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楼重生记》苏柳桃

67、第 67 章

　　何小楼恍惚中觉得清野不光看了自己的资质，还看了自己的记忆，可是她不确定这是真的还是错觉。
　　“在人间有道侣吗？”清野忽然问。

　　何小楼倏然心惊，同时也认定了刚才那种念头应该只是错觉，因为若仙主真看了她的记忆，便该知道她并无道侣。

　　“没有。”她回答。

　　“如此资质，倒的确很难有配得上你的。”清野笑得很温和：“天界仙人众多，若是遇着合适的，可以考虑考虑。”

　　“小楼没想过要找仙侣。”何小楼低头。

　　“仙人生命漫长，要面对的是几乎没有尽头的孤独与寂寞，有人陪着，既可互相慰藉，又能共同修炼，也是不错的。”清野说完，忽然换了个话题：“会棋吗？”

　　何小楼一愣：“一点点。”

　　于是那天，何小楼在紫霄圣殿的清心阁，陪清野仙主下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棋。

　　她不明白清野此举到底何意，是真的如应苗儿所说，向众仙表明态度，支持自己，让某些想对她下手的人有所顾忌，还是，单纯因为寂寞？

　　何小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念头，或许是因为清野无论笑得有多温和，都难掩笑容下的寂寞，或许是他那淡淡的话语让自己有所触动。

　　仙人生命漫长，要面对的是几乎没有尽头的孤独与寂寞。

　　接下来的时间，何小楼去长生楼学了仙界心法，然后便安心呆在自己的仙府修炼。

　　长生楼的许留仙见到她，很热情的迎上来，但那热情中又带着些许忌惮，这让何小楼有点不解，难道真的有人认为自己傍上仙主了么？

　　不过她并未多想，不管别人怎么看，提升自己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在仙界她是法力最低微的那个，要是真有人想对她怎么样，她根本无力自保，所以一刻也不能松懈。

　　她一直觉得长生楼这名字很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当初参加修仙界新人大赛时，有个入围前十的小门派弟子，好像就是来自长生楼。

　　如此看来，这仙界，跟人界撞名的地方还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人间的修仙者，修炼多年，终至飞升境界，也不过是为修炼仙界的心法打下基础而已。

　　仙界的心法没有人界分为五行法系那么复杂，只简单分为内法和外法。

　　内法包括一切五行法术，注重仙人本身的仙力，外法则是专指剑修，追求人剑合一。

　　何小楼选择了内法。

　　如今看心法已不像当初刚入门时那般难懂难记，在长生楼七楼闭目一柱香的时间，所有心法皆已自动归入脑内。

　　剩下的，便靠自己领悟修行了。

　　尽管仙府设了结界，拒绝见客的意味很明显，但仍是不断有仙人来访，三不五时还要被拖去参加聚会联系感情。

　　何小楼抚额，谁说飞升便是得成大道自在逍遥？

　　还不如当初在空雾峰时自由自在呢！

　　空雾峰……心不由自主痛了一下，何小楼甩了甩头，将那些扰人心境的思绪驱出脑海。

　　大概两个月后，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空冥子。

　　不似一般仙人那般面白无须清逸出尘，而是略黑，方脸，看起来有些严肃，身材也魁梧，何小楼一见到他，便感觉一股很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种压力，比面对清野仙主时还甚。

　　“我知道应苗儿跟你说过什么，这些东西我本来不以为意，但不希望你被人利用。毕竟，你是棵好苗子。”空冥子说：“仙界如今需要资质出众心地纯良的人，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不能因为识人不清而折了。”

　　这是什么意思？何小楼迷茫了。

　　她是相信应苗儿的，那种言语中流露出的对无镜子的感情，演不出来。

　　可眼前这人一脸严肃的说着这样的话，又让她觉得不会有假。

　　虽然因为出身无镜门这个身份，让仙界众仙自动把她归到应苗儿一方去，但其实她自己并未明确表过态。

　　如今看来，能不表态，还是不要表态的好，怎么看都是无论站在哪一方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她现在并不想跟无镜子捆绑在一起。

　　但若他的死真的另有内情，她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害死他的人。

　　可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她有足够的实力。

　　所以修炼才是最紧要的事。

　　于是接连三个月，何小楼哪里也没去，将仙府加了几重结界，还在上面挂了一行字：身体不适，静心休养，劳众仙友记挂，可留下名牌，改日小楼再登门拜访。

　　此招一出，果然清静了。

　　钩蛇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小灵兽养在园里，灵兽们整天吱吱呦呦玩得不亦乐乎，钩蛇就很高冷的在旁边看着。

　　何小楼纳闷：“你既然不想跟它们一块玩，捉它们来做啥？我又不需要灵兽。”

　　“只是想体验一下当主人的感觉。”钩蛇说。

　　何小楼：“……”

　　第四个月的某一天，何小楼正静心修炼，忽然听到清野仙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楼，上来陪我下棋。”他说。

　　何小楼皱眉，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拒绝，只得答应。

　　几个月没出门，仙府又被结界与外界隔绝，所以不知道外面竟落了雪。

　　视线被雪所阻，本就半隐在云中的紫霄圣殿仿佛消失不见，天梯在大雪纷飞中一眼望不到头。

　　何小楼忽然不想御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目之所及处，四周皆是茫茫飞雪，她不禁有些恍惚。

　　想起空雾峰的第一场雪，和秦淮凌漠师徒三人在雪里架了火，烤肉，喝山上自酿的酒，那时以为会在无镜门呆许久许久，以为无镜门会是永远的家，秦淮和凌漠会是至死不离不弃的亲人。

　　想起落日山上，与大王秦淮和秦寂喝酒赏梅，那时候希望满满，觉得自己只要努力，就能飞升，能离开秘境，能上得天庭。

　　后来终于飞升了，大王却又回了秘境，秦淮和秦寂一个去秦山重建无镜门，一个做了大兆皇帝，只有她一人来了天界，如此寂寞。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空雾峰清心台的小院，一如当初如果永远是那只跟在道士屁股后头的小狐狸，那该有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清野仙主的声音。

　　何小楼抬头，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天梯尽头。

　　“为何不御剑？”清野问。

　　“想看看风景。”何小楼笑了笑：“让仙主久等了。”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清野看了她一眼，伸手扶她。

　　何小楼犹豫了一下，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仙主刚才那个眼神是……怜爱？

　　她内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紫霄圣殿安静而清冷，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何小楼大气也不敢喘。

　　就连钩蛇，也不知是被氛围影响还是被她心境传染，躲在她袖子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跟死了没两样。

　　它其实不想跟来，来到这里吓得一动不敢动，哪有留在仙府在众灵兽面前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爽快。

　　何小楼说：“我身边现在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就剩你了。而且你是上古神兽，见多识广，也帮我看看，那个仙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钩蛇于是一下子就飘飘然起来，头重脚轻的钻进何小楼袖里，跟着她出了门。

　　“仙界寂寥，在众仙之上的仙主更是寂寥。”清野的声音清清淡淡：“难得有个想说话的人，你就别因为我的仙主身份如此拘束了，平时什么样，现在也什么样。”

　　何小楼执棋的手顿了一下：“是。”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她觉得仙主在看她的记忆过往，她甚至感觉到他能察觉自己的所有想法。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不敢有任何情绪起伏，只埋头专注于棋局。

　　然而越想专注，思绪却像不受控制般，东想西想。

　　何小楼如坐针毡。

　　“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清野仙主低笑一声，轻轻捏住了她正要落子的手：“看来得加重对输者的惩罚力度。”

　　何小楼心头一颤，棋子跌落。

　　“既然无法专心下棋，那不如听首曲子如何？”清野问。

　　何小楼抬头看他，他的笑容很温和，干干净净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倒影。

　　她低下头，心里很想告辞，却不敢开口。

　　雪依旧在落，却并不觉得冷。

　　清野坐在清心阁前的一处玉台上，于这大雪纷飞中低头抚琴，一袭白衣与大雪融为一体，面如玉，人如玉，发如墨，眸如墨。

　　这是真正的仙境，真正的仙人。

　　何小楼刹那间感受到了那种永恒而又冰冷的寂寞。

　　一曲终了，余音尚在。

　　因为太过震动，反而想不出什么赞美的词。

　　“想喝酒吗？”仙主问。

　　“近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何小楼鼓起勇气拒绝。

　　其实对于仙人来说，饮酒并不会伤身，又何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一说。

　　“身体不适？”清野走近她：“为何不早说？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拘束。你可知道，当每一个人在你面前都束手束脚，不敢表露半点真心实意，那感觉有多寂寞？回去静养吧，修炼一事，宜缓不宜急，别太累着自己。”

　　“是。”何小楼行了个礼，转身告辞。

　　刚走出几步，却听清野在身后问：“你的大师兄，秦淮，他还好吗？”

　　何小楼浑身一震，愣了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去：“这个……小楼不知。”

　　清野盯着她看了一会，轻轻道：“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