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逐龙》火昭瞳

4、挺有意思的

　　学生会活动室的门被楚玥不由分说推开时，温九龙正戴着降噪耳机，脚翘在另一张空椅子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

　　“温九龙！你给我起来！”楚玥一把扯掉她一边耳机，“说好了今天来‘看一眼’新人，你倒好，在这儿当祖宗？”

　　活动室里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些人，大多是来交申请表或者等面试的。门开的动静引得所有人都望过来，在看到温九龙的那一刻，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某种压抑的兴奋和打量。

　　温九龙“啧”了一声，慢吞吞把脚放下来，耳机线缠吧缠吧塞进口袋。她今天没好好穿外套，深蓝西装搭在椅背上，身上就一件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点银链，左耳的蛇骨钉在日光灯下闪过一点冷冽的银光。她往椅背上一靠，手肘撑着扶手，下巴微扬，明明是被拉来的，却坐出了王座的气势。

　　“看什么看？看猴呢？”她眼皮一撩，扫了一圈。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和惯常的散漫，却奇异地让那些过于直白的目光收敛了些。

　　但收敛不代表不看。不少人还是偷偷瞟着——那双腿，那腰线，那副漂亮得极具攻击性、又因为慵懒而软化些许的脸。北川霸王花，名副其实。

　　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温九龙掏出来，屏幕上是温筝的消息。

　　【龙龙，临时有事，我和你姐夫要去S市一趟，大概三天。这几天你先住龙廷国际那边吧，已经让阿姨过去收拾了。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夜。】

　　龙廷国际，北川国际中学旁边那个顶级楼盘里，温筝当初为了让温九龙午休有个舒服地方，眼睛不眨就买下的三百平大平层。温九龙自己其实更喜欢老宅，但老宅有姐姐在，管得太严，玩不尽兴。龙廷国际，那是她的自由王国。

　　她指尖点了点，回了个干脆利落的：【OK。】

　　紧接着，点开和楚玥、季允执的三人群【今夜不回家】。

　　温九龙：【@全体成员今晚，夜色。老位置。】

　　楚玥的手机几乎同时在她手里震了，她低头一看，又抬头看温九龙，红唇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打字飞快：“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空了？不怕你姐查岗？”

　　温九龙：【查个屁，出差了。】

　　楚玥笑出声，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戏谑和探究：“说真的，龙龙，你之前那么不给江彻面子，往死里踩，真是因为他哭起来太娘你看腻了？还是……听说江家上个月抢了你姐公司旗下一个挺看好的项目？”

　　温九龙正在回季允执那一连串的“？？？龙姐威武！等我！！”的表情包轰炸，闻言手指顿了一下。她侧过脸，看向楚玥，那双桃花眼在活动室明亮的灯光下，瞳色显得浅了些，里面没什么波澜，只有点被打断的不耐烦。

　　“不是。”她回答得干脆，收回视线，继续戳手机，“只是不喜欢了。腻了就是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楚玥看着她无所谓的侧脸，耸耸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调侃了一句：“行吧，隐形姐控，温筝的逆鳞果然谁也碰不得。”

　　两人说话间，前面排队交表、简单面试的队伍在缓慢移动。楚玥作为秘书长，还得过去主持一下局面。

　　温九龙乐得清闲，重新摸出耳机，只戴了一边，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阳光从她侧后方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栗色的短发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冷白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器，左耳的蛇骨钉偶尔随着她细微的动作闪烁一下。她微微歪着头，长睫垂落，看着屏幕，嘴角时不时因为群里季允执的蠢话勾起一点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张扬，肆意，又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仿佛这屋子里因她而起的所有骚动、议论、窥探，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轮到斯靳桁了。

　　他手里拿着打印好的申请表，走到长桌前。楚玥公式化地抬头，接过表格，例行公事地问着一些问题，声音透过不算完全隔音的耳机隐隐传来。

　　斯靳桁回答得简短，声线平稳清冽。

　　温九龙起初没在意，直到感觉有一道目光，存在感极强地落在自己身上。不是周围那种带着兴奋或小心翼翼的窥探，而是一种更沉、更静，甚至带着点审视意味的打量。

　　她抬起了头。

　　目光不偏不倚，正好撞进一双深黑的眼睛里。

　　斯靳桁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和楚玥的对话，但没有立刻离开。他就站在长桌另一侧，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他今天依旧穿着整齐到刻板的校服，站得笔直，面容在活动室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过于清晰和冷感。他的视线平静无波，却像是能穿透她脸上那层漫不经心的面具，落到更里面的地方。

　　温九龙眉梢微微一挑。

　　她没动，也没摘下耳机，只是任由那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然后，她忽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应付的、敷衍的笑，而是唇角勾起一个清晰的、带着点恶劣兴趣的弧度，那颗小虎牙若隐若现。桃花眼弯起，里面漾着光，直直地看回去。

　　“喂，”她开口，声音透过没戴耳机的那边传来，清晰又带着点玩味的沙哑，“新同学。”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拉近了那点原本就不算远的距离。

　　“看我什么？”

　　活动室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安静下来，连楚玥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停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对视的两人身上，屏住了呼吸。

　　斯靳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大约两三秒，那时间长得足够让人感到一种无声的压力，或者……别的什么。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唇角，像是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回答温九龙的问题。

　　只是对着她，以及她旁边明显看戏状态的楚玥，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步伐依旧平稳均匀，拉开活动室的门，走了出去。

　　仿佛刚才那长达几秒的、近乎冒犯的凝视，从未发生过。

　　温九龙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兴味，挂在嘴角。

　　她重新靠回椅背，戴上了另一只耳机。

　　嘈杂的音乐瞬间灌满耳朵，隔绝了外界。

　　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在震耳欲聋的鼓点里，无声地，又笑了一下。

　　有意思。

　　学生会活动室的门在斯靳桁身后轻轻阖上，将那点无声的对峙和满室的窥探隔绝。

　　楚玥收回目光，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最后几个字，才转向旁边依旧懒洋洋窝在椅子里的温九龙，挑了挑眉：“认识？”

　　温九龙没立刻回答。她伸长手臂，两根手指一夹，将楚玥面前还没来得及归档的那摞申请表最上面一张抽了过来。纸张轻飘飘的，带着点打印机的余温。

　　申请表右上角贴着标准的一寸照。照片上的少年看着镜头，眼神平静无波，肤色冷白，五官清晰深刻，连证件照都挑不出毛病，只是那表情过于规整，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疏离。

　　姓名栏：斯靳桁。

　　温九龙的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停顿片刻，舌尖无声地顶了顶腮帮。然后她随手将申请表扔回桌上，纸张滑过光洁的桌面，发出轻微的“沙”的一声。

　　“斯靳桁啊…”她念出这个名字，音调拖得有点长，带着点咀嚼意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单纯重复。最后那个“桁”字尾音轻轻上扬，像羽毛搔了一下，随即消散在空气里。

　　楚玥看着她，等下文。

　　温九龙却已经重新捞起手机，垂着眼睫，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显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活动室里其他人也终于从刚才那莫名紧绷的几秒钟里回神，窃窃私语声重新响起，只是这一次，不少目光隐晦地在门口和温九龙之间逡巡。

　　楚玥耸耸肩，习以为常地继续处理手头的杂事。温九龙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

　　夜色，是北川城东一家名声在外的私人会所，门槛不低，私密性极好，是温九龙这伙人常去的据点之一。

　　晚上九点，正是夜色逐渐升温的时候。特定的VIP包厢里，光线被调成暧昧的暗蓝色，低音炮撼动着空气，但又不会过于吵闹。长条沙发上已经坐了好些人，男女都有，衣着打扮都不便宜，气氛熟稔。

　　温九龙坐在最中间，依旧是那副没骨头似的坐姿，一条腿曲起踩在沙发边缘，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捏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她换了身衣服，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松着，下身是条修身牛仔裤，衬得腿又长又直。左耳的蛇骨钉在变幻的灯光下偶尔一闪。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听着旁边几个人插科打诨，时不时扯扯嘴角，笑意很淡，却依然是整个场子隐形的中心。

　　季允执端着杯颜色花哨的鸡尾酒挤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空位上，满脸兴奋：“龙姐！今天玩点啥？刚听说楼下新来了批……”

　　温九龙没等他说完，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

　　“问你个人。”她侧过脸，包厢变幻的光线在她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那双桃花眼看向季允执，里面没什么醉意，清醒得很。

　　季允执立刻正襟危坐：“谁？龙姐你吩咐！”

　　“斯靳桁。”温九龙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新转来那个。斯家刚找回来的私生子。认识么？”

　　季允执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龙姐会突然问起这个人。他脑子飞快转着，搜刮着相关信息：“斯靳桁？哦，知道知道！斯家那事儿最近圈子里私下传呢，说是斯老爷子年轻时在外面的……啧，以前一直养在外头，最近才认回来。挺突然的。”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八卦的兴致：“听说在斯家处境挺尴尬的，斯夫人那边……你懂的，肯定不待见。他大哥斯柏林表面功夫做得还行，但谁知道心里怎么想。反正就是，空有个斯家少爷的名头，实际上嘛……够呛。”

　　季允执说着，偷眼看了看温九龙的脸色，见她只是慢慢晃着酒杯，看不出喜怒，便继续道：“这人吧，在学校好像也挺独的，不怎么跟人打交道。龙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他惹着你了？” 季允执的语气里带上一丝跃跃欲试，仿佛只要温九龙一点头，他就能立刻带人去找场子。

　　温九龙没回答。她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点灼烧感。她把空杯往面前的矮几上一搁，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嗒”。

　　然后，她身体向后，完全陷入柔软的沙发靠背里，抬起手臂搭在额前，挡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包厢里音乐流淌，旁人笑闹。季允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指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再问。

　　过了半晌，才听见温九龙的声音从手臂底下传出来，闷闷的，带着点酒后的微哑，和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没什么。”

　　“就是觉得……”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

　　“……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