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玛拉》烈驹

52、第 52 章

　　“你自称来自距现在350年后的未来，说是我杀死了云骥，我不清楚你们的世界，也不想弄明白里面的玄机。我只想一件事，我的丈夫罗枫在哪儿？”于楼珈抬头望向天空漂浮的金鱼问，“他……不会和他们一样吧？”

　　男子光滑的脸庞上几次变叠，他的笑容若隐若现：“您丈夫的基因？我不会篡改您丈夫的基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和他们不同。或者说他不在我计划的范畴内。”

　　“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没有发现过他的异常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很多。”酒馆老板抬头望向天空意味深长地回答。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您。您的丈夫非常与众不同，这一点费先生最为明白。”男子故意点名费泽成说。

　　“像你这样没有底线的人能有几句真话？你破坏时间规则，一定会受到审判！”费泽成说，他期待自己的坚持能驱散于楼珈的焦躁不安。

　　“审判？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也和我一样。我讨厌人类，TA们贪婪、凶残、嫉妒、背信弃义，却装模作样地用遮羞布掩盖自己的真实面目。”

　　“人类追逐生命的遗迹，通过追寻DNA寻祖归宗。您觉得我残忍，我不过让它们亲历又一场生命的开始。诗人看到浩瀚宇宙常会矫情地感喟自己生命的脆弱，经过无数个历史长河，人类欣喜若狂地找到基因组藏匿的生命起点，他们称它为‘夏娃’。他们看见细胞会分裂，探足一个又一个未知领域，以为能够伟造丰碑，造福人类。可惜他们孜孜不倦追寻的理想国在现实终将崩塌，就好像我们的脚步无法抵达我们追寻的神国。”男子转向于楼珈，他畅开双手虔诚地仰望天空说。

　　“它们冉冉升起在我们的前方，它们比阳光灿烂夺目；它们是一组排列有序的阶梯，等待我们攀登，揭晓奥秘；它们也是等待解析的密码。我们妄图揭开遗传基因与生物性状的联系，也只知冰山一角。”

　　“人类有四十六条染色体，其中四十二条是常染色体，二条是性染色体。我站在实验室里看着美丽的它们禁不住为生命的奇妙感叹。”

　　“每条染色体单体各含有一个DNA双螺旋分子，两条染色单体在着丝粒处连接，它们像蓝色的爱神闪蝶翩翩起舞，我抓住其中一只将它攥在手心，内心颤动……”

　　“你……也是玫瑰园的建造者吗？那个园子建造以后，建造者神秘消失了。我原本不会将它们和你联系一起。现在我盛满了疑问。庞大的地下城是你建造的，它像巨大的八音盒暗藏你精心安排的陷阱，你怀着野心建造这座米诺斯迷宫，每一个人都在你的操控下。”一直保持沉默的于楼珈忽然说，她一直记挂费泽成说的地下机关。

　　如果她的梦不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又会怎样呢？她眼前的男子犹如古希腊神话中的能工巧匠代达罗斯，有着精湛的工艺技巧，却和他一样犯下深重的罪孽。

　　古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能建造出让人惊叹的雕像，他们像会呼吸的人类一样能够眨眼，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可他的外甥比他更有才华，创造出让代达罗斯也为之惊叹的“艺术品”。

　　代达罗斯嫉妒外甥的才华，毒蛇咬噬了他，让他的双眼被毒蛇的毒性支配，他没日没夜被强烈的嫉妒折磨，邪佞蛊惑他掐死他可怜的外甥，他把尸体埋在城下。为了逃脱制裁，代达罗斯逃到克瑞忒，他受邀在迈锡尼土地上建造了供奉米诺斯怪牛的迷宫，这座迷宫路线复杂，身为设计师的代达罗斯也差点迷路。

　　男子与代达罗斯的形象重叠一块，印在于楼珈的脑子里……

　　“您言辞过于犀利。我为您创造新的历史，我将改写历史的轶卷。神灵阿芙罗狄蒂是爱与美之神，她给人欲望，她也是繁殖之神，赋予生命。玫瑰园供奉阿芙罗狄蒂最爱的情人阿多尼斯，它是抵达神国艾利基恩的中转站。我创造新生，也创造神国。我就是神国里的王，是能工巧匠代达罗斯，您就是新国的神祗。”

　　“你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很纳闷你为什么要挑中我？”于楼珈时刻保持戒备状态，她对男子的喋喋不休感到乏味，却也知道了她一直想探知的真相。

　　男子笑了，他的眼内再次窜出炽热的火焰，并且永不停歇：“我说过您是我的偶像，我因您而生，因您创造出欲望。我可以为您福泽天地，煅烧炼狱，清濯万灵污浊的灵魂。他们应该变得谦卑、绝对地忠诚。当它诞生在人的心中，获得神祗赏赐的臣民要为它奉献自己同等价值的祭祀品。”

　　“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本小说《打风少年》吗？少年化作了蓝色、紫色的爱神闪蝶……在我看来它寓意深远，银河是母亲的羊/水，少年跌入羊水中，他被重新孕育，基因被重组，复制成无数个他，生命再次被创造。”

　　于楼珈想起自己梦见的红土地，人们站在矮坡眼望自己，像是侍奉神灵……

　　“那么‘绿嘴莺山庄’也是你设计？”这个男子建造了庞大的迷宫，躲藏在迷宫深处，咬吃迷路的人。

　　“如你所见，我是缔造新的神话开创者，您的小说启发了我。”

　　“你也绑架了山庄里的居民？”

　　“神国需要精英。”他又笑了，光滑的脸庞有了少许褶皱。

　　于楼珈看了一眼站在身旁深思的费泽成，从男子提到他和罗枫之间暗藏联系以后，他一直心不在焉。

　　于楼珈听过许多荒诞理由，这一个最为匪夷所思：“不，你过度解读小说里的场景。我创作它时没有考虑过其他因素。至于基因，我对它一窍不通，更不可能把它写进小说中。我写小说只有一个直接原因：为了换钱。我很抱歉让你沉湎情节，无法自拔。”

　　男子没有为于楼珈的话动摇，坚持己见说:“不。我没有过度解读，您只是没有意识到您的文字脱离了最初想法，朝着更辽远的方向迈近，而我阅读了它们以后，激发了我更多的想象，我真因感谢您。”男子身旁的机器又不断的发出“嘎嘎”响声，发射器上的硅石做了几次排列顺序的变化，它随时可能会做第二次攻击。

　　“你违背道德，改写人类基因，混淆人和鱼的基因，你的行径令人发指，它被你当成创举大加吹嘘，你的疯狂无法让你的计划得逞。”费泽成鄙夷地斥责男子道。

　　“你不说话，我真的差点忘记你了。”男子虚假得再次露出笑容说，“我和你的父亲费墨卿共过事，他和你不一样。他是个做实事的人，绝对不会多说一句无聊的废话。你看你的双眼吃惊得变了形状，这可不大好。”

　　“你怎么可能和我的父亲共事？你又说胡话了。”男子的信口雌黄是造成费泽成不相信的根本原因，他又无法完全反驳，他的父亲是众多默默科研的研究人员之一，知道他真实姓名的人不多，但若是多方打听，又另当别论。

　　于楼珈听到身边的费泽成间接地承认自己来自未来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各种古怪想法笨重地压在脑子里，让她不能抽出多余的空间思考。

　　男子奸计得逞，也不掩饰眼底的笑意。人类真是脆弱，面临情感毫无招架之力。一句小小的问话让费泽成自乱阵脚，暴露他是未来人的秘密。

　　他期待不久之后的天诫，费泽成将为自己的固执遭遇时间的惩罚，变成细小的尘埃颗粒漂浮万物之间。

　　当然他也一样……违反《时间定律法》的人会遭受自然惩罚，谁都逃不了……不过，他无所谓。他已经掌握穿梭空间的规则……

　　他会再次回到这里，某一个空间的人消失了，另一个空间的生命依旧延续，生命用不止歇！

　　“我实在没料到聪慧绝顶的费先生也会犯糊涂，实在教我惊讶。”男子嘿嘿一笑，故意用鄙夷他的腔调说话，让他脸面荡然无存。

　　“你的教养约束了你的行为，让你变得粗鄙不堪。”费泽成怎么会不知道男子的歹意，他为了查找真相、解救于楼珈什么也不顾了。

　　眼前的男子隐约有些眼熟，他在脑海里一一翻找可能遇见的人。

　　“确实，我的话让你产生不快。于小姐，假使您信赖的男人对您撒了许多谎，您还会相信他吗？”

　　“当然。”于楼珈说。

　　“好吧。我低估了你们的合作精神。如果我说时空舱是我设计的，你会怎么想？费先生？没有谁比我更能了解它。”男子说，“可惜它不被承认，不允许被使用。任何人不允许穿越过去，为的是怕有人改变历史。可是别人万万没料到的是，它的主设计师也是一名时间旅行者。”

　　费泽成明白他的意思，源头从一开始已在坏损。他是未来人却设计了不属于那个时代的机器，也或者在某个时代时空舱应由另外一个人发明，他是真正的始发明者，却因他的出现导致历史上的原创者消失……如同历史中的于楼珈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她的冷酷导致他自杀身亡，打开了她嗜血的大门。

　　可是费泽成出现以后，不仅挤掉历史的原人物，化名罗枫的他成功走进于楼珈的生活，改变了她原有的人生轨迹。多出一个人必定会拿走一人，不属于特定时空的人误闯的后果必将遭致时间巨口的吞吃，这才会显得上苍公平。

　　“难道你是兰博士？兰萧成？”费泽成从脑子里弹出一串名字说。

　　“别人早已经遗忘了我，难得你还铭记在心。”男子又嗤笑了一声。

　　“你的个人档案仅有寥寥数语，设计完时空舱你完全消失了……”

　　“我没想到我的大名远扬，这么久了还有人记得。”

　　“你刚才你在这里想杀我，我没有让你如愿。”费泽成冷声说道。

　　“它只是无伤大雅的一个玩笑。”

　　天空窜起五颜六色的烟花，它们像春天盛放的花朵在节日里妖娆弄姿。烟花才灭，又有一道烟光窜起，好像过节般热闹。

　　破败的街景与热喧的上空形成鲜明对比。

　　于楼珈听见从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地面嘎吱作响拉大鸿沟，一个巨大的跳舞娃身上牵着绳子从龟裂的地底钻出，它扭动四肢抖掉身上的滴水砖，缓慢而有条不紊地转动脑袋，用它可笑的机械声朗诵诗歌：

　　“在海的那一头，
　　停靠着漂泊的影子，
　　像只飞翔的鸟越过笔直的光线，
　　在被分解的光的七彩色中飞进滚热的太阳里。
　　我的胸前长出一颗白色的纽扣，
　　它在热恋中遥望，
　　要将胭脂红染上，
　　用滚烫眼泪将迷醉的芬芳浇灌，
　　竹溪轩筑飘逸一串紫茉莉的身姿，
　　锁住歌喉中一串音符。
　　细碎的卵石平滑躺在湖底，
　　压住疯长的水草，
　　一天天的时间，
　　就像在宇宙里漫步的双腿，
　　游走着、张望着。
　　所有的爱人间的爱情，
　　在承诺中等候着结果，
　　在勇往直前中加快步伐，
　　在回忆间沐浴暖色，
　　在拂晓时托起朝阳，
　　匆匆而过，
　　匆匆而来……”

　　它朗读完脑袋抖动了几下说:“亲爱的，这可怎么办？‘砰砰砰’，死了。”

　　说完它劈开双腿抖动身上蓝色的TUTU裙继续朗诵，于楼珈听出这两首诗分别摘取自己的小说。

　　“一抹夕阳，
　　隆冬的暖色。
　　即便酷暑也浮绪翩翩，
　　它是爱，
　　它是生，
　　它是愁怀的一首吟唱。
　　你的眼神垂挂心尖，
　　你望向一座城，一世侵扰。
　　你无法抵达跪求的企盼，
　　你听松涛滚滚，
　　你听竹海嘶鸣，
　　月隐在暗云间，
　　遁了身形，
　　晦涩的天空飘来一场苦雨，
　　城颤抖的声音恍恍惚惚，啰啰嗦嗦。
　　冷冽冻住一切思维，
　　它化作一把锋利的刀，
　　挥划出冰雪王国。
　　你递给我一双手，
　　它交由停顿的双唇，
　　揩干湿漉漉的街面，
　　冻红的树叶弯下腰，
　　垂进了泥土，
　　化做一缕清魂，
　　它让鸟儿失了魂，
　　不能歌唱。
　　你疑虑，
　　无法静坦：
　　冬，
　　是枯白的前奏，
　　还是妙音下的表白
　　死亦是生，
　　毁灭亦是诞生。
　　下一座神的底站，
　　那是生的帷幕，
　　也是希望的开始。”

　　于楼珈转过头发现身后站了一排机器人，他们站直的身躯比大厦还高。

　　“喜欢吗？我按照您的作品改编的。”兰萧成说。

　　“你想做什么？”她的身上还有一把匕首，她想。

　　“我说过我要创造奇迹。人们赋予新的智慧，又狂傲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结果却是不同。我要洗涤世间丑恶，您最终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您何必如此反应激/烈？您的同伴……”兰萧成说了一半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兰萧成故意露出表示关心于楼珈的表情说，“难道不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当然，一切瞒不过你的双眼。”费泽成紧握手里的激光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