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楼重生记》苏柳桃

68、第 68 章

　　秦淮正在空雾峰的栖云崖看宋磊拿来的新弟子名单。
　　重建无镜门，首要任务就是要收新弟子。

　　无镜门仍有弟子存在并且成功飞升，灭了怡天派为师门报仇，这消息已经传遍修仙界每一个角落，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上秦山的。

　　宋磊已经恢复到二十几岁的容貌，但灵根灵脉依旧没有办法修复，无法继续修仙。但他并没有接受秦寂的封官，而是选择了留在无镜门，做一个没有修为的弟子。

　　这半年，秦淮拼尽全力，勉强将他灵脉恢复不到一成，就算再怎么用功，恐怕修为也只能永远停留在炼气期。

　　宋磊选择留在无镜门的原因，大家都清楚：因为陆瑶不想再跟政治沾上任何关系。

　　陆瑶被宋磊父亲所救，自小改名换姓在宋家长大，眼里心里都只有宋磊。

　　宋磊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或许是他那时并没有完全开窍，不理解男女之情究竟是什么，又或者是，他觉得就这样不清不楚似是而非也很好，毕竟，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

　　直到他遇上了柳露。

　　柳露人如其名，如姿态婀娜鲜嫩可人的初春绿柳，如清晨花朵上摇摇欲坠沁人心脾的露珠，不知不觉，就占据了他的心。

　　他开始苦恼，看在所有人眼里，他和陆瑶都是一对，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担上忘恩负义移情别恋的骂名。

　　到最后他觉得，就算背负骂名也认了，因为如果再不明确态度，柳露那丫头很可能就是别人的了。

　　那丫头野，可不像陆瑶，除了他看不到别的男人。

　　谁知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突如其来的灾难如当头棒喝。

　　他忽然醒悟，也对陆瑶生出了愧疚之心。

　　是他替陆瑶挨了致命的一击，否则，青丝尽白筋脉尽毁的便不是他，而是陆瑶。

　　那一刻他如释重负。

　　陆瑶对他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以前更好。

　　而他，愧疚，自卑，依赖……种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时间长了，竟也慢慢滋生出一种特别的情愫。

　　他承认，他离不开陆瑶，他也承认，如今无法修行的他在陆瑶身边很自卑。

　　可是，他愿意接受这一切，愿意把剩下全部的生命都用来陪她，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时间。

　　再说，活着便是希望，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得到奇遇，能彻底恢复了呢。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秦淮指着名单问宋磊。

　　无镜门纳新条件比以往放宽了许多，以前是只要七岁到二十岁之间的，现在改成了五到二十四岁。

　　可这个叫邢山的二十六岁了，而且已经还虚期。

　　宋磊笑了：“他啊？以前是长生楼的，我们不在的那几年，怡天派一直联合其他门派打压无镜门，长生楼不愿意掺和，也被灭了。这个邢山逃了出去，听说咱无镜门要重建，就找来了。”

　　秦淮抬了抬眉毛：“我们离开时，无镜门除了闭关的师父，空无一人，怡天派联合人打压谁呢？”

　　“嗨！”宋磊叹气，有些不忿：“就是搜山，烧砸抢打呗。”

　　“长生楼……邢山……”秦淮皱起眉头，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回：“他当年跟小楼一起参加过新人比试吧？好像还进了前十。怪不得名字如此熟悉。”

　　“正是他。”宋磊道：“说到小楼，师兄，你有联系过她吗？她在仙界过得怎么样？”

　　秦淮摇了摇头：“如今重整门派，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

　　“这倒也是。”宋磊笑着叹了口气：“真希望能尽快培养几个能干的，也好轻松一下，等有人接手，师兄你还是赶紧去仙界吧，真怕你呆久了会……”

　　“我自有分寸。”秦淮将筛选出来的名单递给宋磊。

　　名单都是用神识录入，可以看到所录新人的一切资料，包括入门试炼时的表现。

　　待宋磊走后，秦淮飞身来到栖云崖下面的清心台小院。

　　小院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他的房间，小楼的房间。唯一与当初不同的，是多了两个房间，一个是秦寂的，以备他哪天上山临时之需。还有一个，是间空房，只在墙壁上挂了三幅画像。

　　画像上附了神通，可以随时随地互相感应。

　　可是这半年来，他一次都没有跟何小楼联系过。

　　何小楼的神识可以通过画回到这里，但她也从未回来过，一次都没有。

　　每一个飞升的仙人，都会在门派留下附神之物以方便联系，一般人的做法是做塑像，比如怡天子乌苏他们，都有栩栩如生的塑像留在门派。

　　门派富裕程度不同，塑像的材质便也不同，有玉石的，有铜铸的，有石头的，甚至有泥土的。

　　当初无镜子也是有塑像的，在紫霄宫掌门居所的正殿内。

　　后来各峰长老处也都塑了一座，只是做得一点都不像，四百年前无镜子殒殁后，塑像更是失去了作用。

　　而秦寂和何小楼，就只留下了附着神识的画像。

　　那画像乍一看跟真人一样，神识相通时，更会如同真人站在眼前，半年来，秦淮无数次进入这个房间，无数次看着画像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勇气与他们联系。

　　一个是要重振门派，一个是要重整河山，一个是初入仙界，大家都不轻松。

　　不知道她在仙界，过得还好吗？

　　秦淮站在正中那幅画像前，看了许久，久到眼酸都有些发酸，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衣角，还未触及画像，便见一丝黑气从指尖溢出，他收回了手，握紧拳头，黑气停顿片刻，退回体内。

　　世人只知无镜门的新任掌门秦淮飞升成仙却留在人间重振门派，无人知道，他在飞升的那一刻，便已经魔气入体，至今心魔难除。

　　飞升天劫，非同小可，□□的痛苦难以言述，要极强的毅力，极坚定的心神来与之对抗，他正痛苦得快要撑不下去，想睁开眼看看身边的人，以汲取继续坚持下去的能量。

　　一睁眼，便看到秦寂吻住了何小楼，而她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明显的抵抗，反而像是沉迷于此。

　　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清，只有一句话极其刺耳的钻进耳朵，也钻进脑里，在他丹田识海搅起惊涛骇浪。

　　秦寂说：“你只是被执念蒙蔽，以为自己喜欢他而已！你明明就对我有感觉，你敢说我吻你的时候……”

　　她给了秦寂一巴掌。

　　可在他看来，那是多么无力的反抗，更多的是带着种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落日秘境的魔气并未除尽，他在那一刻滋生了心魔，被地下魔气趁虚而入，外因内因，两相纠缠，心魔便在体内日益壮大。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要肩负起重振无镜门的责任，明明是希望她另觅同修，却为什么，在看到那一幕时仍会心神激荡。

　　她其实是喜欢秦寂的，只是自以为喜欢自己。

　　自己当初以为她受了欺负，跑到禁地去找秦寂打架，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

　　而当终于捱过天劫，前尘往事尽现脑海，种种过往，更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不错，他曾经是对不起她，可不管当时还是现在，她都已经拿刀在他心头戳过，狠狠的报复他了不是吗？

　　闭上眼睛，调整气息，很久才将体内的魔气压制下去，秦淮背着手，抬头看何小楼的画像：“你终于得道成仙，而我却入了魔，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画上的何小楼只是淡淡的笑，像是在嘲笑他一般，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透着股妩媚，脸颊却肉肉的，无辜而又清纯。

　　他心头忽地腾起股怒火，伸手向她的脸摸去，想叫她不要再嘲笑。

　　手刚一碰到她的脸，便觉不妙。

　　画像上留有她的神识，如此触摸，她感知得到。

　　要如何解释呢？

　　秦淮愣了一会，在何小楼有所反应前，转身仓皇离开，门一关，便关住了一切烦恼。

　　何小楼正在修习仙界心法。

　　自从她又被仙主叫去下了一次棋，甚至还听仙主弹了一曲之后，想要前来拜访的各路仙人就更多了。

　　她一律不见，因为实在不想去虚与委蛇的应酬，只想尽快修炼，以期遇到事情时能够自保。

　　既然他们都以为自己真跟仙主有什么，那就干脆让他们误会去吧。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包围了她，像是有人站在面前，默默的注视着她。

　　何小楼以为是哪位高阶的仙人穿透结界在偷窥，不以为意，继续修习自己的心法。

　　过了一会，脸上传来被轻轻触摸的感觉，何小楼跳起来，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用神识来轻薄她？

　　她用神识去感应，然后，沉默了。

　　顺着那感觉，很轻易便感知到了源头。秦山，无镜门，空雾峰，清心台小院，秦淮。

　　一直压抑着不去想的人，就这么站在了自己面前。

　　可刚一感应到，他便匆匆离开了。

　　何小楼在神识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一阵莫名失落。

　　她想走出院子，去看看这曾经熟悉的环境，去看看他，可是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见又如何？徒增烦恼。

　　秦淮，你若还来仙界，我便等你。

　　你若不来，我便忘记你。

　　而万一，真如他们所说，你之前的殒殁是场阴谋，那我也会为你报仇。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