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之花[异能]》深海先生

83、替换章

　　我忍耐着疼痛，极力屏住呼吸。异常灵敏的听觉使我从一片嘈杂声中分辨出附近微弱的呼吸声，特殊的水腥味更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吸了吸鼻子，循着呼吸声与气味的来源看去，竟然看到不远处的一片岩石的阴影下有个岩缝，里边如有数只萤火闪闪烁烁——可我立刻意识到，那不是萤火，是人鱼们。
　　阿迦勒斯在其中吗？
　　我张开嘴，震动喉腔，发出人鱼能够听到而不被人耳接受的声波，只发出了一声，我便听见一个微弱的回应——却是来自我的身后，似乎近在咫尺。我捂住肩头，向后爬了几米，便看见一个身影靠在树边。长长的紫色尾巴在草丛中闪烁着妖冶的幽光，因为混杂着血液，大片的鳞片都被染成了深红色，能看见不少子弹造成的弹孔，如同一件破碎的玻璃艺术品，有种凄厉的美感。黑发掩盖住了他凌厉而苍白的面孔，他的胸膛起伏着，一只蹼爪按住自己的锁骨处，另一只蹼爪牢牢地攥着那个水母状的球状物。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个球状物似乎与我见过的人鱼孢子有所不同，它的内部有着血管般的网状脉络，内里光影流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小心翼翼地爬近他的身侧，阿修罗却警惕地一缩，锋利的蹼爪一把掐住了我的咽喉。
　　“阿修罗……”我盯着他，用人鱼的语言低低地道，“我是你的同类。我知道，我看起来是个人类，可我拥有你们首领赐予的基因，请相信我。”
　　“……首领？”他重复了一遍，那张少年的脸孔微微一变，露出了一种恐惧的神色，立刻向后面缩去。可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突然听见身后有风声袭来，伴随着一串窸窸窣窣的响声，一道黑影闪电般地出现在我的身前，将来不及逃跑的阿修罗摁在了树上。
　　阿迦勒斯！
　　我惊讶地看着阿迦勒斯，他却未看我一眼——也难怪，我对他现在是个陌生人般的存在，何况此刻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他面前。他摁着阿修罗的双臂，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以一种威严的姿态；而反观阿修罗，尾巴蜷缩成了一团，如同犯错一般不敢抬头直视阿迦勒斯，他的蹼爪背在身后，显然在努力藏匿着什么东西。
　　“你在隐藏什么，我的兄弟？”阿迦勒斯低鸣起来，我不禁大吃了一惊。
　　兄弟？人鱼里也存在兄弟姐妹关系？可阿迦勒斯明明说过人鱼都是从母巢里诞生的，那么就是卵生生物……难道，他和阿修罗是在同一个母巢里诞生的吗？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内窥摄像机拍下的幼鲨们在母鲨的子宫内相互厮杀的画面来，人鱼也会进行这样在母巢内的争斗，来决定出生后的地位吗？他们互相之间有没有手足之情？
　　“把你偷走的心脏给我……我可以饶恕你的背叛。”
　　偷走？心脏？那是一颗心脏？
　　我怀疑地看向阿修罗，与他投来的目光恰好交汇在一起，他泛白的嘴唇动了动：“雪……辰……他在哪儿？”
　　“你妄想用这个东西来救他？他是个……骗子。”阿迦勒斯嘶鸣着，一把将阿修罗甩到地上，尾鳍高高地扬起，眼看就要朝阿修罗劈下去。
　　我下意识地冲过去，挡在了阿修罗的面前，低声喝道：“阿迦勒斯！”
　　他的尾鳍毫不犹豫地将我狠狠地扇到了一边，犹如一个无情的耳光。我翻滚了一下，眼冒金星地趴在一边，喉腔一热，呛出一口血沫。我擦了擦嘴，看向阿迦勒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便向阿修罗逼去。而后者抱住那颗心脏，伏在地面上，竟发出了一阵犬类发动攻击般的低吼声，他要与阿迦勒斯殊死一搏吗？撇开他的实力与阿迦勒斯无法匹敌不谈，现在实在是危机四伏！
　　我的神经揪了起来，脑仁阵阵作疼，爬起来想去阻止他们，却听见后方传来一阵猎犬的咆哮声！后颈的汗毛耸立，我看见阿迦勒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朝犬吠的方向看去。刹那间，他在另一个时空为我做过的一切闪过我的脑海，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一咬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
　　杂乱的犬吠声越来越近，很快，我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也许是阿迦勒斯强大的基因使这些低等生物不敢袭击我，可我却没法阻止人类的枪与刺刀。刺耳的手电光交织在我的身上，使我无法视物，我的背后和膝盖遭到狠狠的击打，我一下子扑倒在地。
　　脸砸进泥土里，随即背后一沉，冷硬的军靴踩上我的背心。我的头发被抓了起来，一张扁平的日本脸孔出现在上方，那双细小的眼睛如毒蛇般打量着我：“白人？美国人？”
　　“不——我是……”我的呼吸困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却知道被他们误会成美国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努力挤出有限的德文音节，“我是……德国人！记者，我是记者，雪辰先生……认识我！”
　　“雪辰？”他微微眯起眼睛，提高声音，“把他带到审讯室里去！”
　　我的心一沉，朝下直坠而去——难道雪辰的意图被发现了？
　　这可真是……糟了。
　　Chapter 51 离间
　　粗糙的石壁上沁透着近乎黑色的污渍，呈不同形态的喷溅状，我想，那是长年累月的鲜血留下来的痕迹。我的四肢被皮带捆缚在一把金属椅子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光头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缓缓摊开一卷精密的手术器具——也许我该称之为刑具。这便是我一睁开眼睛所见到的情景。这可能是我来到这个异时空后陷入的最糟糕的境地——被带到日本人的审讯室里。
　　一瞬间，731细菌部队的一切传闻涌入我的脑海……这真是比地狱第19层还要可怕的地方。
　　期冀阿迦勒斯来救我，大概是不可能的吧……毕竟他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并且分身乏术，肩负着保护人鱼族群和抢夺那颗“心脏”的要务……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当看见眼前的光头“医生”挑拣出一把手术钳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全身冒出冷汗。
　　“说说吧，你为谁做事？”一个粗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这才注意到黑暗处还坐着另一个人——便是那个将我抓住的日本军官，他细小的眼睛里闪动着嗜血的意味，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如果你不肯说实话，我一定要让你这位尊贵的外国来宾尝到最正宗的日式待客礼仪。”
　　“交给我，木桑将军。我会让他尝到最美味的料理。首先是，前菜……”面前的光头用极慢的语速说道，拿起手术钳，缓缓划过我的手指，夹住了中指的指甲。
　　冰冷的金属钳嵌到甲缝之间，冷意从指尖蹿上大脑。我的头皮阵阵发麻，咽了一下口水：“我是……德国记者，是你们的朋友。雪辰君认识我！你叫他过来！”
　　他的手猛地一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顿时从指尖袭来，我惨叫起来，看见自己的指甲被连根拔起。紫色的鲜血几乎是喷涌而出，立刻染红了整只手。我疼得眼前发黑，浑身颤抖着，这种疼痛足以令人发疯，而这仅仅只是他们的“前菜”！
　　“真奇怪，他的血！将军你看！”白袍人被我特殊的血的颜色震惊到，停住了手。
　　被称为木桑的人立刻站了起来，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大睁着眼睛盯着我。在剧烈的痛苦中，我感到那种即将转变形态时的异样悸动再次袭来，我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中指血肉模糊的伤口迅速生长出了一层白色的膜，犬齿处的牙龈，耳朵和鳃后有什么在破皮钻出来的撕裂感，使我意识到我的外貌上一定发生了趋向人鱼的异变。不……我痛苦而绝望地想，以人鱼的形态落在他们的手里，恐怕是更加糟糕的一件事。
　　“不可思议……”木桑上下打量着我，慢慢走近，“他是条人鱼？不……他明明是人类，”他摇摇头，“是真一的实验体？他居然成功了，我怎么不知道？他居然秘密藏匿了一个白种人实验体，一个成功了的实验体！”
　　木桑的神色在震惊和恼怒以及狂喜中不断变化，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脸部几近扭曲，然后他咆哮起来：“混蛋，这个混蛋！你，去把真一叫来！”
　　“哈哈哈哈……”我在持续的痉挛中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他的实验成功了，木桑将军……”
　　木桑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摇头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显然我情急之下胡言乱语的挑拨对他起了效果，木桑抬了下手，阻止了正要走出去的一个小兵:“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木桑弯下腰，“你说真一当然不会告诉我他的实验成功了？为什么呢？”
　　说着他抬了一下手，向身边的白袍人示意了什么，后者便从旁边的金属柜子里取出了一瓶药剂，用注射器吸了一点出来，走到我的身边。
　　“哈哈哈……”我忍耐着越来越剧烈的痉挛，警惕地盯着那个吸取了绿色不明药物的注射器，那里面大概是装着什么传说中的吐真剂之类的致幻药物，“真一有自己的打算，他是个野心很大的人，木桑将军，你以为他甘心为别人卖命吗？我能够走出那个实验室，没有内应怎么能做到？雪辰……计划失败了，他倒是会拿他那可怜无知的儿子做挡箭牌，可木桑将军，你有那么傻吗？”
　　也许是我的话戳中了什么要害，木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他盯着我足足几秒钟，眼睛转动了一下，扯起一边唇角，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拙劣的挑拨吗？”
　　“真的！”我知道他在对我使用心理战术，试探我的虚实，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是真的！我只想活下来，不想做真一的炮灰！”
　　木桑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又收敛了笑容，一摆手，光头手起针落，针管一下子扎入我的小臂静脉。我大吼起来：“我有证据，木桑将军！我的胸口里埋着一个芯片！”
　　“芯片？”木桑愣了一下，“什么是芯片？”
　　该死的，我忘记了1958年人类历史上第一块集成电路样品才被发明出来，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芯片的概念！药液迅速发挥着作用，我感到头晕目眩起来，浑身痉挛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我咬紧牙关用极快而颤抖的语速说出来：“就是……刻着密文的卡片，真一的计划就在那里面！”
　　木桑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迟疑了一秒钟，便看向了光头。
　　眼前模糊成了旋转的幻影，我看见光头拿起一把精巧的手术刀，挑开了我的衣扣，将我的衣服扯开。
　　“在哪儿？这里？这里？”刀刃犹如冰冷的毒蛇在我胸口游走，搜寻着准确的位置。
　　我强硬地撑着自己沉重的眼皮，垂眸看向自己的胸膛，呼吸颤抖着，给那把刀刃定位：“这儿……就是这儿。”
　　阿迦勒斯的鳞片融入的地方——老天保佑，这真的会有用！老天保佑，这真的能够唤醒阿迦勒斯……
　　伴随着一丝剧痛，刀刃切入我的皮肤，血液沁了出来，露出内里和肌肉生长在一块的黑色鳞片。它混杂着血液，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色泽，宛如一枚恶魔的瞳仁——它却是连接我与阿迦勒斯唯一的信物，承载着他在另一个时空的一切……记忆，乃至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