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往事》纷飞点点

42、第四十二章 再见上海

　　赵熏熏也不知道自己跟这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缘分，为什么每次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总能这样神兵天降似的出现在她身边。
　　她窘迫的都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就只能看着眼前那个想要欺负她的中年男人。那人似乎对她身后的人露出一丝不屑。也难怪，现在的顾清华看上去身形瘦削，手上还拿着手杖。没有动手之前，估计任何人都不会惧怕他。
　　不过好在那人似乎也是不想在上海滩有名的歌舞厅门口惹事，他看着赵熏熏身后的人，又看着赵熏熏摇了摇头，“啧啧啧，这么好看的小姐，跟着个残废，可惜了。”
　　说完，兀自朝着舞厅里面走去。
　　“喂！骂谁残废呢？”赵熏熏指着那个中年男人的后背嚷道，“有病吧你！”
　　“赵小姐，人家已经进去了。”顾清华在身后提醒她。
　　赵熏熏缓缓地回过头来，身后的人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正在嘲笑她“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勇呢”？
　　“好巧啊……”她生硬的开口道。
　　“没那么巧。”他纠正她道。
　　“诶？”
　　顾清华轻轻叹了口气，把赵磊的电话号给她之后，他就想到她会单独去找人。她能打听到的事情，他何尝不是一个电话也能问到。这样品流复杂的地方，如果不是他放心不下，跟着她一起来，刚才那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要怎么收场。
　　“诚叔约了我过来。”他没告诉她实话。
　　“诚叔约你来这里？”
　　“不信？”
　　“哦，”赵熏熏摆了摆手道，“不是的……”
　　看她样子分明就是不信，“沦陷之后，好多人心里都憋了太多的委屈和愁苦。灯红酒绿也许也是发泄和麻醉自己的一种方式。”他看了看她道，“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以后最好能避免晚上出门，特别还是来这种地方。”
　　“顾先生，你以为是我自己想来这种地方么？”收起你的关心好么！
　　“赵小姐，即便不是你自己想来，来这种地方你也应该带个随从！”他并不是在对她说教，就是忍不住要提醒她，“口口声声不想麻烦别人！可你的任性，你的冲动，就是会给别人惹来麻烦！”
　　赵熏熏抿了抿唇，今晚确实又是他帮忙解了围，他的话，她无言反驳。
　　这人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被这么一说，倒是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显得乖巧又可怜，倒让他不忍心再说她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赵熏熏拒绝道，“你不是约了诚叔了么？要迟到了吧？快进去吧。”
　　“不去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进这种地方。”顾清华说着转身对身后的李一平道，“一平，去把车开过来。我们送赵小姐回家。”
　　“是。”李一平应道。
　　赵熏熏这才发现他身边还跟着这个从重庆带来的随从。

　　等李一平把车开过来，两人上了车。从百乐门一路回赵家的路上，顾清华没再跟赵熏熏讲话。只是指挥着“初来乍到”的司机小李赵家的路怎么开。
　　等车开到了赵家门口，顾清华率先从车上下来，走到赵熏熏那头帮她打开了车门。
　　她看了一眼站在车门边的顾清华，略带踌躇的下了车，想开口跟他说个“谢谢”吧，但是看他关上车门的意思好像是坚持要把她送进家门才放心的样子。
　　车子一路开过来倒没觉得什么。可自从下了车，从车门到赵家大门的几步路，倒仿佛像是要走过几个世纪似的。她的脚步放的很慢，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他。
　　“熏熏。”一直走在前面的顾清华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应他。
　　他转过身来看她，她也抬头回看着他，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眼眸深邃，似乎蕴了许多将说未说的话。
　　“去到香港后，不要再冲动任性。多听家里人的话。“他顿了顿，“好好保重！再见！”
　　就只是这样么？
　　而当他说出“再见”两个字的时候，赵熏熏这才意识到，家门已是近在眼前。
　　“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想清楚后果在行动。”她轻声回应道。
　　“嗯。”他欣慰的点头。仍旧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应那句道别。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说过很多次再见。但唯独这次的再见，两人多少有点心照不宣。今天的这句再见隔着的不是关山万里，这句再见隔的是炮火连天……再见以后是否真的能够再见？他们谁也不知道……
　　赵熏熏仍旧看着他的眼睛，她抓着自己的手，强忍着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扯着笑，终究还是回了他一句：“再见！”
　　“再见。”他又回了她一句。
　　“我看着你走。”
　　“好。”
　　最后，还是她要求看着他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想也只有他有那样坚定的意志才能做到不回头，不牵挂。

　　离开上海的那天上午，天气不太好。下了微雨。
　　赵熏熏和爸爸是分别到码头的。她先到，等了没多久，爸爸也到了。
　　她远远的看见爸爸坐在轮椅上，哥哥赵自荣在后面推着轮椅。齐尔为两人打的伞。齐正也撑了把伞跟在后面。似乎脸色不太好。
　　直到一行人走到跟前。赵自荣才把父亲交给赵熏熏身边带来的随从。
　　“爸爸，熏熏，一路保重。”赵自荣道，“我这边最多三个月，到时候我们就能在香港团聚了。”
　　“嗯。”赵熏熏应了一声，然后才眼神暧昧的看向齐尔道，“那尔尔你呢？到时候是不是跟我大哥一起过来啊？”
　　这次回来，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八卦大哥的感情问题。这会儿看这两人的关系，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已经到了更亲密的阶段，也就没有顾忌的问了出来。
　　齐尔显然没想到赵熏熏会问到她这个问题，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儿这会儿明显的有点微红了脸，嘟囔道：“那要问你哥啊。”
　　赵自荣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为齐伯父在香港准备的诊所，已经快完工了。”
　　一句话，既是对妹妹的回答，也是对齐尔的交代。
　　赵熏熏觉得自从大哥接手了家业之后，原来温文尔雅的他更是多了一层成熟稳重的魅力。看着他和齐尔站在一起，她都开始有点羡慕这个闺蜜了……
　　然而齐尔却对赵熏熏的眼神毫无察觉，只是着急着转身，往后面拉了自家的哥哥一把。
　　齐正被一下子就推到了赵熏熏面前。他张张口。
　　“齐正哥，你别生气。”赵熏熏抢先道，要不是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她也不会忘记告诉他要离开上海的事。
　　怎么可能不生气？
　　齐正气鼓鼓地问道：“如果不是齐尔告诉我，你打算就这样对我不辞而别了？”
　　“不是的不是的。”赵熏熏看了自己大哥一眼，“是我哥说的，要保密。”
　　她把“锅”甩给了赵自荣。
　　“我说的保密，可不包括齐正。”
　　赵自荣又把“锅”甩回给了赵熏熏。
　　赵熏熏颇无语的白了自己哥哥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齐正哥……”
　　齐正哼了一声道：“算了。别跟我说对不起。”
　　“哦……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赵熏熏忍不住问道。回了上海，谁知她一家又要走。后面齐家诊所也会一起转移。那他会一起过去么？
　　齐正似乎猜到了赵熏熏这个问题下的意思，坦然地回答她道：“我暂时不会去香港，战事还没结束。前方的医院还需要人手。我会准备一些医药物资再回去。”
　　赵熏熏欣然的看着他，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但她也应该知道他从来也是一个有理想有责任的医者，这个时候他并不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她为自己那个多余的问题而感到羞愧。
　　“齐正哥。那你要好好保重。”
　　“嗯。”齐正应着，又犹豫了一下道，“熏熏……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赵熏熏把伞给了她身边的人，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齐正。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伸手回抱住了她。似乎这样一个拥抱已经足够让他满足。齐正叹息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在赵熏熏耳边轻声说道：“熏熏，到了那边也照顾好你自己。不要着急嫁人。等战事胜利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好好考虑一下我，除了那个人，其实我也很不错的吧。”
　　“嗯。”赵熏熏应着他的话，眼眶微红，“到时候再说。”
　　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立时拒绝他。分别的时候，她不想让自己太过残忍。

　　“呜~”邮轮的汽笛声，催促着依依惜别的人群。
　　这个时候，码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因为都撑着伞，渐渐的开始拥挤起来。
　　“好了，快上船吧。”赵自荣拍了拍熏熏的肩膀，柔声嘱咐道，“好好照顾爸爸。”
　　“嗯。“她答应道，“再见了大哥。”又看着齐家兄妹，“再见了！”
　　三人同时朝她挥了挥手。

　　上船后，行李被同行的用人拿去了船舱的房间。爸爸也被推去休息了。
　　赵熏熏站在船的围栏边，看着邮轮缓缓驶离码头，看着码头上的人影渐渐缩成了一个个小点。
　　绵绵细雨里，她的嘴唇轻轻阖动：再见了，上海！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写的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