日。”

　　“承载万物的，地。”

　　“笼罩苍穹的，天。”

　　“无形无踪的，风。”

　　“滋养生灵的，雨。”

　　“执掌刑罚的，雷。”

　　“变幻莫测的，云。”

　　“包容一切的，海。”

　　“以及，象征毁灭与新生的，火。”

　　他继续说道：“九大主神之下，还有司掌不同权能的副神，例如星、月、山、川、木、石等等。我，就是石之神使。”

　　“神使，就是被神选中，能借用神明部分力量的凡人。”卫峥看着他们，“但你们……似乎有些不同。”

　　他看向夏云归：“神坛的反应说明了一切。风、海、火，以及……云。你们四位，都是极为罕见的主神神使。一位主神神使的力量，就足以改变一场战局。而你们，却聚集在了一起。”

　　“这些神……现在在哪里？”夏云归终于开口，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卫峥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文献记载，一场被称为‘神陨’的浩劫后，诸神便陷入了沉寂。永夜的降临，或许与此有关。神坛，是我们目前已知的、唯一能与那种力量产生共鸣的东西。”

　　“所以，你们把我们当成了救世主？”莫宾炎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不。”卫峥的回答出乎意料，“我把你们当成最强大的武器，和最危险的变数。”

　　他看着夏云归，眼神坦诚得近乎冷酷：“我守护着这个基地五千多人的性命，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去清除威胁。但我同样会警惕你们，因为无人知晓，当神的力量完全苏醒时，对于凡人而言，究竟是福音，还是另一场灾难。”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很公平。”夏云归打破了沉默，他接受了卫峥的坦诚，“我们提供力量，你们提供庇护和情报。至于未来会怎样，活到那个时候再说。”

　　他站起身：“情报我们收到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卫峥点了点头，没有挽留。

　　走出办公室，莫宾炎才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这家伙说话真不中听。”

　　“但他说了实话。”邬霖盛轻声说，“对于这个基地而言，我们确实是武器，也是未知的风险。”

　　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三号楼。

　　叶乐风还沉浸在巨大的信息冲击里，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夏云归身后，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云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局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的能力是海，潜力很大。以后跟着莫宾炎，学学怎么战斗。”

　　“啊？是！”被点到名的叶乐风先是一愣，随即挺直了背，大声应道。能得到夏云归的亲自指点，让他激动得脸颊泛红。

　　莫宾炎则是一脸不爽：“凭什么让我教他？这小子弱不禁风的。”

　　“因为你们的战斗方式最直接。”夏云归的理由简单明了，“你需要一个能配合你，处理水中和远程目标的搭档。”

　　一句话，就将莫宾炎的反驳堵了回去。他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

　　回到客厅，夏云归没有去休息，而是独自一人走上了二楼的露台。

　　这个露台是封闭式的，装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可以俯瞰基地的一角。远处，高墙上的探照灯光柱沉默地扫过黑暗，墙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和死寂。

　　风，云，火，海……

　　夏云归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头铂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非人的光泽。

　　他抬起手，一小团凝实的云雾在掌心汇聚、翻滚，比外面那些污浊的雾气纯净百倍。

　　这力量，源自那位叫“云”的主神吗？

　　自己，又仅仅是借用了祂的力量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如同脚下的浓雾，悄然将他笼罩。他一直靠着绝对的理性和强大的力量前行，但在触及自身根源的这个问题上，他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莫宾炎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基地后勤送来的物资里，竟然有这种奢侈品。

　　“喝点东西再想。”他把杯子塞进夏云归手里，然后靠在旁边的栏杆上，学着他的样子看向窗外。

　　夏云归握着温热的杯子，掌心的云雾悄然散去。牛奶的香甜气息驱散了些许寒意。

　　“你在想那个姓卫的说的屁话？”莫宾炎没话找话。

　　“嗯。”夏云归喝了一口牛奶，淡淡地应了一声。

　　“管他什么神不神的。”莫宾炎哼了一声，语气却不似平时的暴躁，反而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反正，我只知道，你叫夏云归。这就够了。”

　　他转过头，看着夏云归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的侧脸，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乱跳。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揉了揉夏云归的头发。

　　“别想太多了，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

　　夏云归被他揉得偏了偏头，发丝滑过莫宾炎的指缝，带来一阵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没有生气，只是看着莫宾炎那双在夜色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了对方清晰的、带着紧张和关切的倒影。

　　“好。”夏云归轻声应道。

　　一个字，让莫宾炎瞬间觉得，就算现在让他去把基地西墙外的怪物窝给端了，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