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牙疼

2、（一）咏伶

　　尽管是打小长在云雾山，素弦依旧走得甚慢，山风吹过她纤弱的身板儿、衣带乘风飘飞，真似要被这山风刮走。
　　君胜群许是有意迁就她，也实在有几分无能为力，好端端的一段山路，明明就是二人并肩而行，可是走了没几步，那曲素弦竟也会慢慢地落在后头，好几次君胜群发现身边没人了，猛地转过头往回望，只见那人就像是蜗牛一般在后头匀速前行。
　　其实这样前行的速度已经算不错了，总比后退来得好。
　　君胜群实在是瞧不过眼，足下猛地发力，施展轻功往山上疾行而去。她身姿灵活，内功又得天音门主指点、自然是浑厚精纯，从山腰跑上云雾山头当真是脸不红气不喘，疾行至五弦天音的大门，她将肩头上的箩筐甩在地上，便又施展轻功往回疾奔。
　　结果，她就在半山腰的位置找到曲素弦，那人虽然两条腿一直在动，但是移动的频率与距离两者、在她身上似乎不存在直接的关联，君胜群手臂一伸、就像背起箩筐一样，将那人甩在背上，又飞快地往山顶奔去。
　　曲素弦待在她背上愣了许久，才说道：
　　“君师姐，你跑得真快啊……”
　　君胜群很想反驳她，但是任何与速度挂钩的词语在曲素弦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所以她干脆默不作声，直到两人终于回到五弦天音门。
　　其实人还没到大门，远远地便看见一道形影面朝云海，迎风而立。那女子一身彩衣，从裙摆、腰褥到对襟衫上都印了云纹图样，然而那云纹却是绝不相同的样式、错落有致的点缀在衫子上——一如天边云彩，再美再艳，也绝找不出重样的。
　　彩衣女轻启唇齿，柔声咏唱：
　　“剪彩破云浪，雾峦非障目；伶官挥五弦，铁客和清音；龙池锋烁烁，凤沼乐颦颦；五行风云起，文武定乾坤……”
　　彩衣女后头还立着十个素衣少女，少女仿照彩衣的调子，运气和音，歌声婉转回环，恰似滑在山岩上的清溪，泠泠淙淙。
　　歌调稍歇时，素衣少女们抿唇收音，然而那音韵萦绕山巅，悠扬辗转云端，久久不散。她们还在等彩衣女子带起下半阙的词曲，彩衣女却是猛地回过身来，朝着君胜群行进的方向微微颔首。
　　彩衣女年将四十，眼角边际已隐见褶皱，那外露的肌理早不如少女柔嫩，然而有些女人最美最动人的偏偏就在这个年纪——她的五官模样并不十分秀丽，尽管如此，她眼里的愁绪如织、颦眉的欲语还休，行至间衣袂风流，身后的素衣少女们即便生得怎番绝色，也决比不上她举手投足的娴雅温婉。
　　君胜群显是没想到会与她碰个正着，一愣之后，便连忙放下背上的曲素弦，朝着彩衣女敛衣行礼。
　　“仙姨……”
　　曲素弦亦站在师姐身后，一同弯身揖礼。
　　那素衣少女中有几个是今日下山采办的，一看见彩衣女似无意继续练习，便打趣道：
　　“君师姐好偏的心，人家两条腿都走瘸了，也不见你出手背我上山。”
　　有人附和着笑道：“我就说队伍里头少了个人，她们偏不信；也幸亏她们没停下来，要不我们还真没这么快见到君师姐。”
　　这些穿素色衣裳的毕竟是年轻少女，一起哄便没玩没了，有些甚至跑出队列来逗弄君胜群：
　　“君师姐下山历练，可有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
　　旁人又笑道：“这哪能轮到你。”
　　一言既出，惹来众人哄笑。
　　君胜群颇有些难为情地回望一众师妹，憋了好久才道：
　　“啊，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拜见师父，各位慢慢练习，我先走一步。”
　　这句话一说完，众人只见她右足向前斜出一步，然后人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刚刚的那个大活人便消失得没了影儿。
　　君胜群一走，现场没了调戏的对象；那身穿彩衣的云从仙袖袍轻拂，那十个素衣少女便迅速列队肃静：
　　“这胜群一回来，瞧大家乐得，这会儿也不好再练了。但是今夜是门主寿辰，天音门大喜的日子，大家尽管拿出本领来，好好表现。”
　　那素衣少女齐声唱了个诺，神色中尽是乖巧的模样，云从仙摆了摆手，大家便各自散去。
　　曲素弦并不在仙音部之列，本想跟随众人一道散了，然而还没走几步，便让一仙音部的少女箍住手腕，两人刻意落在众人之后，才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两相对望。
　　那仙音部的少女名曰素心，那身段模样就算是放在天音门中也是绝好的品貌，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素心这女孩子就像着魔了似的总爱缠着素弦不放，百般讨好、百般亲近，素弦稍有疏离她便死缠烂打，譬如此刻：
　　“……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又跟君师姐在一起呢。”
　　“我脚程慢，君师姐就带我上山来了。”
　　素心双眉紧蹙，一指对方鬓上的簪花：
　　“君师姐送的？”
　　“我瞧着这花儿漂亮，自己采的。”
　　素弦说完这句，倦意徒生，缩了缩身子便往一旁的大树倚靠过去。
　　素心一见她意兴阑珊的表情，心中怒火马上泄得没了影儿，连忙凑上前去温声软语地哄道：
　　“你别生气，我见了许久未归，总怕出了事儿；你这一回来又是傍着君师姐，我能不着急吗！”
　　素弦手足乏力，便不肯搭理她。
　　“素弦，你说句话嘛，别生我的气，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素心嘴上说得又可怜又委屈，身体便缓缓地靠了过来，一手环着她的臂膀，一手抚弄她的背脊：
　　“我们……”
　　素弦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磨蹭过来的体态轮廓，这样的冲击让她有些无法把持。
　　“……等今夜门主的寿辰过了，我们找个机会在一起……”
　　最后的几个字声若蚊呐，素弦却斜眼瞥见素心唇边弯出的形状，那无声的字眼就像能解开身体欲/望的枷锁一样，慢慢模糊她心中道德的界限——素心伸手拉开她裹得严实的衣襟，一层一层地扒开她的领口，凑上樱唇，朝着那雪嫩滑腻的肌理轻轻地吮了一口。
　　素弦猛地倒吸了口气，她看见素心眼中狡狯的神色，她知道自己记得、记得彼此身体，记得肌肤的触感，还有各自癫狂时候那些下/流的小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