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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恶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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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桐本以为婚事筹办总需时日,哪料第二日一早,他便被那群五大三粗的女兵套上了大红的喜服,拖拖拽拽的要去行礼。
朱桐他从前哪料想他堂堂燕王的婚事会潦草到这等地步?更料想不到这来见证他大婚的会是这样一群汉子?
只见那还颇大的聚义厅中除赤龙帮的大小兵头外,还挤了不少粗犷的其他颜色,赤膊上分别缠着橙、黄、绿、蓝的布条,油沁沁的泛着齁气,想来就是那另外四帮海盗的帮头兄弟,个个肌肉板结,握刀提锤,雄纠纠的模样绝不像是来观礼而是来拆台干架的。
毛鱼立在厅中的石阶中央,领着赤龙帮的兵头们爆着青筋吼了几声“天苍海阔,英雄壮气”后,便是一指朱桐,冷面抱拳道:“这就是大小姐的夫婿,今日多谢各位帮众兄弟前来观礼!”
众糙汉打量这新郎倌,颀长的身躯套着一身宽大的半旧喜袍,袍袖飘荡,竟是显出几分弱不禁风的风味,而那喜袍的赤色又将他白净的肤色映出了两分娇艳的颜色,唇红齿白的,竟是又添了几许娇艳欲滴的味道……
众糙汉看得傻眼,遂纷纷捶拳大笑:“这就是个娘们儿假扮的吧!”
其中一个壁绕绿布条的光头男人更还邪笑着伸出咸手便要朝这新郎倌粉颊上揩一把油,可咸爪尚未触到新郎倌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子,便见一道血亮之光迅疾而来,搅起一阵疾风。接着只见那光头男人的光头骤然飞出,在水亮的石地板上打了几旋,滚了两滚,那刀过之处才血如喷泉般而出,且听那带着冰渣的甜声冷嗤:“该死的!”……
……
众糙汉一瞬哑然,盯向那转眼已立在厅中的郑福儿,今日也着了一身绯红大袍,虽也半旧,倒还合身,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腰带,扎得紧致,越发显得小腰盈盈,灵动娇俏,只是,只是她手中那把柄血亮大刀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妖冶鬼魅,杀气腾腾……
众人屏息,就是朱桐都将心提了几分,那血亮大刀定就是传说中赤龙帮的镇帮之宝赤龙刀,传说这刀是宋末崖山跳海殉国的陆秀夫终魂所化的海底赤铁所炼,无坚不摧,若是要想擒那海龙,并从龙心得珍,也非这把赤龙刀不可……
本来出动赤龙刀宰了一个先惹事的小人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赤龙帮的兄弟细一看那光头,暗道了声麻烦,这杀的不是别人,恰是这绿鲨帮老大陈有的新女婿。
这陈有平素就爱领着那四帮叫嚣生事,今日杀了他的女婿,还不寻了这个理由来干场大架?
果见那陈有盯着女婿的人头一愣之后,怒吼一声,扯起搁在脚边的铁锤便是朝郑福儿砸来,那暴烈杀戮之气让朱桐骤然大惊,抬身要去扯郑福儿躲避却是被她一脚踹开,只见她飞身而起,扬起赤龙刀便是朝那陈有挡去,身法矫婕,本该凌烈的刀法却被她耍得带着慑人心魄的妖气……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可只见郑福儿刀风一转,眨眼之间那刀刃便是抵在了陈有的颈项,将眉一挑,冷声冷气道:“我敬你是长辈,可长辈却怎的要与侄女动手?”
郑福儿这副先宰了人还理所当然的表情,将陈有气得心肺炸裂,唾沫横飞的吼道:“我婿不过是摸了下你抢回来的假娘们儿,你就动手杀他?”
“嘿……”
郑福儿却是不以为然的一声轻笑,忽的扭头喝道:“来人!将那该死光头拔了干净!”……
这一声喝令将陈有越发气得战栗,嘶嚎挣扎着就要鱼死网破,就是朱桐都暗有些看不得了,死者为大,为点小事砍了人头还要拔光再羞辱一番,这个郑福儿是怎样扭曲恐怖的心肠啊?
难怪她虽相貌可人,但是不但行船走商的怕她,就是他们外海的这些海盗贼人也都私下叫她“恶蛟”,据说六岁就会捅人,八岁就会挖心,十岁就随了赤龙王出海劫抢,杀烧抢掠样样恶事干尽,更还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可惜生得那一副纯真秀丽的面貌,看着如画中仙娥,实则是个蛇蝎毒妇,难怪姥爷曾扁着被姥姥打得缺了门牙的嘴对他说娶妻娶丑,丑女多贤,这貌美的真是一个比一个要命,就是哪日想要他心肝下酒了,也要挖出来双手捧给她吧。
想来这也是姥爷被姥姥欺压了一辈子的人生甄言,真是字字血泪啊。
……
朱桐这方内心伤感,那方那掉了人头的绿鲨帮女婿还是被毛鱼领人拔了下裳,众汉一看却是惊声,就是刚还叫嚷着要拼老命的陈有都傻愣了眼,只见那大□□里竟是还裹着兜裆的布条,布条扯开,那比头还泛光的屁股墩上竟是还纹了一奇怪的图案,细看是一只后肢直立,双瞳大睁的猫。
众一片嘘声,这穿兜裆布还纹这诡异猫形,不是那帮时不时来抢地盘的倭寇常有的标记么?也就是说这陈有的女婿竟不是个汉人?
郑福儿挑了挑秀眉,斜睨着那此时皱鼻张嘴,一脸纠结的陈有,不轻不重的道:“我们外海的规矩,不得收倭寇入帮,可有叔你不但收了,还嫁了女,招了婿?”,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唉呀呀,侄女这是替有叔清理门户啊!”
这话奚落得见血见肉,但也说不出个错处。
陈有此时也只想插瞎自个双眼,后悔嫁女之前就没将此人底细摸个透彻,让女儿新嫁便守了寡,还在帮众面前丢了大脸。
陈有火气之余,却是又不得不将眼前这乳臭未干的死丫头重新审视,说她是海神所赐,他是不信的,但她这身功夫倒是真得了郑赤真传,而那铁血杀戮的脾性也是有那老郑的威风。更再转目一想,他帮中人事,他都不清,这死丫头却能了如指掌?
看来这死丫头果是一条会咬人的“恶蛟”,再修个几年,怕是要化龙翻天了吧?
陈有心下虽是耿耿不舒,可眼见毛鱼已亲领了一众赤龙帮的汉子拎刀堵了门口,便是将火气拼命压下,撇开这死丫头不提,这毛鱼本也是个冷血剁人的狠角,今日稍有异动,没准就被这些死崽子一锅端了,这眼前亏还真是吃不得的。
扭头便是连拍三下柱头,大吼道:“侄女大喜的日子,做叔辈的今日是来恭喜的!”
柱拍三下,前仇暂了,这也算是做长辈的认了错了,另外打着搅点混水的三帮自也是开口道贺。
这转眼之间,仍还飘着血腥气的厅里又是喜乐大起,锣鼓砸耳,一团和气,众糙汉还起哄大喊着要郑福儿将郎倌拖去后堂,洞房三天的荤话……
朱桐微皱了皱眉,见郑福儿也已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脸色,他更为明了刚这场血腥浑晦是她为立威信刻意所为,而与他的这场婚事也仅是为坐稳帮主之位的戏码,没有半点真情。
在媒婆催促他伸手牵住新娘时,他茫然而迟疑了,眼前女子未施粉黛也眉目如画,远甚那些精挑细选的宫中佳丽,可那刚杀过人的纤手,他真可牵得?
这一瞬的游移看在众人眼中,身旁的毛鱼将刀柄一握,沉声提醒道:“行礼了!”
朱桐这才刹然回神,见众人皆将他盯住,而那新娘子的手也正半伸悬着,漂亮的杏眸紧盯着他,带着那寒冬的冰霜。
刀口舔血的买卖人,成婚行礼没有繁琐的礼节,赤龙王出海未归,成婚的礼仪不过就是新郎新娘牵手拜一拜海神,便是了事。可眼下这新郎傻愣着皱眉,摆明是那傻气又犯了,心下盘驳着想要悔婚吧。
厅中众人顿时有些骚动,那刚死了婿丢了脸的陈有更是得了那出一出气的借口,这死丫头成不了婚,就是逼不了她卸了那代帮主的名头,也可下她的脸面,上前便用力一拍朱桐的肩,道:“侄女这身本事什么样的男人都能直接办了,何必费神逼着男人娶你!”
这话顿时引得一片浪笑。这“恶蛟”凶悍手段,果就是没男人敢娶的,看这弱不禁风的小白脸都不愿屈在她淫威之下呢。
啧,刚还说这小白脸是个假娘们儿,这下看来还是个有胆气的真汉子啊。
“有胆气的真汉子”朱桐被那陈有拍得险些呛血,轻咳了两声后抬眼见郑福儿脸色清寒的转身拔步要走。
望见那纤弱的背影,朱桐一阵莫名心疼,还刹生出一股英勇护花的豪情来,奔上前将她的手一把拽住,正色道:“我刚不过是在想我这般赢弱不济,何德何能竟是能与小姐结为夫妻,真真是喜不自甚……”
……
这急转而来的卑躬屈膝,那一脸奉迎的窝囊,引得众人一愣之后又暗一声唾,这小白脸果就是个假娘们儿啊,惜着条小命,连腰骨都不敢直了。可落在这“恶蛟”手里头,早晚还不是要被挖心掏肝,吃干抹尽。
当然这话没人有胆敢明面上不顾死活的吭上一句,只能暗里的嗤着,可那新郎倌已是屁颠颠的牵着那“恶蛟”行完了礼,便是要去海畔敬一敬海神……
……
郑福儿步伐极快,朱桐没有功夫傍身,只能一路小跑的跟着,那靴还很不合脚,海滩泥沙绵软,走上两步,靴便陷在沙中,死活拔不出脚来。
郑福儿嫌弃的回头瞥他,正想吼上一声,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眸,且听他喘着气笑道:“小姐,不,不,如今应当叫娘子……相公我会尽力跟上的……”,说着,索性将那双过小的靴子脱了下来,从靴筒中跳将了出来,姿态还很是灵活……
一双白净的大脚顿时陷在那细沙之中,时近午间,日头焦灼,沙石灼烫,他轻嗷了一声,心疼的动了动那被烫疼的幼嫩脚底板。
这等受不得苦的怂相让那些捧着祭品跟随而来的女兵更是扁嘴,大失所望的叹息小姐是嫁了个什么不中用的假娘们。
郑福儿倒不介意,反正也是个掳来换大哥的奴货,姑且就忍上一忍,可眼见就要到那午时,拜海神可不能错了时辰,而他这厢踮着脚尖,亦步亦趋走得既难看又缓慢,便是不耐烦的喝道:“你倒是麻溜些啊!”
“嗳嗳,娘子莫急……”
朱桐拔步便跟,哪料竟是踩到一颗溜圆的鹅卵石,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便是朝前扑去,直直将那与他一步之遥的郑福儿压翻在了那沙地之上……
这扑翻了“恶蛟”本就要命,而更要命的是他的嘴还端端的压在了她的唇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