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斩月》谢谢人生

10、屏风初成

　　时光在针尖线尾悄然流逝，转眼便到了赵老夫人寿辰的前三日。独立工间内，沈惊鸿落下最后一针，用小巧的银剪仔细剪断丝线。她缓缓退后两步，凝望着绣架上已然完成的《百鸟朝凤》双面绣屏风。
　　整幅屏风高约六尺，宽四尺，以顶级杭细白绢为底，色彩绚丽，光华夺目。画面中央，凤凰展翅高飞，翎羽华美，眼神睥睨，周身流转着金红交织的璀璨光芒，仿佛随时会引颈长鸣，破绢而出。四周百鸟形态各异，或翔或栖，或鸣或顾，皆朝着凤凰的方向，呈现出万鸟来朝的恢弘气象。云霞舒卷，草木葱茏，细节之处无不精致逼真。更妙的是，无论从正面还是反面观赏，图案皆完整清晰，针脚藏匿无踪，真正做到了双面如一面，堪称鬼斧神工。
　　春杏和秋菊站在一旁，早已看得痴了。她们亲身参与了这幅屏风的制作，哪怕只是绣制了背景部分，此刻见到成品，依然被其磅礴的气势和精妙的技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连一向挑剔的春杏，眼底也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真正的叹服。
　　周富贵闻讯赶来，几乎是扑到绣架前，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围着屏风转了足足三圈，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他伸出肥胖的手指，想要触摸那华美的凤凰羽毛，又怕弄脏了，讪讪地缩回手。
　　“好！好啊！阿鸿！你真是我们玲珑阁的福星！不，是财神爷！”周富贵激动得满脸通红，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千两白银和无数订单向他飞来，“这屏风，莫说在临安，就是放到京城，那也是顶尖儿的！赵老夫人见了，必定欢喜！”
　　他越看越满意，心思也活络起来，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借着这幅屏风，将玲珑阁的招牌打得更响，价格提得更高。至于阿鸿当初提出的“亲自解说”的条件，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在他心里，这屏风既然出自玲珑阁，功劳自然全是他周富贵的，一个绣娘，哪有资格在赵老爷那样的贵人面前露面？
　　“阿鸿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周富贵转过身，脸上堆起惯有的虚伪笑容，“你放心，答应你的赏钱，一分不会少！等屏风献上，赵老爷的赏银到手，我立刻给你！现在嘛，屏风既已完成，你就好好歇息几日，工钱照算！”
　　他话锋一转，又道：“这屏风贵重，放在这里我不放心。来人啊，把屏风小心抬到我的库房里去，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立刻有几个伙计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屏风从绣架上取下，准备抬走。
　　沈惊鸿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周富贵安排一切，并未出声阻拦。她早就料到周富贵会过河拆桥，独占功劳。那日当众对质，虽暂时压下了翠珠的气焰，但也让周富贵见识到了她的冷静和辩才，恐怕更不愿让她有机会在赵老爷面前露面了。
　　不过，她沈惊鸿又岂是任人拿捏之辈？她既然敢接这活，自然留了后手。
　　就在屏风被抬起，即将搬出工间的刹那，沈惊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掌柜的且慢。”
　　周富贵一愣，转头看她：“阿鸿，还有何事？”
　　沈惊鸿走上前，指着屏风右下角一处看似寻常的山石纹理，语气平静无波：“掌柜的，搬运时务必小心此处。阿鸿绣制时，在此处用了一种特殊的固色针法，若是磕碰或受潮，恐会影响整体色泽。还是让我再检查一下为好。”
　　周富贵一听可能影响屏风品相，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挥手让伙计停下：“快放下！让阿鸿看看！”
　　沈惊鸿走近屏风，指尖看似随意地在那处山石纹理上轻轻拂过，实则暗中用力，以独特的手法触发了隐藏在经纬线中的一个小巧机关。那处纹理在光线折射下，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光泽，随即恢复如常。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标记，运用了云锦阁秘传的“隐光绣”技巧，只有在特定的光线角度和触摸力道下，才会显现出一个细小的“鸿”字印记。这是她为自己留下的，证明这幅屏风真正作者的铁证。
　　“无妨了，只是提醒掌柜的小心些。”沈惊鸿检查完毕，退后一步，淡淡说道。
　　周富贵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叮嘱伙计们一番，这才让人将屏风抬走，锁进了他那守卫森严的私人库房。
　　工间内顿时空荡了许多，只剩下绣架和一些零散的丝线工具。春杏和秋菊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也各自散去。
　　沈惊鸿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工间里，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脸上没有任何失落或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以及眼眸深处那簇越燃越亮的火焰。
　　周富贵以为锁住了屏风，就锁住了功劳和名声。殊不知，他锁住的，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惊雷。
　　而这枚惊雷的引线，就握在她沈惊鸿的手中。
　　现在，她只需静待赵府寿宴那日的到来。届时，这只她亲手绣出的凤凰，必将一鸣惊人，而她沈惊鸿（阿鸿）的名字，也将随着这声凤鸣，响彻江南绣界。
　　潜龙在渊的日子，即将结束。金鳞破浪，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