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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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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程橙本来姓程,叫程橙,在孤儿院几年也一直叫程橙,后来被收养,才改姓赵,但名字已经叫顺了口,养父母也觉得程橙很好听,所以没再改名,直接叫了赵程橙。
“那是很多年前喽,那时候你才三四岁吧。”冯瞎子用手比划着:“就这么点高。”
通过冯瞎子断断续续的讲述,赵程橙记忆深处的大门被开启。
那是在她四岁那年,跟父母回老家,也就是S城。
她父母在H市的生意据说做的很大,但老家S城某巷的一处院子一直都没卖掉,偶尔会回来小住。
有一天,临近晚饭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撒欢,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打开门,然后妈妈一边骂她随便开门一边赶紧跑过来。
门外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男孩。
挎着包,柱着拐杖,捧着碗。
男孩子也挎着包,捧着碗。
程妈妈一看就愣住了,还没开口,就听中年男子说:“妹子,有饭吗?”
“有有有,你等下,等下哈。”程妈妈连声说,赶紧就往屋里跑。
“怎么了?”程爸爸问。
“这年头怎么还有要饭的!”程妈妈压低声音。
程爸爸一下子从沙发上直起腰来:“那赶紧的。”
程妈妈用托盘端了几样菜,程爸爸拎了张简易的小桌子,摆到院子中间,又搬来两张椅子。
“刚炒好的,趁热吃吧。”程妈妈说。
中年男子也没过多客气,说了句谢谢,就拉着儿子坐下了。
“有水吗?”吃了几口后他问。
“哦!”程妈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给你盛汤去。”
待他们吃得差不多时,程爸爸问:“从哪来呀?”
“北边。”中年男子说:“家里出了点事。”
“谁人生都会遇到点事,没什么。”程爸爸说:“准备去哪呢?”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你们真是好人,以后会有好报的。我既然在这地儿遇到贵人,说不定这地儿旺我,干脆就留在这了吧。”
中年男人就是冯瞎子,他真的留在了S城,并且如他所说,在S城以后,他比以前顺遂了许多,甚至慢慢有了点名气。
只可惜程爸程妈却并没有得到好报。
但他们的女儿赵程橙却被冯瞎子救了一命,这也算是安慰吧。
赵程橙依稀记得,当年冯瞎子离开后,程妈妈说:“干吗不给人家点钱,只给了点吃的,能顶几天啊?”
“一看就是个有骨气的,不逼到最后一步,也不会挨家挨户来要饭,给钱肯定会伤他自尊。”程爸爸摇头。
片刻后叹气:“那孩子,有病啊。”
“看着是不大好。”程妈妈说:“脸咋黄成那样,又瘦,皮包骨头的。”
“唉。”程爸爸又叹了口气:“不是遇到天大的难处,这年头谁会出来要饭呢。”
赵程橙后来问冯瞎子,当年到底为什么要去讨饭。
“随便摆个摊看相算命,也能把饭钱赚到了啊,怎么会去要饭,还上门要。”她说。
冯瞎子神情有点萧索:“时运低的时候,那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他虽然不太愿意提那段过往,但断断续续的,赵程橙也知道了大概。
没结婚之前,冯瞎子一直都是个贫困潦倒的算命先生,收十块二十块卦资,勉强度日的那种。
他说自己是刑克六亲的命,娶妻生子是害人,所以决定就这样随便对付着过一生。
但刑克六亲的人也有爱情,他终究还是遇到了让他动心的女人,三十岁那年娶了亲,然后生了子。
妻子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孩子,生活压力骤增,冯瞎子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看相算命起卦样样都来,而且越算越准。
钱是越赚越多,可或许是泄露太多天机的缘故,他的左眼慢慢瞎了。
令人难过的是,即使算瞎了左眼,也没能治好妻子的病,儿子八岁那年,妻子还是去了。
更让冯瞎子崩溃的是,儿子也被查出绝症。
他知道自己的命格需要大量行善积福或许才有转机,可做的偏偏又是泄露天机损福分的事。
他也想把算命所得钱财捐一部分出去,可儿子的病又需要大量的钱。
在拿钱做善事为自己和儿子换取福分与将全部钱送给医院为儿子看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对于生了大病的人来说,医院既是希望之地,又像是有着血盆巨口的怪兽,吞噬的是数目大到让人难以承受的钱财。
穷乡僻壤,卦资能有多少,冯瞎子再怎么拼命,也赚不够医院的费用。
他于是涨价,尤其遇到一些看风水的,就狮子大开口。
小乡小民看不起,慢慢就有传言,说他是个衰人,谁接近谁倒霉,去年那谁谁谁找他算命,今年就死了,还有那谁谁谁,找他看过相,前段时间听说也查出癌症,就连城里回来随便找他看一下的谁谁谁,回去没多久工作也丢了……
这种传言一出,有钱人也不敢再来找他,他无奈只得出去摆摊,可摆摊那点微薄的收入,怎么可能支付得起医院的费用。
更头大的是,随着衰名传开,连摆摊也慢慢招揽不到生意了。
冯瞎子给自己起了一卦,唯一生机在南方,在那里,他可以赚到钱,而且卦中显示,会遇贵人相帮,有可能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
不过进入土月才有生机。
事到如今,冯瞎子不得不信命,他咬咬牙,给儿子办了出院手续,带着儿子一路南行,路上摆摊看相维持生计。
可是正如他所说,时运低时,喝口凉水都能塞着牙缝。
一路上生意惨淡,连基本果腹都难,更别提给儿子买药。
到S城的时候,已经是山穷水尽。
有时饿得不行,看着遭罪的儿子,他心如刀割,只得硬着头皮在街头四处求人:看个相吧,不要钱,给点吃的就行。
大家避他如瘟神。
去餐馆求老板,干活不要钱,只求供口吃的就行,结果不管进多少家,都是被赶出来。
看着卖餐点的地方,他恨不得去抢,可是想到自己万一被抓,儿子怎么办,所以忍住了。
要饭确实是被逼到绝境实在没有办法,他不能眼看着儿子没病死却被饿死。
连敲三家门,都被当疯子怒骂驱赶。
第四家,就是程家。
看到程妈妈,冯瞎子心里豁然开朗。
一切皆如卦中所示,这里就是山穷水尽绝处逢生遇贵人之地。
或许是心态变了气场就有所改变,时运自然也就跟着改变,他从程家出来,再去街头摆摊时,居然慢慢的有了生意。
从此,他便在S城扎了根。
只是可惜后来去程家想谢恩时,才得知他们原来并不长住此地。
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更让他难受的是,虽然慢慢站稳了脚跟,生意越来越好,甚至逐渐有了点小名气,钱越赚越多,但他仍然没能救回儿子的命。
到底也没能改变这刑克六亲的结局。
赚再多的钱又有何用。
赵程橙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滴酒倒在墓前:“你要是早点找到我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些年都孤零零的。”
从冯瞎子的墓走到公墓门口,步行要将近一小时。
赵程橙走出公墓时,忽然意识到因为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也就把伞忘在了墓地。
回去拿吧,这来回路程实在可观。
不拿吧,从这里走到站台,最快也要半小时,要是突然下起雨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赵程橙叹了口气,她本就缺乏运动,这一天下来,腿都快断了,再让她回去拿伞,她可以直接躺墓地跟冯瞎子做邻居了。
算了,大不了淋雨。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过几分钟,雨点就噼哩啪啦落了下来,来势极其凶猛。
赵程橙把双肩包顶在头上往前跑。
回程的时候秦易自己开车,看着大雨滂沱中那个头顶背包蹒跚蹦跳着的身影,忽然想起以前珊珊开着电脑看偶像剧,他在边上旁听了一会。
里面的男主说:如果总是接二连三的遇见,那就不是偶然,是缘份。
难道他跟这小神婆挺有缘份?
秦家来扫墓的人多,几辆车,大家你堵了他塞了,全都到齐,再按顺序一一将流程走完,耗时颇久。
没想到神婆也在墓地呆了这么长时间。
看她顾头不顾脚的样子,秦易觉得有点好笑。
他想停车叫她上来,犹豫了一下,到底忍住了。
有女朋友的人不要随便撩妹。
跟女孩子随便说句话,对方可能就会想入非非,都要订婚的人了,可不能惹这样的麻烦。
他好像完全忘了上次赵程橙对他的冷淡。
车子从赵程橙身边扬长而去,虽未刻意加速,但山区路上崎岖不平很容易积水,到底还是溅了始料未及的赵程橙一腿。
赵程橙并没在意,反正身上已经够脏的了。
可是跑着跑着,她发现不对,脸上胳膊上流下来的水泛着红色,很是吓人。
赵程橙心中一惊。
她经历过两次车祸,对血特别敏感,当下就觉得大脑空白一片。
愣了半晌,直到那红色里又掺着些黑,并且有股怪味,她才猛的意识到,原来是油漆。
公墓的墓碑,字迹经常会变得模糊,所以来扫墓时,赵程橙在包外侧的小口袋里放上了红黑两色的软管油漆和笔,如果字迹不清楚了,就自己再描一遍。
这次因为墓碑上字都还清楚,也就没用上。
将包顶在头上跑时,大概里油漆的盖子松了,顺着没拉严的缝隙流了出来,混合着雨水,浇了赵程橙一头一脸。
赵程橙站在路边,欲哭无泪。
“你也带油漆来扫墓?还以为就我带呢。”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响起,接着一把伞撑在了赵程橙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