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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狗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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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妙猜得没错,夏侯徽的确是出了大事,身怀六甲的人竟是在廊道里摔了极狠的一跤,当下就出血染透了裙裳,有经验的老婆子们都说这胎怕是保不住了,可夏侯徽是个性子刚倔的,非说是拿命也要留住这个孩子……
这等惊心要命的大事,自也不敢让德阳乡主曹樱知晓,夏侯玄此时又不在府中,管妙自是头发也没抹干便匆匆奔去了司马府,看着榻上苍白如纸的夏侯徽,这哪还是她印像中明艳照人的那个少女?
这女人怀孕生产就算是在一千八百年后也是凶险非常,就更别说眼下这落后的医疗条件下,夏侯徽非要留下这胎,一不小心怕是要一尸两命。正想怎么劝上一劝,夏侯徽艰难撑开带泪的眼来,抬腕便死死抓住了管妙的手,痛喃道:“嫂嫂,救救我的孩子……”
这目光如见了救心般的拳拳信任,让管妙真是将那放弃的话半字也说不出口,可她一个算命的神婆,哪里懂得妇产?这让她救,真真是让她揪心为难!情急之间,却忽想起那二狗子不是自吹读过华佗医书,先前还卖药给人安过胎,在武陵时,那整村的牛马不都是他给接的生啊?
眼下这情形,若保不住这胎,这夏侯徽的命定也是保不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当下让季伯去城外草庐将二狗子找了来。而二狗子虽平素爱说个大话,但紧要关头总是没让管妙失望过,一碗药汤下去,夏侯徽这出血便真给止住了,看得管妙由衷的夸了好几句“我徒儿真是本事!”
“那是!徒儿的药可精贵着呢!”
二狗子搓着手很是得意,挤了挤眼,是要去找夏侯徽的夫君司马师敲诈大笔药钱的意思,可一问那司马家的管事却是说他家大公子随父巡军尚未回府,这“大买卖”一时片刻也是做不成的。
二狗子有点悻悻,但也很有职业素养的对那陈嬷嬷交待:“这胎虽暂保住了,但三日之内也只能卧榻休养,不但冲撞不得,这心情也要畅快才好!”
陈嬷嬷自是感恩万分的诺诺应着,可一说到“这心情也要畅快”,老脸上却是浮起了掩都掩不住的忧意,还忽的扑通一声,在管妙脚边跪下,低声哭道:“求夫人能不能在这留三日护一下我家主子,老奴无能得很,怕有人再来扰事,会让主子再气出什么差错……”
听徐嬷嬷这话,夏侯徽今儿摔的这一跤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可堂堂夏侯家的女公子,有谁敢来明面上滋事?
这一细问之下,管妙真是觉着看见一盆狗血在眼前荡荡漾漾!
这话还得从司马师上回出征江陵时染了瘟疫说起!据说,当时谁都怕染恶疾不敢靠近司马师养病的营帐,唯有一个叫作宁翠的军中女妓日夜守候,悉心照顾。司马师感动宁翠的真情,便是收为妾室,带回了府中……
这新婚没有多久,夫君便纳了妾室,夏侯徽虽说有些心郁,但也感激那宁翠救了自家夫君,处处宽容厚待,哪知那宁翠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狠角色,不但日夜专房,得尽夫宠,这趁司马师不在府中,还对身为正室的夏侯徽说些不干不净的言语,今儿才气得夏侯徽一不留神摔了不该摔的跤子……
妻妾宅斗,管妙只觉听来都很头疼,但看了看夏侯徽那痛乏睡去的可怜模样,也是叹了声气,人家唤她一声“嫂嫂”,将她看成了可以依靠的家人,这也真是没有半点不管的道理,便也点了点头,打算留下照护……
这三九的天时着实寒得刺骨,这雪还又纷扬而下,就算这屋子里生了炭炉,也暖和不了多少……
管妙身量清瘦本就是个怕冷的,一早又被曹樱泼了那盆带冰的凉水,这眼下鼻腔便是开始有些不太通畅了,寻思是受了寒凉,病在浅中医嘛,便是顺道让二狗子给她也留了副风寒药,让随同而来的裴娘去熬上一熬。
这正揉着不太通泰的鼻子在门口打着喷涕时,那廊头总算飘来了药汤味儿,可这送来药汤的却不是裴娘,而是个衣着艳丽的娇艳少妇,二十出头,身量丰盈婀娜,一张细描过的小脸挂着娇笑:“奴婢听说夏侯府的嫂嫂来了,这招待不周得很!这药汤快趁热喝了……”
自不必问,正是那司马师的宠妾宁翠,这嘴倒是甜的,就是这双大眼神留波泛,暗藏奸邪,正审视着,那涂着蔻丹的纤手便是将那热腾腾的药碗递了过来,药的苦气中夹着这脂粉味儿,管妙哪里还喝得下去,正想接过搁到一旁,却见那端着药碗的手斜斜一倾,滚热的药汤便是要泼了过来。
管妙自不是个轻易吃亏的,顺势抬手将那碗底一抬,那药汤便是回泼到了那宁翠胸膛,这天时穿得虽厚,但总有些汤汁顺着那扯得不严的衣襟滑了进去,烫着那内里的细皮嫩肉,当下便嗷了出声,眼放怒色……
管妙摁了摁额角,正想拉她去院里谈谈人生,莫在此扰了夏侯徽歇息,那艳美娇人眼泪却忽大点大点的落了起来,还悲怯的大声说着什么“奴婢好心来伺候,怎的要这般作贱奴婢啊……”
好嘛!这还反咬一口!只是这反咬之时,那眼角余光怎的斜瞟瞟的瞥那院口?抚额转身,只见那雪片翩飞中立着一袭玄底大氅的伟岸身影,刀削斧刻的英俊脸庞,剑眉星目,鼻梁管正,即便带着笑,却也有着迫人的气势……
石旻!不,司马师!
管妙秀眉微微一蹙后,便是镇定下来,这宁翠着实是个有心机的,明明先行动手,眼下却悲悲凄凄的装着可怜,是想让司马师误会她这夏侯徽的“嫂嫂”为了给小姑子出气而下了狠手?如此一来,定是让司马师觉着是夏侯徽小肚鸡肠的从中挑拨?
唉,这女人要将争宠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用在别处,也不必来做个与别人抢夫君的小妾了!
管妙揉了揉额角,正想着怎么将这事说清了,免得牵联到夏侯徽,司马师那高大的身影已是带着雪片大步到了她的跟前。
那迫人的气势真是带着三九寒冬的冻意!以为这是要质问她为何在他司马府撒野?却不料眼前男子眸中掠过一道异色后,竟是看着她微微笑道:“可还认得我?”
这措不及防的一问,让管妙一怔之余,心上顿起一阵久远伤疤被抓开的不适之感……
曾经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他穿着质地优良的白衬衫,将那“玉舞人佩”亲自送到她的手里,英俊的面孔,亲昵的微笑,问的便是:“妙妙,可还认得我?”
只是那人是石旻,眼前却是司马师,忙强装镇定的道:“认得……司马家大公子,谁会认不得呢?你成婚那日,还在街头给公子道过喜呢!”
司马师目光锐利的打量她一眼,当是留意到了她那转瞬的慌张,若有所思的轻点了点头,正想再与她说些什么,那在旁的宁翠讶然之余,哭得更是凄切了两分,抓着他的袍角道:“公子,奴婢只是给夏侯府的‘嫂嫂’送药,是想替公子好生招呼的……”
这话一出,司马师剑眉一皱,正要说话,已见管妙叹了声气,语重心长的道:“算是我这一时手抖,错都在我!你家夫人有孕在身,这大人孩子险些都有闪失,你这做夫君的可莫做出让自个后悔的事来!”
兴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司马师皱着眉点头,挥了挥手便是让那宁翠退了下去,拔步进了夏侯徽的房门,朝伺候的奴婢问起夏侯徽的病情来,看起来倒也是真心关怀……
眼下人家夫君在侧,管妙揉了揉不通的鼻头,她也不好再进去当那透亮的灯泡,陈嬷嬷也是有眼力见儿的,忙利落的给管妙在院子里拾掇出间客房,让管妙能暂时休息……
这屋子收拾得匆忙,自是连那取暖的炭炉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管妙只好裹了棉被在那榻头缩了一缩,可这一阵寒风吹来,还是忍不得咳了起来,他大爷的,二狗子就抠抠搜搜的留了那一副驱寒的药,这下被那宁翠白白糟踏了,她这怕是要重重的感冒一场了!
咳了又咳,这嗓子都干哑了,正想起身倒口凉水好歹润喉,那虚掩的房门却被吱然推开,带着几块雪片,疾步而入,一把便是夺了她刚捏在手里的凉水碗,皱眉沉声道:“病了,凉水喝不得!”
司马师!
管妙诧异得这话还来不及一回,又见他已是朝外喝令着仆婢朝这屋里麻利的送暖炉、送棉被,送热汤,言语之间多有奴这些仆婢照顾不周之意。
这让管妙倒是不太自在起来,她不过是来这暂且小憩片刻,哪用得这等贵宾礼遇给人诸多麻烦,忙遏着咳客套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这就去看看媛容……”
话没说完,双脚竟已腾空,竟是被那伟岸的男人拦腰打横抱了起来,转身便搁回了榻上且扯过棉被严实的盖住,还脱口道:“你得了感冒必会高烧,十天半月也难好,怎不心疼?”
这本是他随口一句话,却让管妙双耳一嗡,刹时惊起……
感冒?这时代哪有这等名词?眼目大睁惊看向眼前男人,忽然发觉,这与上两回所见的男儿有些不同,先前的司马师星目澄澈,气宇清朗,而眼前的司马师目光锐利,眉眼之间似暗藏着那纵横睥睨的王霸之气……
他,绝对不是司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