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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她会在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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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廷国际顶层的大平层里,阳光被厚重的遮光帘挡得严严实实。温九龙像只猫似的蜷在柔软得像云朵的被子里,正跟周公下棋下到关键处,床头柜上的手机就疯了似的震起来,屏幕锲而不舍地亮着「女王陛下」四个大字。
温九龙闭着眼摸到手机,划拉半天才接通,声音黏糊糊的,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爽,尾音拖得老长:“姐——大早上的打什么电话呀……你不好好休息倒时差吗……”
电话那头,温筝清冷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里还有细微的瓷器轻碰声,大概是沈砚舟在准备早餐。“温九龙,”温筝连名带姓叫她,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压迫感十足,“距离北川国际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还有十五分钟。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解决好早餐问题,然后出现在学校教室里。”
旁边隐约传来沈砚舟温和带笑的声音,内容听不清,但温筝很快补充:“你姐夫说了,上学要按时,不能因为姐姐不在就松散懈怠。”
温九龙把脸埋进枕头里,企图用闷死自己的方式逃避现实,声音更加含糊不清,甚至带上了点撒娇耍赖的鼻音:“我头痛嘛……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再去好不好?”
“头痛?”温筝的语气立刻变了,严肃起来,“怎么回事?昨晚又熬夜?还是着凉了?需不需要让谢安立刻过去看看?”谢安是温家的家庭医生,随叫随到。
“别别别!”温九龙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可不敢让那位严肃的医生上门,那跟自投罗网没区别,“不用他过来!我就是……没睡够,缓一缓就行,真的!”
“温九龙,”温筝的声音沉了下去,“我告诉你,不许骗姐姐。上学,不可以耽误。现在,起床。”
“……知道了,知道了。”温九龙有气无力地应着,挂了电话。
她在床上又瘫了足足三分钟,才挣扎着爬起来。脑袋其实不痛,就是困,困得眼皮有千斤重。她趿拉着拖鞋飘进浴室,镜子里的少女脸色有点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依旧漂亮得扎眼,只是那副没睡醒的呆样冲淡了平时的张扬。
算了,来不及吃早饭了。她随便抓了抓睡得乱翘的栗色短发,从衣柜里扯出北川国际的校服外套胡乱套在睡衣外面,衬衫扣子都懒得扣齐,领带?那是什么东西?不存在的。抓起靠在玄关的电动滑板,蹬着双板鞋就出了门。
龙廷国际离学校近是真近,滑板五分钟路程。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稍微赶走了点瞌睡。
她单手插兜,踩着滑板灵活地穿梭在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街道上,栗色短发被风吹得向后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左耳闪动的银光。
路过早餐摊飘来的香气让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摸出手机,在「今夜不回家」群里@季允执:【带份早餐,A班,老样子,多加个蛋。救命。】
卡着最后一分钟,温九龙踩着滑板一个漂亮的甩尾,滑进北川国际气派的大门。门口值周的学生刚想拦,看清是她,手又默默缩了回去。
她跳下滑板,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往教学楼走。刚踏上主楼前的台阶,就看见一道熟悉的、笔挺得有些过分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纪律检查的记录板。
斯靳桁。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落在她没系好的衬衫领口,歪斜的领带,以及手里拎着的、显然不属于“文明入校”范围的滑板上。他脸上戴了个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深黑眼睛。
温九龙脚步没停,径直走到他面前,微微歪头,桃花眼里还残留着没睡饱的雾气,但已经亮起了点惯常的、带着探究的兴味。
“喂,”她开口,声音还有点刚醒的沙哑,“怎么戴口罩啊?”她凑近了一点,似乎想看清楚,“感冒了?”
斯靳桁的目光在她过分靠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落在记录板上。他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但依旧平稳:“没有。”
“没有戴什么口罩。”温九龙挑眉,觉得这人怎么比她还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
斯靳桁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抬手指了指她脖子上那根充当装饰品的领带,声音没什么起伏:“领带没有按规定系好。扣分。”
温九龙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笑话。她眨了眨眼,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颗小虎牙明晃晃地露出来。“扣分?”她重复,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和玩味,“扣谁的分啊?我的?”
她往前又凑了半步,几乎要碰到斯靳桁拿着记录板的胳膊,仰着脸看他,眼睛里闪着恶劣的光。
“新同学,这么不会处理上下级关系,可是会吃亏的哦。”她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秘密,但音量刚好能让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值周生听清。
斯靳桁拿着笔的手指顿了一下,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没接这话茬,只是沉默地站着,像棵不为所动的冷杉。
上课预备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温九龙撇撇嘴,觉得有点没劲。她转身准备走,刚迈出一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对了,”她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呗。学校食堂三楼小炒,我请。”
斯靳桁抬眼看向她,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东西,但很快又归于沉寂。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温九龙却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冲他弯起眼睛笑了笑,那笑容在晨光里亮得晃眼,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
“就当你默认了。”她挥挥手,拎着滑板,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A班教室的方向走去,声音随着她的脚步飘过来。
“最后一节课,我去你们班门口等你。”
背影潇洒,步调慵懒,完全无视了身后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隔着口罩的沉沉目光,以及周围值周生们快掉到地上的下巴。
温九龙踩着上课铃的尾巴晃进A班教室,把滑板往教室后墙一靠,精准地把自己“扔”进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脑袋刚挨到叠起来的校服外套,眼皮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打架。
楚玥端着杯热美式从前排转过头,看见她这德行,挑了挑眉:“昨天‘夜色’high到几点?看你这魂儿还没归位的样子。”
温九龙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倦意:“没熬夜……单纯的,失眠。” 最后两个字说得含糊,更像是意识飘走前的呢喃。
楚玥翻了个白眼,信她才有鬼。没熬夜能困成这样?
第一节课是老班的语文课,温九龙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直到课间,季允执拎着个大食袋,蹑手蹑脚凑过来,献宝似的放在她桌上。
“龙姐!早餐!不知道您老今天想翻东边还是西边的牌子,小的就都备了点儿。”他一边说一边往外掏,三明治、饭团、还冒着热气的虾饺和小笼包,甚至还有盒包装精致的沙拉,中西合璧,阵仗不小。
温九龙被食物的香气勾得迷迷糊糊抬起头,额前的碎发睡得翘起一撮。她瞥了一眼琳琅满目的桌面,桃花眼里总算聚起点光,冲季允执扬了扬下巴:“谢了。”
楚玥也凑过来,捡了个虾饺丢进嘴里,含糊道:“中午要不要去‘御岛’?听说新请了位日料大师傅,今天有限定菜单。”
温九龙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吹了吹气:“不去。”
“嗯?”楚玥和季允执同时看她。
“有约了。”温九龙把整个小笼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说得云淡风轻。
“有约?!”季允执差点跳起来,“谁啊?男的女的?龙姐你动作也太快了吧?这才空窗几天?”
楚玥也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温九龙懒得理他们,专心对付早餐,等咽下最后一口,才慢悠悠道:“学生会新同事,交流下工作。” 这理由假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楚玥和季允执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信你个大头鬼。
……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温九龙比老师还先一步出了教室门。她没回自己班,径直走向走廊另一头的S班。
S班门口已经有些学生出来,看到她,纷纷下意识让开点路,眼神好奇又八卦。温九龙靠在门边的墙上,双手插兜,目光扫进教室里。
斯靳桁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他脸上……居然还戴着那个黑色口罩。
温九龙直起身,走了进去。S班瞬间安静了不少。
她走到斯靳桁桌旁,屈指敲了敲他的桌面。“喂,走了。”
斯靳桁抬起头,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看向她,没什么情绪。
温九龙俯身,手撑在他的桌沿,凑近了些,栗色长发滑落几缕。她盯着他的口罩,皱了皱鼻子:“你怎么还戴着这玩意儿?不闷吗?” 语气里带着点真实的疑惑和一点不耐烦。
斯靳桁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垂眼避开她过于直接的视线,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低沉:“嗯。”
“嗯什么嗯。”温九龙直起身,抱着手臂,“耍帅的话,其实摘下口罩效果更好。”她歪头,打量着他,目光坦荡得像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然后十分肯定地点点头,“你的脸,挺帅的。”
S班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和偷笑。
斯靳桁的耳根似乎几不可察地红了一下,但被口罩和垂落的黑发遮掩得很好。他迅速拉好书包拉链,站起身。
“今天约好了的,”温九龙转身往外走,语气轻松却不容拒绝,“一起吃饭。你不能推哦,我早饭都没吃好,就等着这顿了。”
斯靳桁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S班,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
正是午饭时间,走廊和楼梯间人头攒动。温九龙走在前面,她个子高,又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斯靳桁跟在她后面,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好奇、探究、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刚走到连接主楼和食堂的空中连廊,前面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然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劈开,几个人堵在了连廊中间。
为首的是江彻。他脸色很难看,眼睛死死盯着温九龙,以及她身后半步的斯靳桁。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平时跟他玩得近的男生,表情都不太友善。
连廊上的学生脚步都慢了下来,空气里弥漫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感。
温九龙脚步没停,甚至速度都没变,径直走到江彻面前,才停下。她微微扬起下巴,桃花眼里没什么温度,只有点被打扰的不悦:“好狗不挡道,没听过?”
江彻的脸涨红了,拳头攥紧,目光却越过她,狠狠刺向斯靳桁,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调:“温九龙!你什么意思?昨天刚甩了我,今天就跟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搅在一起?你存心恶心我是不是?!”
“私生子”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鄙夷和恶意。
连廊上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斯靳桁站在温九龙身后,口罩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深黑的眸色更沉,像结了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温九龙脸上的那点不耐消失了。她静静地看着江彻,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玩味或恶劣的笑,而是一种极淡的、没什么情绪的弧度,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江彻,”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第一,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我跟谁吃饭,轮不到你过问。”
“第二,”她微微侧身,余光似乎扫了一下身后的斯靳桁,又转回江彻脸上,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管好你的嘴。再让我听到你嘴里吐出不干不净的词儿……”
她顿了顿,上前一步,逼近江彻。江彻被她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温九龙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了句什么。
江彻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惊恐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温九龙说完,直起身,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坨碍眼的垃圾。她转过身,看向斯靳桁。
斯靳桁依旧站在那里,口罩上方,那双深黑的眼睛正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像沉静的湖面下涌动着未知的暗流。
温九龙冲他抬了抬下巴,语气恢复了平常的随意,仿佛刚才那慑人的一幕从未发生。
“走了,吃饭。饿死了。”
说完,她双手插兜,迈开长腿,径直从僵在原地的江彻身边走过。人群自动分开,鸦雀无声。
斯靳桁沉默地跟上。经过江彻身边时,他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只有江彻还僵在原地,脸色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温九龙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连廊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直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在通往食堂的拐角,低低的议论声才像涨潮般涌起。
“龙姐刚才说了什么?江彻脸都吓白了……”
“不知道啊……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那个新来的……什么来头?龙姐居然为他出头?”
“不知道,但以后……最好别惹。”
食堂三楼小炒部的角落,温九龙已经拿着菜单在点了,神态自若,好像刚才连廊上的冲突只是个小插曲。
斯靳桁在她对面坐下,终于抬手,缓缓摘下了那个戴了一上午的黑色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