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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逆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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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这一句话虽无杀气,但尚有些良知的如公公心下却都暗叹,如此一来,便是将一个韶华女子的后半生圈死在了这高厚的宫墙之内,即便只是做个宫婢,也难有出宫之日了啊……
先前卜得没错,回洛阳果是不吉!
不过,管妙瞥了眼那病中的曹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戾气再重的人兴许都会冒出些微的仁慈,但以着曹丕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她眼下若敢斗胆说出不愿留下,才是碰了曹丕逆鳞,要惹杀身之祸!
想到此,管妙便是不带半点磕巴的谢恩应承下来,听得曹丕很是满意,将如公公奉来的药汤饮得一滴不剩,才又倒头睡了过去……
……
管妙在宫人住宿的屋舍外靠着墙皮等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如公公总算奔了来,身后跟的小宦捧着宫女鲜艳的衫裙,和蔼的说陛下刚下旨封了她为“少使”,就在陛下案头当职,磨墨铺纸,活轻钱多,这屋子也是独住,且任她挑选,包她满意。
管妙艰难的扯扯嘴角,“少使”不过是后宫低级的女官封号,自是归那皇后管辖,她因“福来园”得罪了郭女王,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畅顺。
如公公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管妙那快歪到耳根的嘴角便猜出她心里所忌,低声安慰道:“只要有陛下宠着,皇后是个精明人,自也不会计较那点儿小事……”
小事是不会计较,可攸关生死,牵连荣华的大事呢?
管妙强忍着没冷笑出声,记得当年她还是“周不疑”时,与甄夫人也相识一场,因知甄夫人最后被赐死的命运,便想救甄夫人一命,所以还仗着与曹丕的交情,曾劝过曹丕不要纳那郭女王为妾。
虽说曹丕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年并未将“周不疑”的“忠言”入耳,但那郭女王定会因此记了“周不疑”的仇吧?而她先前在曹丕面前提起“神仙”,郭女王定也猜得透那指的就是当年的“周不疑”!而明面儿上“傻姑”既是受了“周不疑”在天之灵的点化,那自然也被郭女王目为了眼中钉、肉中刺儿了……
……
可不论如何,眼下进了这宫门,一时三刻想敞亮的离开也没什么指望,而如公公大约是觉着“傻姑”奸滑,怕多生周折,还执意亲领了管妙去宫里登记造册……
这是例行公事,管妙自也嫌不得麻烦,可当记录的小宦客气的问她姓名时,她倒发了阵懵,一直被叫“傻姑”,却没问过真名,总不可能姓“傻”不成?
见管妙扶着额角刹不吭声,如公公忙替她对那小宦说道:“李惠姑,齐人……快些记上就是了!”
“啥?”
管妙闻听此言,杏眸大瞪,嚎了一声,吼得如公公老身板抖了两抖,不知这怎的就惹了她的邪性?扯着长眉颤颤的道:“我先前就在夏侯府看过你的籍帐,我老虽老了,但记性好得很,绝没记错呀!呀!呀!”
如公公没记错,这便轮到管妙大抽起凉气来,齐人“李惠姑”!不就是记入史册的夏侯玄之妇!
老天啊,我管妙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竟跟我开这般大的玩笑,将一桩刑克男女强拽为夫妻,那这劫就是命中注定,怕是逃都逃不掉的了!
这心情当下真不是忐忑能够形容,但好在给她安排的住处,窗明几净的,风水倒也不错,摁摁额角正想补一补眠平复一下心绪,这饭菜可就送了来,只是这送饭的人很不一般,身着华服,头梳高髻,虽说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脸皮光润,艳光四射,正正是那后宫之主,且拥有霸气小字的当今皇后,郭女王!
管妙早料这郭女王会为难于她,只是没想到这为难会来得这般迅疾,但明面上也行了个礼,妥当的让人挑不出个错来!
郭女王自然也是历经后宫风云的老手,打量了下这身量单薄的瘦弱少女,这看似有礼有节却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卑不亢的气度来,这受了什么“神仙”点化的奇人果然让人隔应,但身为后宫之主,自也摆出母仪天下的雍容姿态来,让宫婢们将端来的精美菜肴一一摆放,道:“你既是陛下看重留下的,只要好生伺侯陛下,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你!”
“多谢皇后了……”
管妙倒也很是知趣的一笑,瞅着那些颇为丰盛的菜肴,寻思这郭女王就算心里再厌恨于她,也不会蠢得明目张胆的将她药死,便是还大大方方的拈了个糕饼,啃了两口。不错!毕竟是宫里的精粮制品,比起这些日子吃的粗饼,细腻润滑,很合口胃。
可是,见了管妙这无惧的吃相,让郭女王的脸又冷了两分,心道好大胆的贱婢,竟是敢在她面前进食,是真没将她后宫之主放在眼里?可陛下目这贱婢为神仙点化的奇人,要将她除去,还要多费些心力。领了宫婢出了那屋子后,对身旁的老宫婢低声吩咐道:“陛下封了那贱婢为少使的事,传出去,让那夏侯玄尽快得知!”……
“啪……”
听闻“傻姑”被传进宫且封少使这个消息时,夏侯玄手里的青瓷茶碗乍然坠地,碎了数瓣。他先前下了狠心赶她离开,是怕她被盛怒下的舅父所杀,却不想她会再入了后宫那等龙潭虎穴……
一入后宫深似海,他定要将她快些救出才好!
夏侯玄立时唤来白鹿去速备车马,先前陛下下旨让他承继了父亲的侯爵,他正好以进宫谢恩为由,面见陛下,并求陛下将“傻姑”赐回给他。可白鹿无意的一句话,却让他心神一提……
只见白鹿指指他身上那袭重丧白袍,道:“公子,就穿这身袍子去见陛下么?陛下怕会觉晦气哦?”……
可不是?在外人看来,他眼下是有父丧在身的,若这个时候求陛下赐给宫女,外人误会他不孝事小,事大的是定会惹陛下震怒,依着陛下脾性定是会杀了“傻姑”这个挑起事端的“贱婢”。如此一来,想救她却反是害了她……
真是险些就中了那皇后郭女王曲折杀人的奸计了!
夏侯玄拧了拧眉,这妇人狠毒起来真是比蛇蝎还要可怕万倍!虽说明知“傻姑”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但仍是忧起她在宫里的安危来,思量片刻后,到案边铺纸磨墨,写了封书信,以蜡封好,并在第二日一早入宫谢恩之时,交给引路的老宦仪公公,托其转交给“傻姑”……
仪公公明面虽是曹丕宫中之人,但实早被郭女王拿捏在手,时不时的禀明曹丕的日常,而眼下夏侯玄要私下送信给“傻姑”,仪公公自是不敢担搁,当下悄禀了郭女王,问如何处置?
郭女王闻讯大喜,正是因听说夏侯玄对那贱婢情意甚重,所以才故意让他得知那贱婢进宫之事,想借夏侯玄激怒陛下!没想到,这号称洛阳第一才俊的贵公子竟是头脑蠢钝到与宫女私传情书,这让陛下知道了,那贱婢被千刀万剐怕都是不够的。
想到此,郭女王当下让仪公公将那书信上呈,不出所料,曹丕震怒,立时将“傻姑”传来,当她的面将那书信掷地,且遏着咳喘冷怒道:“该死的婢子,勾联外臣,朕可饶不得你!”
这带着杀怒之气的语声,让管妙微挑了下眉,回洛阳的灾劫应得也太快了些吧!
不过,却又暗思,夏侯玄先前还因她让夏侯尚假死之事大动肝火,将她扫地出门,眼下火气定还旺盛,怎可给她写什么“情书”?想到此,遂一本正经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信里写着什么?不如陛下拆开一看,再定罪不迟啊?”
还能写些什么?无非是些诉衷肠的娓娓缠绵,有什么可看?
曹丕是个占有欲极重的人,这女子只要是入了他的宫,便是为他所有,他人再想染指,得到的大约只能是具尸体!就说那曾美冠后宫甄夫人,就因怀疑与他弟弟曹植暧昧不清,还对他颇有怨怼之言,他便是果断的下旨赐死了。
对一个为他生下儿女的夫人,他都能下此狠手,就更不必说一个并未受过宠幸的区区“少使”!可偏偏此时看着眼前这可怜巴巴的清瘦小人儿,那赐死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摁着心口闷痛咳了两声后,冷冷道:“朕既封了你为少使,你便当要谨记你自个身份!再有下回,朕必不饶你!”
伺候陛下这近三十年,还从未见陛下对个女子如此心慈手软!
如公公暗诧之余,也忙撑了撑眼皮示意“傻姑”还不赶快行礼谢恩,可“傻姑” 捡了小命,这脑子却忽似不太好使,不但不赶紧叩头,还不知死活的从地上捡了那夏侯玄的“情书”,随手就拆了抖开,大大方方的看了几眼后,便是递到陛下眼皮底下,扯着嘴角几许上火的道:“这也要治我的罪,我真要一头撞死过去了!”
曹丕不甚痛快的锁眉扫了那书信两眼,却愣了一愣,这不但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封与李惠姑前情尽断的绝交信,言辞间还恳切的要求李惠姑要好生效忠陛下,切莫二心。
夏侯玄的文采自然是清艳飞扬的,读得曹丕都感动起来,轻点点头,道了一个“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