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江山》苏空崖

5、兰园魅影

　　紫玥来来回回衣裳装饰换了好几番，看得楮墨都已眼花缭乱，她却一直不甚满意。直到傍晚时分，圣上派了人前来闭月宫催促，她才悻悻而止。

　　“哎呀！”二人正欲出宫赴宴，紫玥却突然驻足叫出声来。

　　楮墨侧过脸去，不解道，“怎么了？”

　　紫玥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满含着忧色，“墨儿，你说我与陌夕相见，是否应当带些信物才好？”

　　楮墨想了片刻，怔怔点头道，“没错啊，若是那什么什么太子忘记了，没准看到信物就会记起来了！”

　　“我与陌夕儿时相见，只以那束兰花定情，可如今我宫中的兰花都是盆栽，不足以制成花束……”

　　紫玥话音未落，只见楮墨满面笑意得开了口，“我记得宫中有处兰园，那里栽着许多兰花，我们可以前去那里采来！”

　　“公主，圣上派人来催了好几番了，怕是耽误不得，我们还是赶快前去御膳宫才好。”听到楮墨要去采摘兰花，一旁服侍的宫女赶忙上前警醒。

　　楮墨低头思忖片刻，爽然道，“那这样吧，紫玥，你先前去赴宴，我采好了花束给你送去！反正这夜宴有我无我都无妨，我向来也不喜欢那样隆重拘束的场合！”话毕，还未等紫玥回应，楮墨拜了别后便匆匆向闭月宫外跑去。

　　紫玥立在原地，望着楮墨热忱的背影，一时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有的人，有的事情，曾经深入心骨，难道真的是能够忘记的吗？

　　“公主？公主？我们快走吧！”宫女再次催促道，紫玥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又换上一副端庄的模样，出宫上了步辇朝御膳宫方向而去。

　　楮墨一路询着宫人，这才辗转到了兰园，此刻夜已深了，朦胧的月色洒向兰园，将一方馥郁映照得熠熠动人。

　　顺着凸出的小土丘缓缓前行，置身一片兰花海，楮墨只感暗香盈袖，一时间喜不自胜，“以往怎么没发觉，兰花竟然这样香！”

　　脚下是凌寒吐芳的寒兰，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出清醇的幽香。

　　楮墨俯下身子轻轻一嗅，“这花儿这样香，紫玥一定喜欢！”说罢便顺手摘了一束，满心欢喜得起身整理，借着月光，却倏然看到淡黄色的花瓣上染着几抹鲜红。

　　楮墨蹙起眉心，伸手在花瓣上轻捻几下，那鲜红竟然染上了手指，楮墨又嗅了嗅，竟然是一股血腥味。

　　“血！”

　　意识到那抹鲜红是血迹，楮墨赶忙躬身向花丛中查看，那一株株淡黄色的花瓣上竟然都有鲜血的痕迹，有几滴正顺着花茎滑落，滴答落地化作一朵朵殷色的红花。

　　楮墨周身一紧，心底腾出一股莫名的惶恐。这儿是皇宫深苑，戒备森严，有谁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顺着花丛里的那一路血迹，楮墨向兰园深处走去，越往深处去，她明显发觉兰花瓣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此刻的兰园寂静得出奇，微风拂过，花丛随风摇曳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方圆几里再无旁人，夜色渐渐深了，楮墨心下也愈加惴惴不安。

　　“嗖——”一声，一个黑影略身从兰花丛深处飞出，楮墨心下大惊。

　　“什么人？”楮墨攥紧手中的花束，仓皇向四周望去，却已不见了黑影的踪迹，一时间心生恐慌，掌心渗出层层汗渍。

　　四下除了微弱的风声和花叶的婆娑声，再无其他任何回响。

　　楮墨揉了揉眼，方才分明看到一道黑影，一眨眼的功夫却消失不见了，难道自己产生了幻觉？

　　“嗖嗖嗖——”耳畔紧接着又传来几声阴瑟的声响，楮墨再也不信这是幻觉了，她厉声吼道，“黑更半夜，是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若有本事就出来相会，在背地里唬人算什么英雄！”寒气从四周逼来，楮墨努力遏制全身上下那股钻心的凉意。

　　“你是什么人？”正四下戒备着，一丝犹若细丝的气息突然从耳边传来，楮墨一惊，手中的花束陡然散落在地，她惶然转过身去，恰对上一陌生男子的面孔。

　　“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楮墨连连却步，费力半晌才镇静下来，她怒气冲冲得望向眼前的男子。

　　男子剑眉英挺，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在月色下散着幽光，腰际间携着一宝蓝色长剑，剑身满布菱形暗纹，铸有一行楷金文——“兰”。男子的左手紧紧按在右臂之上，而他的右臂之上，长约一寸的剑伤处正涔涔得向外冒着鲜血。男子俨然失血过多，削薄的嘴唇泛出苍白的颜色。

　　与楮墨四目相对时，男子沉寂的眼中闪过一抹光泽，但却稍纵即逝归于平静幽寂。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对视，未免太过熟悉……只是岁月早已更改了昔日旧人的容颜，有些往事，或许永远只能在回忆里拥有……

　　楮墨望向男子的右臂，不禁蹙眉道，“你又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负伤在此？”

　　男子这才恍然移开双眸，他对楮墨的问题置若罔闻，只依旧桀骜不驯，“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的反应令楮墨满心恼气，本就被他装神弄鬼吓得不浅，此刻却又被质问为什么在这里，她迎上男子的双眸，不服气道，“明明是我先质问你，理应由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何人？来兰园作何目的？”

　　这男子深夜负伤出现在兰园，实在是疑点重重，恐怕十之八|九并非善类。

　　男子别过脸去依旧不作理会，右臂的剑伤处血流不止，他微微蹙眉，从衣衫上撕下一缕布条，接着小心翼翼得包扎伤口。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名带刀侍卫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其中一人凛冽道，“方才分明看到刺客往这边逃了！怎么没了人影？！”

　　闻声，男子一把拽过楮墨，迅速蹲身藏匿在兰花丛中。楮墨正欲开口喊叫，男子苍劲有力的手已经覆了上来，负伤的手揽过楮墨的腰身，将她紧紧钳制，任她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他受了一剑，应该跑不远！你们去那边找，我去这边！”又一人厉声开了口。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小跑着向四处散开。

　　楮墨心下惶恐，侧眼看到男子的右臂正涔涔出血，一时心切，冲着男子的剑伤狠狠挥拳砸去。

　　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男子倏然松开双臂，趁着男子松力，楮墨赶忙起身跳出几米开外。

　　“你竟然是刺客！”楮墨瞪大双眸看向男子，转而向远处吼道，“快来人！刺客在这儿！刺客在这儿！”

　　声音划破夜空显得格外清亮，听到兰园这边传出了动静，几名侍卫朝着兰园方向迅速跑来。

　　“在下云国太子云陌夕，并非刺客！误闯御书房却被当作了刺客，还望姑娘救我一命！”男子祈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语气并不强势，却让人噤若寒蝉。

　　楮墨一怔，继而缓缓转过身去。

　　眼前的男子单膝跪倒在地，用利剑支撑着身躯方至不倒落在地，鲜血从他的右臂滴滴答答滴落在地，那一片殷红在月光下而格外触目惊心，他的嘴唇惨白，额间也渗出汗来。

　　最重要的，眼前的男子竟然自称云国太子——云陌夕！

　　云国太子此刻难道不该在御膳宫与紫玥一同赴晚宴吗？又怎会受了这样重的伤出现在这里？

　　心下万般不解，楮墨滞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姑娘……我这副样子万万不可被江国圣上知晓，急人之难，姑娘这份恩情陌夕日后必会回报！”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字字句句尽是凛然之气，铮铮傲骨竟让楮墨心下一软。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耳听着就要抵达兰园，楮墨攥了攥手心，不容犹豫箭步上前搀扶男子。
　　如若紫玥看到心心念念的云国太子落魄至这般模样，不知该如何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