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四章 ●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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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师和朋友一起吃了中饭。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进了他的事务所。
许宁初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前台叫来人“刑律师”，她便站起来和他点头示意。
“你有客户我就不多留了，回见。”刑律师身边的朋友看了许宁初一眼，就和他道了别。
刑律师刚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整点报时。两点了。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擅长于不差分毫的准时。
可是当他看到约好了的裴老爷子和太太并没有来，来人竟是一个女孩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裴叔叔公司临时出了一点事情。”许宁初小声解释。“我可以做主的。对事件过程也多有了解。”
意思便是，刑律师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说。
一个小时后，许宁初失魂落魄走出来。
“刑事案件与民事案件不同，而裴少屿的这个案子，又更复杂些。”
“我知道，因为烧死了一位黑/老/大，烧伤的人也不少，可能还会牵出一些民事的赔偿。正是因为比较难，而您能力超群，盛名在望，所以才寄托刑律师您，劳烦了。”
这女孩子虽看着小，可是听她说话却觉得她谙熟事理，老练自如，不可小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官司难就难在…”吕律师顿了顿，“死者的干爹身上。”
死者的干爹？那个叫做禹爷的黑老大还有干爹？
后面的话，字字句句许宁初都记得清楚。每一个字都在狠狠凿她的心。
“死者禹爷在前两年认了个干爹，叫做常飞，当下实宁市的商会会长，人脉极广，势力很大。禹爷的□□组织近几年发展得很快，正是因为有他当着保护伞，才能安然无事。若常飞不插手，我一定尽全力为我的委托人争取到有利的结果。不过，倘若常飞用他的关系去干涉，那么一切就很难说了。
“法律是铁面无私的，即便是同样的罪，因为具体犯意和造成的结果不同，再加上援引法律过程会有很多主观因素加入，所以量刑是有很大回旋余地的。”
刑律师说得很清楚，许宁初明白，那位叫常飞的自然会在禹爷的赌场和夜总会抽水，除此，干儿子孝敬他的自不会少。现如今没了这个干儿子，会少多少收益。
倘若这人真要置裴少屿与死地，那他们真的力不自胜。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完全就是社会毒瘤。就算烧死了他，他也是死有余辜啊。”
“这是法治社会。即便对方是大奸大恶之人，也理应由通过法律手段来处置。裴少屿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况且，我了解到他正好满了十八岁，年龄也正是对他不利的地方……”
还以为可以为他脱罪呢，是她太异想天开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少他几年牢狱之灾。”
她的手里拿着本《刑法》，刚刚在刑律师的办公室里面拿的。上面写着量刑大致的范围，正如刑律师所说，具体要看法院怎么认定。
我一定要，一定要为你争取最小的惩罚。裴少屿，不管你在里面多久，我都会守着你。
刚回到裴诚的公司，才听到裴老爷子出事了的消息。
变天了，这一瞬间就变了天。本以为员工罢工只是一件小事。本以为裴叔叔能够摆平，所以她都没有陪着裴叔叔去工厂，而是先去了刑律师的办公室。没想到钢筋铁骨一样的裴叔叔，也倒下了，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她坐在那里好想哭。病房里面围满了人。太太程倩，助理余忠明，余忠明的儿子余睿与儿媳吕颂如，还有肖潇一家。
许宁初远远地避开，只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她和他们都不一样，她无权探望。
她出现在医院的那一瞬，程倩骂她的话语已经甚为明了。 “你滚！这里用不着你假惺惺！我们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你和你父亲！你们两个，一个人害我儿子，一个害我弟弟，程武变成赌徒，挪用公司的钱全是被你父亲拉下的水！上辈子欠你们的吗？你就是只白眼狼，我们对你怎样，你自己清楚……”
莫岑音在旁，可不许别人骂自己的女儿。“嫂子，这都是许恕一个人的错！”
程倩状若癫狂，她顺手操起病床边的一只玻璃杯砸向许宁初，莫岑音眼疾，伸手牵制了她的胳膊，水和玻璃杯只落到了地上。
程倩抱头瘫软在地，裴家造了什么孽啊！遇人不淑啊！
此刻，医院的走廊上，许宁初外表平静，内心早已歇斯底里。
她说得没错，倘若不是因为她这个女骗子设下圈套，套得她的猎物裴少屿，倘若不是贪他的钱，她不会和他走得那样近，也正是因为她和裴家的关系，让许恕眼馋，所以他才咬着裴家不放，所以他才会设计程武。一切都显而易见，所有的源头都是她许宁初。
裴家若真的出事了，她要怎么办。
裴老爷子在抢救两天之后，病情仍然急转直下。许宁初看到各种医护人员急冲冲出入他的病房，也只能干着急。
医生都告诫家属：“病人的各项指标都不太好。你们要做好准备，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赶紧了。”
老爷子是真的不好了，看情形就知道。他好像很痛苦，说话气若游丝，连人都认不清楚了。程倩打电话到警局请求让儿子见病重父亲一面。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
还期许着奇迹出现的许宁初，在看到裴少屿被两名警察押着来到了医院，才意识到裴叔叔是真的到了弥留之际了。
到了医院，裴少屿的手铐被暂时取了下来。
“爸，爸，爸！”
几声呼唤之后，裴诚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清醒多了，直接叫了儿子的名字。“少屿啊……”然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在关押室听说了关于家庭和裴氏的变故，可是没想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超过他的预想。他真的从里不曾想过父亲可以苍老成这样。
裴少屿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肖。年少时没少让父亲操心，如今不能侍奉于病床前。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换一下。躺在这里的是他，他替父亲忍受这病痛。
“爸爸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爸，我没有受委屈。我已经被保释了。真的，不然不能来看你。”裴少屿撒了一个大大的慌让父亲安心。他的手上没有手铐，警察又穿着便衣。裴诚真的信了，只当是律师从中斡旋的结果。他如释重负又安然地点着头，然后问公司怎么样了。
“员工已经复工了，几个被撤资的项目也找到了新的投资方，股票已经稳定，裴氏情形一片大好。”
助理余忠明只有隐瞒裴氏的真正动态，真实情况完全相反。裴氏股票大跌，金刚石模具工厂的员工在听到裴诚病倒后再次罢工，工厂的客户，尤其是多年的大客户被一个姓沈名通的商人趁机抢走，大量的订单撤回。树倒猢狲散，林鸟各自飞，裴氏员工尤其是管理层为求自保，已各自另寻出路。裴氏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他那样的清醒让人只觉得是回光返照。果不其然，裴诚一手握着儿子，一手握着太太程倩，浑浊的目光中透着清澈，望了他们几眼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最后挂记的都完满了，他已了无牵挂，然后满意地闭上眼睛。
许宁初趁大家忙乱之际，没人注意时悄悄进入病房，站在外围，尽管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裴叔叔的脸。
“爸——”
“裴诚——”
“叔叔——”
病房里的呼唤声声撕心裂肺。她知道裴叔叔去了。眼里温热一片。
裴少屿伏在父亲身上失声，不知道多久，被两位警官拽了起来，重新戴上手铐。
许宁初和裴少屿，两人用泪眼互看对方一眼。
错身之后，世事两茫茫。
程倩死了丈夫，直哭到昏死。
追悼会上也是冷冷清清，想当初裴家是门庭如市，现如今只有肖潇一家和助理余忠明尽心地帮着料理后事，人心冷暖，可见一斑。
程倩忙着丈夫的葬礼。医院那边再次传来噩耗。弟弟程武死了。他留了一封八百字的血泪书，然后在医院的厕所自杀了。
程武最后的信里面，字句如血泪，都在控诉许恕。
他自从踏上这条不归路，就已经回不去了，如果姐夫的公司跨了，他有着直接的责任，自知难逃其疚，又无归还能力。加之被烧伤了，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内疚促使他自杀了。
真的是家破人亡啊。程倩哭了很多天，再也哭不出来了。丈夫撂下这么一个大摊子。她一个女人，要怎么办啊。
眨眼间，实宁市的商界遭遇二十年来的大洗牌。原本是是金刚石模具行业泰斗的裴诚死了，他的裴氏倒闭了。一个叫做沈通的商人在这个行业崛起，此人是做水产发的家，不知道怎么也开始混迹金刚石模具这一行，但是，有裴诚这么个巨头，他只是小打小闹，如今有这么个机会，商人唯利是图，都知道要见缝插针。
客户被抢走才是致命的。
裴诚死后不到一个月，程倩一介女流，不懂得经营，更不懂自救，好员工都跳槽了，客户也被挖走了，她整天唉声叹气，最后回天乏术，不得不宣布破产。
蝴蝶效应啊，本来只是在财务上亏空一千多万，裴诚也不是没有能力补上。可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两千万了毁了一个实宁市曾经的神话。
裴老爷子溘然长逝，当地电视谈制作了一个专题的报道，讲述这位实宁市老一辈企业家传奇的一生，分集播放了一个星期。他是怎样白手起家，又是怎样从一个小作坊一样的生产车间发展到五千名工人的大工厂，公司怎样从实宁市辐射至全国各地。可是正当裴氏如日中天之际，裴老爷子的商业梦戛然而止，他书写的传奇也就此陨落。
有的时候，从街边的小商店经过，店里面电视的声音会飘出来，“裴诚”这两个字总能让她的心揪着痛很久。
是你，都是你这样的恶人。许宁初！
她那时已从裴家搬出来许久。为了避免见到父亲许恕，为了避免和半路出现的母亲产生任何牵连，她自己搬进了一间小阁楼。周祈言帮她租的。
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许宁初暴瘦数十斤，瘦骨嶙峋。她仍然苛刻自己，过着极朴质的生活，只为了惩罚自己，裴少屿一天不出来，她就要和他一起吃苦受罪。连房东阿姨都看不下去了，常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对自己好点。也经常接济她一点。
她买一只手机，上个了号。随时和刑律师保持着联系，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裴少屿的开庭做准备。
八月底，离开庭只剩下几天。
那是是下午六时许，许宁初帮着刑律师准备开庭的材料。
他电话响起时，许宁初察觉到刑律师眉间的一缕异样。几分钟后，通话结束，刑律师淡淡地说：“常飞说要见我。这种时候，哼！”
常飞这名字听着陌生，却又很熟悉。哦，是他。
“必定没有好事。”
刑律师叫上助理准备赴约，许宁初紧跟其后。“还是让我去吧，就当我是你的助理。”
刑律师应允。“也行，去瞧瞧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在一家日式料理店里，许宁初见到了当今实宁市商会会长常飞。
坐在上位的那一位必然就是，点这一只大肚子，头发被染成油光发亮的黑色。果不其然，刑律师暗中相告，“正对面的是常飞，他左手是沈通，右手是……”总之，在座的都是实宁市的大商贾。
剩下的几位毫无干系，许宁初也没有记着，她只是抬起脸瞪大眼睛看着常飞和沈通。一个人贵为实宁市商会会长，好色贪财，情人无数，用自己的羽翼护着一个黑/老/大为非作歹，简直丧尽了天良，任谁还拿他没办法。另一个趁火打劫，抢了裴氏的客户，彻底把裴氏推入深渊。
她眼里冒着火，可要好好认认他们！
沈通首先说了话““哎呀，刑律师，您可真是面子大啊，上次我公司陷入一桩小纠纷，几次三番请您大驾，都被您拒绝了。”
刑律师抿了一口茶，“我自叹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只怕有负所托，所以才推辞的。”
“刑律师说笑了。那是我的庙小，请不起您这尊大佛。”
常飞插了一句：“你们就别难为刑律师了，他如今水准大降啊，什么案子不好接，竟然接了裴家的刑事案。人家只怕连律师费也付不齐了吧。”
常飞的话里有话，尽管讽刺，聪明人也知道要顺着他的话说。“是啊，还是您老了解，我如今是大不如从前，强弩之末，也只配接这种案子。”
这一句回话气得常飞鼻子里重重地出气。本来刑律师接手这个案子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他不过脸面上过不去，只想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以后都不敢和自己作对。不管怎么说，他干儿子都死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给整治这胆大包天的律师，这人却骑到自己头上了。
“刑律师的口味越来越重，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常走夜路的人，胆子不大不行啊，不过，和您比起来，那就相形见绌了。”刑律师嘴里也是毫不示弱，字字反讽，击中要害。
可常飞是谁，他绝不会容忍有人与他作对。他夹了块寿司放进嘴里，然后慢吞吞地说：“可是我的一位朋友，也是负责此案的检察官说，像裴少屿这种情况，都是十五年左右的刑，可我怎么觉得这处罚还不够呢——咳咳！”
刑律师自知与他作对是鸡蛋碰石头，听对方挑得这么明了，暗骂此人无法无天，却又不可奈何。
此刻，常飞得意洋洋，让你跟我斗！“犯了罪就是犯了罪，不管刑律师您怎样努力，就在这上面花再多的精力，都是无济于事了。别太累了！”
刑律师正在斟酌怎样回答，许宁初开口了。
“还望您高抬贵手！”许宁初把酒杯高高举起。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然后一干而尽，把酒杯倒过来。“我听说常总您肚量特别大，所以一直很仰慕您。今天得见一面，我三生有幸。”许宁初知道他法力通天，认识的法官不少，万不可得罪。所以即便想要剜他的心，此刻眼角眉梢笑意盈盈。
常飞挑着一只眼看着刑律师身边的那位。“哟，刑律师，看不出来啊，您也太会找助理了，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我不得不说你，你这铁齿铜牙，不敌您助理这一张嘴啊。”
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刑律师也只有闭上他的伶牙俐齿，陪着笑脸一杯杯敬酒。
常飞一边夸许宁初好酒量，一边给许宁初灌酒。
两人赌喝醉了。许宁初头一次喝烈酒，出门时已经天地颠倒。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被迫和刑律师分开了。她被常飞拉上了他的车，完全无法反抗，因为脑子重的像浆糊一样。她被强行带到一家酒店，进了房间之后，睁不开眼睛的许宁初倒在床上想休息一下。迷糊中听到厕所里有流水的声音，之后就睡着了。还没睡多久，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还有双手在悉悉索索在自己身上摸索，一下子惊醒，酒意也去了大半，正看眼看到是常飞那个脑满肠肥死猪头。又可怕又恶心，许宁初本能地去踢他，结果他用强，许宁初张开嘴，用死力咬了他一口，在肩膀上。
常飞啊地一声叫，右手掌了许宁初一个巴掌。
趁常飞稍有松懈，许宁初一脚踢中他的要害，趁着肥猪头哼唧哼唧的时候，许宁初从床上跳起来，鞋也顾不得穿，只想赶紧逃，房间是豪华客房，慌张之下，许宁初还跑错了房门。
“你走啊，看来裴少屿二十年的刑法是难免了。”
当她正要打开被反锁的门，常飞用裴少屿来威胁她。
虽然不知道刑律师的这位助理焦急裴少屿的理由，但是根据刚才饭局上许宁初的表现，她确实在为裴少屿求情，声声关切，超乎寻常。
听到这样的话，许宁初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她惊恐地回头，还想确认一下他说的话。不，不，不可以这样。为什么要对他们如此残忍。
二十年的刑罚。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她愣在那里无法动弹，常飞冲过去，把她抱回床边。
许宁初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求她放过她，也放过他。
可常飞心里的野兽在窜，动作没有停。
不要，她不要！可是她要守护裴少屿。多少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终于确定，再屈辱也要守护裴少屿。
一边死死揪着衣服一边躲他的手。
“那你为他免罪！”
“怎么可能免罪呢？”
“那你能够帮他什么？”
“我跟负责的人打个招呼，让他法外开个恩。”
“具体的！”
“十年吧。”
“不，太长了！”她要争取为他最少的惩罚，能少一年就少一年。
“八年，八年，你看行不行？不能再少了，不能干涉法律不是！”
许宁初终于松了手，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心里面默念他的名字，裴少屿。然后闭上了眼睛。两颗泪滑落。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四章 ● 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