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斩月》谢谢人生

9、当众对质

　　次日清晨，玲珑阁前院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绣娘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角落工间的方向，又迅速移开，带着各种揣测与好奇。流言经过一夜发酵，已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见过“陌生男子”夜半出入阿鸿的住处。
　　翠珠穿着一身崭新的水红色绸裙，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带着两个平日里巴结她的绣娘，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冷笑，只等着看沈惊鸿如何身败名裂。
　　周富贵坐在账房里，眉头紧锁，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却心不在焉。他既担心流言影响屏风进度，又疑心沈惊鸿若真行为不端，会连累玲珑阁名声。他打定主意，今日必须当众问个清楚，必要时，哪怕舍弃阿鸿，也要保住屏风和玲珑阁的颜面。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沈惊鸿如同往常一样，准时来到了前院。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藕荷色布裙，神色平静，步履从容，仿佛周遭那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都与她无关。她甚至没有直接去工间，而是径直走向账房。
　　“掌柜的。”沈惊鸿在门口站定，声音清晰，“关于坊间流传的污蔑之言，阿鸿恳请掌柜的召集绣坊上下，当众对质，以正视听，还阿鸿一个清白，也免损玲珑阁声誉。”
　　周富贵没料到沈惊鸿会主动提出对质，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或许是平息风波最快的办法，便沉着脸点头：“也好！是该弄个明白！来人，把大家都叫到前院来！”
　　不多时，玲珑阁所有的绣娘、伙计、婆子都聚集在了前院，黑压压一片。翠珠站在人群前面，双手抱胸，下巴微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周富贵清了清嗓子，环视众人，板着脸道：“近日坊间有些关于阿鸿的不实之言，传得沸沸扬扬，影响极坏！今日就当众说清楚！翠珠，你说阿鸿行为不检，与外人私通，可有证据？”
　　翠珠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上前一步，指着沈惊鸿，尖声道：“舅舅！并非我空口无凭！有人亲眼看见她多次私下与一陌生男子相会！就在前几日，她还偷偷跑去清茗轩，与那男子密会良久！若非有私情，为何避人耳目？”
　　她话音一落，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沈惊鸿面对指控，不慌不忙，抬眼看向翠珠，目光平静无波：“翠珠姑娘，你说有人亲眼所见，请问是何人？在何时？何地？那男子又是何人？样貌如何？可有名姓？”
　　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翠珠被问得一噎，她本就是捕风捉影，哪里说得出具细节？支吾了一下，强辩道：“是……是小丫头们看见的！时间……就是前几天！地点……自然是在偏僻处！那男子……穿着不俗，定非善类！”
　　“哦？小丫头们？”沈惊鸿转向人群，声音提高了几分，“请问是哪几位妹妹看见了？可否站出来与阿鸿当面对质？”
　　人群中小婉和另外几个受过沈惊鸿恩惠的绣娘互相看了一眼，小婉率先鼓起勇气站出来，大声道：“我敢以性命担保，阿鸿姐姐绝无此事！她每日除了做工，便是教导我们针线，从未与陌生男子接触！那日去清茗轩，是奉管事之命送绣品，我与她同去同回，茶楼管事和伙计皆可作证！翠珠姐姐此言，纯属污蔑！”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另外几个绣娘也纷纷站了出来，“阿鸿姐姐待人真诚，悉心指导我们技艺，怎会如传言那般不堪？定是有人嫉妒她手艺好，得了掌柜的重用，故意造谣生事！”
　　这几个绣娘平日里人缘不错，她们的话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许多绣娘早就对翠珠的跋扈不满，此刻见有人带头，也纷纷小声附和，质疑起翠珠的话来。
　　翠珠没料到沈惊鸿竟有这么多人愿意为她作证，顿时慌了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们……你们都被她收买了！”
　　沈惊鸿不再看她，转向周富贵，朗声道：“掌柜的，事情已然明了。阿鸿行事光明磊落，有众多姐妹为证。而翠珠姑娘空口无凭，仅凭猜测便散布谣言，毁我清誉，更险些耽误屏风绣制，损害玲珑阁利益。请掌柜的明察！”
　　周富贵看着眼前局势，心中已然明了。沈惊鸿逻辑清晰，证人确凿，而翠珠则显得胡搅蛮缠。他虽偏袒外甥女，但更看重利益。屏风眼看就要完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他脸色一沉，对着翠珠呵斥道：“够了！翠珠！无凭无据，休得胡言乱语！还不向阿鸿道歉！”
　　翠珠难以置信地看着舅舅，委屈得眼圈都红了：“舅舅！我……”
　　“道歉！”周富贵语气严厉。
　　翠珠咬着嘴唇，在周富贵逼视和众人异样的目光下，只得极不情愿地朝着沈惊鸿的方向嘟囔了一句：“……对不住了。”
　　声音细若蚊蝇，毫无诚意。
　　沈惊鸿并不在意她是否真心道歉，她要的就是这个当众澄清的结果。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然后对周富贵道：“掌柜的，既然误会已澄清，阿鸿便继续去绣制屏风了，以免耽误工期。”
　　周富贵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好好好，快去快去！专心绣活，需要什么尽管说！”
　　沈惊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工间。经过翠珠身边时，她脚步未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
　　翠珠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这一次，她不仅没能扳倒阿鸿，反而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这口恶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工间的门在沈惊鸿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走到绣架前，看着那只即将完成的、神采奕奕的凤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风波暂平，但她知道，翠珠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周富贵，经过此事，对她恐怕也是忌惮多于信任。
　　不过，这又如何？
　　她沈惊鸿，从来就不是依靠他人信任而活的人。她依靠的，唯有手中的针，心中的谋，和那永不磨灭的复仇与自立的信念。
　　这场对质，只是她在这玲珑阁内，小试锋芒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而这块“百鸟朝凤”的屏风，必将成为她乘风而起的第一股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