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又名《我的同桌是美女》)》烈驹

8、善良

　　我爬在窗棂，看见一只雀儿飞到树梢，探头探脑地向室内望，乌黑的小眼睛贼溜溜转个不停，而隐藏树中，忽而跳出树外，悠啭歌唱。难道这鸟儿也恋爱了？我不明白恋爱的心理如何复杂，让好端端的一个人变得疯疯癫癫，天成就是这样。我去过天成的家，非常的雅致……也见过天成的父母——总是忙忙碌碌，对儿子的行为也不加管束，一味顺从儿子的意志，虽然我不拘礼节，可也觉太过。从那时起我总以另类的眼光看待天成，总称他是纨袴子弟，他也很生气，声称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打工）存活，我自然不相信。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天成那么反感，当初也是我说要交往的，可是……不行！是的有时我会发疯似的喜欢他，在乎他的一点一滴；有时我又视他如蛇蝎般讨厌，讨厌他的微笑、他的深情。

　　有一次天成和我并排坐着说话，他的脸靠我很近，以至于我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那一天我头一次仔细地端详他的面孔，发现真如刘畅她们所说——他的确很帅！他的肤色带着淡淡的巧克力色，大约常年打球造成的。当他因为我毫无遮掩的目光害羞得垂下双目时，我看到他浓密的睫毛，长长的，卷曲着。好像一只小猫。这么漂亮的男孩，我为什么就不喜欢呢？大概是他懦弱的个性造就了我对他的感观，不过……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他说爱权力更胜于我。我想到这儿，就生气。

　　今天天成给了我一张票，嘱咐我一定要来，我知道明天要在体育馆和B大进行一场篮球赛，而他又是校篮球队的，他是希望我去为他助威。可我对那玩意儿一点儿不感兴趣，我甚至不明白场上那几个人为什么为了一个皮球弄得满身臭汗？天成喜欢的，我不喜欢；我喜欢的，天成又不喜欢。我们就这样绕来绕去，结果发现彼此性格的南辕北辙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这才明白原来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反目，两个人靠近了发现了双方并不似心中完美，渐渐地争吵爆发了，厌倦的气味释放，距离也就拉大了……算了！我本来就是个缺乏感情的人，也就是说我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我不喜欢受约束，更讨厌别人命令我，我才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因为我就是我，这世间惟一的我！可是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天成的票在前排，我冲破人群，停住了脚步……

　　我看见坐在前排的影柔和“唐肚脐”有说有笑，“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我心里嘟噜。

　　突然场上一阵喧哗，我抬头……噢！是天成断球成功准备带球上篮，他的速度很快，也很机警，躲掉了一个又一个防线，“砰”球进了！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大堆女生激动地哭喊：“李天成，我爱你！！！”

　　“不至于吧！”我突然想纵声大笑这些白痴——俗人就是俗人！我看了一下场上的天成似乎很有活力，“好像不需要我碍事！”想完我立刻走出体育馆，这里太吵！我不喜欢！

　　…………

　　寝室——

　　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影柔做我的克星，下午影柔阴沉着脸夺去我正“报销”的“上好佳薯片”，我就知道大事不好，肯定是为了早上的事……

　　“早上为什么不去？”

　　果然！

　　“天成急得不停问我你的去向。比赛也不安心！你竟然还在这安心地吃薯片。”

　　“不是赢了吗？”我懒洋洋地回答。

　　“你这种性格没人会喜欢你的！”她突然火起来。

　　影柔的话刺痛了我的自尊心。“告诉你吧！”我恼恨地说，“就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我也不在乎。只要有‘我’，有‘我’守在身旁就足够了。没有人能伤害的了我。记住我是风！不受约束的风！！！”吼完我丢下目瞪口呆的影柔冲出寝室，径直回家，我需要安静，安静……

　　而后遇到唐杜琪也是阴阳怪气对着我笑，我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就吼：“我就是不喜欢篮球，你又怎样？难道你也想教训我？再说这只是我跟天成之间的事，你们掺和什么个劲？”

　　没想到唐杜琪对我的叫骂不理不睬，只是“好风度”地踱出我的视线，我见了愈发怒火中烧，“真想扁他一顿！”我暗骂。

　　我不明白影柔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都怪李天成这小子……我一夜未睡，想的都是昨天的事。

　　“嘟嘟嘟……”早上7∶00就打来？妈妈吗？

　　“喂！妈妈我很好，挂了！”我像放炮竹一样噼里啪啦说完。

　　“……小楠！是我……”许久电话那边传来天成的声音，“下来好吗？我就在你家楼下。”

　　天成？我很吃惊，他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影柔？肯定是她，她为什么那么热心当红娘？我边埋怨边梳洗。5分钟，终于像个人样了。临下楼前，我不忘从橱柜拿了个大馍，因为“人以食为天”嘛！

　　出了楼道，看见天成若有所思地踢着石子。

　　“什么事？”我很不客气地问。

　　突然天成飞奔扑向我，大胆得紧紧把我捺入怀中喃喃：“小楠，我绝不会放弃你！”

　　天成的双臂用力的圈住我的身躯，生怕我从身边消失。我静静地贴在天成的怀里，一动不动。他身上传来一种好闻的气味，不是香水，他从来不用香水，他曾经笑谈过：“只有娘娘腔的男人才用香水！”

　　啊！是春雨前空气中略带泥土芳香的气息，湿湿的，痒痒的。奇怪？我竟没反抗。我躺在他怀里，听到包裹在他厚实的胸膛内的心跳声，尘间的嘈杂和着“雨水”化作“春泥”掉进我疲乏的心，让莫名的情感发了芽。

　　我面带羞涩温柔地说：“今天我们不吵架，只真正的做个恋人！一天都属于你……”

　　这一天我们是在影院里度过的——我们手牵手，像孩子般互相依靠，脑子里没有半点杂念。从影院出来，我们挽手路过一家画坊，我不知道天成还有绘画天赋，在我印象中他是只会谈论科比·布莱恩特、奥尼尔和篮球……的纨袴子弟。

　　他指着一幅挂在墙上仿制的《蒙娜丽莎》说：“以前我很不喜欢这幅画，别人都说她美，我却看不出，还嘲笑她没有眉毛。可随着年龄的渐长我突然发现她的美了，你看她的瓜子脸是多么的匀称柔和！你再看看她的眼睛：大大的，眍眍的。她的眼神也很美，但很复杂：像在思念死去的儿子，又像为眼前的景象开颜；她的鼻子雪白挺直。肉色的嘴唇小巧而精致。更妙的是她那双手，白皙柔软，仿佛可以被人感受，她是那么安静得将它贴在她年轻的身躯上，让我发觉她的无助与彷徨。但她的美不仅仅体现在她的外表，而是她优雅、成熟的气质。看！她的眼神总是暗含忧郁。唇边时隐时现的笑容好像对人倾诉什么。她的头、身子、手和背后时隐时现的山崖小径、石桥、流水构成了金字塔形，这是一种完美，是阿芙罗狄蒂[i]与西蒂斯[ii]的化身。每当我看到这幅画都会产生强烈的震撼，我为她神秘的美而吸引，那黑色的丧服让我总想探知，这位悲伤的母亲在想什么。霎时间，我突然明白一个母亲哺育幼子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而失去孩子的心情又是如此的凄苦。我时常会产生她要从画中走下来的幻觉。”

　　尽管我对绘画一窍不通，可是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见解。过去我对他了解太少。他倏地转过头，深情地望着我：“而你就是《米洛的维纳斯》，总是给人想象的空间。”我看着他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感受他的心跳声。

　　“我想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我调皮地说。

　　十二月的雪漫天飞舞，将整个城市包围，就像影柔所述：“一夜江上芦花飞，门前堆雪千里白。”“风扫地冻三尺深。”可我却很喜欢冬天，爱它的肃穆。影柔又收到神秘的信件，随后神情黯淡，我很想问她，这封信到底怎么了，可话溜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我记起自己一贯的宗旨：不打听别人的私事！影柔喃喃念叨什么，我仔细听，是一首小诗：

　　“一片片柳絮融入我僵硬的身躯，
　　在苍笼的树林中——躲藏。
　　听不见——
　　嘀嗒的钟声。
　　犀利的冰条。
　　宛如——
　　倩女的簪，
　　插进暮霭的发髻。
　　空中带着诗人的睡意，
　　昏昏沉沉苍白的脸孔，
　　偶尔流露出他的信仰。
　　嬉笑、欢跑是他的拥有，
　　只要别人不去打扰，
　　它会对你微笑。”

　　我发现影柔越来越像我，不再是以前的她。不行，影柔决不是郑楠楠，我要帮她打消这个念头。

　　影柔面带倦意地摇摇手：“我没事……”

　　走出了教室……我放心不下影柔，跟着出去，却没了影柔的踪影，当我失望而归时，在冰冷的湖泽旁看到唐杜琪站在影柔身旁，温柔地安慰哭泣的她，并递给她一条手帕让她搽拭眼泪，我忽然发现唐杜琪看影柔的眼神就跟天成看我时的一样……我悄悄地离去了，影柔的朋友不只我一个呀！

　　“你很喜欢唐杜琪吧？”那一天晚上在寝室我坐在影柔的床上问。

　　“没有那回事！”她的脸红了一大片，像熟透的苹果。

　　猜中心事！

　　“拜托！”我虚脱地说，“我只是说‘喜欢’又没说‘Love’！”

　　我隐隐觉得唐杜琪爱上了影柔，但影柔却笑我想象力丰富，并叫我不要瞎想，还说他们不可能相爱……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虽然几次遇见唐杜琪，但仅止于点点头，曾听影柔说唐肚脐私下说我太“酷”，我疑心他是讽刺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是我出现的地方，立马没人，同学们都怕我，不愿与我接近，就算我面带笑容，他们也会直打哆嗦，所以从小我就没什么朋友。我也从最初的疑惑转为以后的不屑。影柔说我天生具有威严的气势，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有一次例外，初2时班上有个小女孩，声称是我的崇拜者，总是跟在我身后，像只麻雀唧唧咋咋个不停，我很烦她，像我这么独来独往的人，后面还带个小尾巴，真丢脸！后来我对她狠狠地发了一通牢骚，把她弄哭了！可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跟随在我身后，直到她3年级转学。有时我会想起这位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女孩。她的模样我已记不清了，只模糊的记得她扎着羊角辫，笑时有两儿小酒窝，多么富有朝气啊！

　　冬天……一个学期要结束了，我依然和影柔探讨人生，依然和天成恋爱，依然重复无聊的把戏……影柔无意地感叹：“自由是可贵的，可心灵的自由更是我们牢牢要把握的。”

　　我听得很在理，问这句子的出处，她回答是从一本书上摘来的。我打量影柔，发现她很伤感，影柔给人的感觉是从江南烟雨图中缓步走下的女子，眉蹙间含着万种风情，娇羞是她另有的特色，但不矫情。影柔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富有同情心。

　　她说过这样的话，“人类为什么爱伤害没有反抗能力的动物？譬如英国的猎狐。我曾看过关于这类的影片，说的是一个猎手的女儿养大了一只狐狸，取名为‘杂毛’，‘杂毛’与家里的猎犬‘魔力’感情很好，常在一起玩耍，可猎手害怕‘魔力’会因此丧失捕猎的特性，赶走了‘杂毛’。在那灵魂被魔鬼吞噬的晚上，‘杂毛’站在路边，对着‘魔力’发出肠断心碎的凄鸣，它知道它和‘魔力’的友谊就此终结，不能再相亲相爱，因为它们是天敌，这是命运。谁也阻挡不了……这样年复一年，猎犬趋逐着狐狸，看着被猎狗撕碎的狐狸尸首的残肢，猎手的兴致很高，他们沉湎早于腥臭的血味里。只有‘杂毛’没有被捕获，因为它很聪明，懂得如何成功地甩开敌人。然而猎手不放过它，发誓一定将它捕获。终于矛盾爆发了！‘杂毛’为了逃命，将猎狗引到铁轨上——压死了，丧失爱犬的猎人更加恼怒，对外宣称，不杀死‘杂毛’誓不罢休……结局是悲惨的——猎人为追踪‘杂毛’来到山间隐蔽的洞穴，在准备杀死‘杂毛’时，旧病复发死了……他的家人得知消息，去了洞穴抬走猎人的尸首，躲藏在悬崖上的‘杂毛’看着缓缓离去的身影，流露出忧伤、迷惑的神情，它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憎恨它，要将它赶尽杀绝，它没有伤害一个人呀！那时我认识到人类的残忍性，为了博得一时的快感，杀戮就这么重要吗？那我们的存在又是什么呢？换而言之，假如我们是猎物，一个比我们更强大的生物拿我们的生命取乐，我们乐意吗？”

　　我全神贯注听完影柔的言论，回答：“人类的性格是复杂的！”

　　影柔眼中啜着泪花哀叹：“我愿用指间沙洗掉人性的劣根。”

　　指间沙，指间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