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之花[异能]》深海先生

84、替换章

　　刀片一点点试图将鳞片剜离我的肌肉，使我疼痛得几欲窒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竟然感到鳞片似乎挣扎了一下，犹如活物一般朝我的肉里钻去。
　　“奇怪了，它居然在动……”光头惊呼了一声，刀尖微微一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都得把它弄出来。”木桑的神色凝重起来，竟然伸手过来，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抠入我的伤口，竟然想迫不及待地要将那枚阿迦勒斯的鳞片徒手挖出——
　　“啊——”我痛得惨叫起来，感到似乎是心脏被挖出胸膛。与此同时，我听见了另一声惨叫——竟是木桑发出来的。他缩回手，接触到阿迦勒斯鳞片的那根手指如同遭到毒虫噬咬，指尖一点黑蓝色随着手背根根暴凸起来的血管而迅速向手臂蔓延，竟然形成一只蹼爪的形状，转瞬间爬上了他的咽喉。随即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悬空提起来，扼在了墙壁之上！
　　四维力量又出现了……难道是那个时空的阿迦勒斯残存的意念吗？他在冥冥之中仍然保护着我？
　　我瞠目结舌，光头更是吃惊得后退了一步，冲过去拽住木桑，试图将他拽下来。就在此时，捆缚我四肢的皮带却似乎被什么撕裂开来，一股力量将我猛地推了起来。我拍了拍沉重不堪的脑袋，抓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脚踹倒旁边的光头医生，将木桑拽下来，抵住他的咽喉，吼道：“带我出去！否则我让你从木桑将军变成无头将军！”
　　木桑浑身僵硬，咽喉处的掐痕使他似乎难以言喻，只能缓缓地向外挪步。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手术刀——因为我的手指已经生出了尖锐的利爪，从门外惊讶的日本兵的表情来看，我的外貌也一定发生了趋向人鱼的转变。原来刺激我转变的因素有精神上的，也有生理上的，又或许是埋在我体内的这枚阿迦勒斯的鳞片就像是某个“开关”，会触发这种异变？
　　不管如何，这种异变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我咬破一只手，迫使自己流出血来，以排出体内的药性，另一只手牢牢地掐住木桑的脖颈，挟持着他从走廊里走出去。由于他的地位，没有日本士兵敢向我贸然开枪，我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冲出了门外的走廊。刚闯出防空洞的大门，迎面却撞上了一队人。
　　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我不由得瞳孔一缩。那是雪辰，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武士刀，那张稚气未脱的清秀的脸上写满凄然，而他身后持刀的一脸阴骘的黑衣男人，正是他的父亲——真一。
　　“木桑将军！我正要来向您请罪，您怎么——”真一瞪大眼睛看着被我挟持的木桑，又将目光挪到我的脸上。在熊熊的火光下，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异色。与他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我从里捕捉到了一丝诡诈与狠毒。也许，我胡言乱语地挑拨并不是胡言乱语，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说不定，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是吗？
　　我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真一先生，对不起，我只是想活下来。”
　　真一似乎困惑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表情严肃地看向木桑：“木桑将军，别相信这条人鱼的鬼话！”
　　木桑根本无法言语，他的脸憋成酱紫色，只是嘴巴不住地颤抖着，恶狠狠地瞪着真一。我抓着木桑向密林退去，而真一却放开了雪辰，举起武士刀一步步追来。他带来的日本兵也呈一个半包围圈缓缓进逼着。我压低声音在木桑的耳边道：“看，木桑将军，真一先生似乎真的不那么在意您的性命呢！”
　　木桑的嗓子里发出一阵粗噶而含混的声音：“你们给我停下！”
　　也许是他的咽喉被扼伤以至吐词不清，真一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注意到我怀疑的视线，真一忽然笑了起来：“啊，列夫捷特的兄弟……你的脸怎么回事？这里，这儿……”说着，他比划了一下眼睛与耳朵，笑意更深了，“就像人鱼一样。呵呵，我就知道，列夫捷特研究人鱼这么多年，他一定取得了什么成果，他却跟我说人鱼这种生物无法深入了解？看到你我就知道，他骗了我！你这特别的变异种，束手就擒吧，假如你不想看到你的兄弟死在刑房里的话——他就在这座岛上的战俘营里。”
　　“什么？”我的呼吸一紧。我的祖父在战俘营里？难怪了……难怪了，我的家族会被牵扯到针对人鱼族的巨大阴谋里。原来在这个阴谋的开端，他就在这座岛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我会被真一盯上，被骗到日本来，被卷到这场阴谋里的原因，那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身在其中。一切都说得通了。
　　“你不会伤害列夫捷特的，因为失去他，你就永远也解不开人鱼基因的奥秘了。”我摇了摇头，退入密林之中。
　　真一也紧逼而至，我往后疾退着，退到密林深处，突然一脚踩到什么黏腻的东西上，低头扫了一眼，发现那竟是一种不知名的半透明物质，蛛网一般交织在草丛间，在暗淡的月光下流动着奇异的幽光，像水，却又不是水。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腾起来，抬起脚，便觉得脚踝犹如陷入了沼泽间，无法动弹了。
　　“怎么回事？脚动不了了？”
　　“真一先生，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沼泽吗？”
　　听见追来的日本兵间传来骚动和议论，我不禁冷笑——你们以为人鱼只是牙尖爪利的猛兽而已吗？它们还有太多你们不了解的地方，比如它们也会设置……陷阱。
　　这个念头闪现在脑海的一刹那，我的脚踝忽地一紧，被猛然向后扯去，木桑被我甩在草丛间顺着山坡滚落。真一的脸色骤变，用武士刀狠狠地向草丛间劈砍，挣扎着向我追来。我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什么——那是一堵坚硬如岩石般的冰冷的胸膛。我的心脏一颤。
　　是阿迦勒斯！他是想起了我吗？我愣愣地扭头，对上那双熟悉而幽深的狭长眼眸，他似乎审视着我，眼底有疑惑的暗流涌动。
　　我的心又略略一沉，不，这仍然不是另一个时空的阿迦勒斯看到我时应该有的那种眼神，如父亲兄长一般的洞悉与包容。
　　但也许，刚才的鳞片里残存的属于未来的阿迦勒斯的意识被触发，也使他有那么一点感应到了呢？
　　“阿迦勒斯……”我下意识地低唤了他一声，却见他的瞳孔一缩，察觉到了什么异状一般朝一个方向看去。我顺着他目光望去，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密林深处冲来，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般纤细而莽撞。
　　“父亲，别追了！停下！”雪辰嘶声高喊着，青春期的嗓音扯得沙哑破碎。他刚跑到日本兵的队伍之间，我便听见一阵风声，一个细长的黑影朝他扑去，将他卷入了黑暗之中。雪辰惊叫了一声，与那个黑影卷成一团滚下了山坡。
　　是阿修罗？他要杀了雪辰以惩罚他对自己欺骗吗？
　　“不，阿迦勒斯！快阻止阿修罗！雪辰是个善良的人类，他和他们不一样！”
　　我情不自禁地这么喊道，后颈却一紧，被阿迦勒斯的蹼爪捏住，随他风驰电掣地朝山坡下冲去。地面似乎越来越有坡度，树林则越发稀疏，远远地，我能望见前方的黑暗露出了一道豁口，月亮的光芒从一方深蓝的夜空之中透过来，那么皎洁、明亮，照得我的整颗心也一瞬间亮堂起来。
　　那是一个悬崖。
　　Chapter 52 证明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海面上散布着燃烧后的残骸，好像天幕中的星辰着了火殒没其中，灰色的浓雾无声地弥漫着，哭诉着战争的惨烈与残酷。而我和阿迦勒斯即将跃入这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海域，可此时我竟然一点也不畏惧。
　　“我不知道你到底来自哪里……但我能感应到你的呼唤，这很特别。”阿迦勒斯眼神沉沉地扫了我一眼，捏着我后颈的蹼爪微微收紧，“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人类？”
　　我磨了一下牙，阿迦勒斯居然把我和他们归结为“你们”？他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是一个试图打入人鱼族群的人类间谍吗？
　　我盯着阿迦勒斯的眼睛：“我说了，我来自未来，我是你的后裔，阿迦勒斯！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你，我继承了未来的你的使命，来帮助你拯救整个人鱼族群的命运！”
　　阿迦勒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有些嘲讽：“你说你是我未来的后裔……那么，你得用你的行动证明你所说的真假，你对我及人鱼族群的忠诚。”
　　我感到一阵失落，果然，他并没有得到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但至少，现在算是有了一小步进展，他愿意去验证我的话，不是吗？我点了点头：“好，怎么证明？”
　　“以死亡。”阿迦勒斯凝视着我，缓缓低鸣。
　　我看着阿迦勒斯的眼睛，那双沉淀着大海中的火与血的眼睛，冰冷却足以将我灼痛。我抿紧嘴唇，心一点点沉下去，如同被一种沉如千斤的重量坠满，如一口教堂的钟。
　　“好。”我沉声答道，似乎将心中的那口钟以信念与誓言重重地撞响，“我会向你证明。”
　　阿迦勒斯的瞳孔收敛了一下。
　　“阿修罗！”一声惊叫从旁边传来，我循声看去。两个影子就在几步之遥，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身影双手胡乱拍打着将他背在背上的紫尾人鱼：“阿修罗，停下！”
　　雪辰挣扎着跳下来，向后面退去，剧烈地咳嗽起来：“对不起！阿修罗！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海里！”
　　阿修罗半伏在地上，一只蹼爪抓着雪辰的小腿，像个执着地不肯放开洋娃娃的孩童，用生涩的日语断断续续地嘶鸣道：“你答应过我的，说和我做永远的朋友，说只要我带来可以治愈你的东西，你就可以获得自由，去海里陪伴我了！”
　　治愈他的东西？难道是那个球状物？
　　雪辰愣了一下，失神地看了阿修罗几秒钟，我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中分明有着羡慕与渴望，但我同样肯定他的内心正在剧烈挣扎着。
　　“雪辰君！”我叫了一声，“别回去，和阿修罗走吧！”
　　雪辰一愣，却似乎回过神来，朝我和阿修罗摇了摇头。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咬了咬下唇，转身向山坡上爬去，然而阿修罗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脚踝，他的鱼尾因为无法在倾斜的山坡上支撑而失去重心。阿修罗伏倒在地，尖锐的蹼爪刷拉一下划破了雪辰和服的袖口，却一丝一毫也没松开他的手腕。鲜血从雪辰白皙的手臂上流出，沁红了他的袖子。
　　“别……回去！”阿修罗半伏在草地上，他的蹼爪环住雪辰的小腿，就好像一个即将失去最珍贵的宝物的孩子般，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闪烁着紧张、局促与愤怒的幽光，我竟一时无法将他和幻像中那个浑身浴血的阿修罗联系在一起。
　　我未曾想到他原本是这样的，由此可知人鱼并不像那个老妇与真一所描述的那样，天生就是残暴的恶煞，而是真一这些法西斯分子残忍的行径将人鱼们活生生逼成了复仇的魔鬼。
　　雪辰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僵硬地回过身去，漂亮的黑色眸子里氤氲着雾气，却像是不敢与阿修罗对视似的，将目光径直投向了我。他咬着下唇，牙齿仿佛刀刃似的切割在嘴唇上，颤抖着提高了声音：“德赫罗先生，请你们快些离开这座岛吧！也带阿修罗一起走。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我必须回去承担责任。”
　　我愣了一下，哑口无言地张着嘴。该死的，我有什么办法说服雪辰跟我们一起离开呢？听说日本人的偏执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雪辰生在军国主义时期背负着“使命”重压的家族里，还有一个真一这样的父亲。见鬼！我不知道他从小被灌输了多少那些我无法理解的思想。我的父亲虽然喜欢使用武力，但绝不像真一这样残忍得毫无人性，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
　　阿修罗用力攥住雪辰的和服下摆，竭力仰起身体从草坡上立起来。雪辰趔趄了一下，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似乎在跟阿修罗说些什么，但我一句也听不清。我只能看见夜色里阿修罗的目光灼灼，视线仿佛能将雪辰在眼里焚烧成灰。
　　而下一刻，令我料想不到的是，阿修罗突然伸出蹼爪将他拖到一边，充满威胁意味地嘶鸣起来：“跟……我……离开……”
　　“阿修罗！”雪辰惊呼道。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一个黑影从山坡上跃下，一道银色的弧光一闪——是武士刀。
　　“真一！”我大惊，甚至还没来得及提醒雪辰，就看见真一朝他们扑了过去。我大吼道：“小心！”
　　“父亲！”雪辰望着他惊叫了一声，真一的手里寒光一闪，武士刀直劈而下，砍在了阿修罗的尾巴上。阿修罗爆发出一声惨叫，鱼尾狠狠地甩向真一，却被他利用在陆地上的优势躲开，反手向阿修罗的胸膛刺去。
　　那一刻，我以为阿修罗死定了。可下一秒钟，眼前一闪，一道白色的单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阿修罗的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挡在了后方。
　　我清晰地看见那把锐利的武器从雪辰的背后穿透出来，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从他的和服上绽了开来，像一朵艳丽的红莲在雪地上盛放。
　　我张大嘴，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却听见阿修罗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就像是孩子的呜咽。他扑上去抱住雪辰，用蹼爪徒劳地捂住他大股大股涌血的伤口，雪辰剧烈地咳嗽着，脸上却在笑，笑得满脸都是眼泪，宛如破碎一地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