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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春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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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司马师更等不得的是曹蔻,那日听说兄长曹爽在“新园”开宴,表哥也会前去,便也就悄跟了过去,还一时好奇的用温酒送服了些五石散,那随后就失了大家闺秀的仪态,以至与宴中哪个浪荡公子狂浪欢好,事后也想不真切了。
这事虽是比吃了臭虫还要憋人,可幸在当时在场众人都神魂靡乱也没谁能识得她当时在场,可哪料往常都很准时的葵水这接下来竟是三个月都没如期而至,还胸闷气短的周身不适,近身的嬷嬷觉得不妙,悄找来医人一探脉,顿时吓得魂都飞了,竟是说她这脉如珠滚,是有喜了。
这该如何是好?她父亲曹真虽说对她宠爱,但性子勇武刚硬,知她在外放荡有孕,丢了曹家脸面,还不知怎么打断她的腿呢?而近身的嬷嬷说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快些嫁了!而以她大将军之女的名头,要嫁自是容易,可要她嫁个不喜欢的男人,她自是心有不甘的。
正在以泪洗面,悲悲怆怆,一个叫宁翠的女人却是带着厚礼前来拜望,这个女人她曾在“新园”见过一面,听说是那司马师的宠妾,妓子出身,她自是半点也看不起的,可当那女人让嬷嬷传话说有让她如愿以偿的好法子时,她还是忍不得见了一见。
宁翠的好法子很是简单,不过是让她这就去对她父亲曹真一口咬定这腹中的骨肉是夏侯玄的,求他父亲向魏帝曹叡求旨赐婚,她父亲爱女心切必会为她做主,而以着她表哥夏侯玄不说人非的君子品性,自也不会将她与人苟合的丑事抖出来丢家族颜面。
这招果是好使的,当天曹真就急得向曹叡求了圣旨,勒令外甥在为夏侯尚服丧期满后便将曹蔻明媒正娶,还放下狠话,若是“傻姑”那贱婢胆敢阻挠生事便要让其比那丽姬死得还要难看。
夏侯玄这真是进退为难,眼下连陛下都知曹蔻有孕之事,若他此时说出这表妹腹中骨肉非他所为,以着舅父的脾性必是会觉颜面大损,不但会将表妹打得一尸两命不可,难免也真会牵怒“傻姑”杀她解恨。
再说,先不论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总也是条性命,不如待婴儿平安出了生,事情淡了,再为表妹寻个好人家再嫁。
夏侯玄自认想的很是周全,可管妙得知后却是觉着这暮春将过的天时都寒得快要飞雪,这男人的心还真是够大的,他不在意白白戴了顶油亮油亮的绿帽,可她这眼里却揉不得沙子,想着要听别的女人叫她的丈夫一声“夫君”,即便晓得是假的,这浑身也不畅快得很,当下摔了两个碗,拍案怒道:“不行!她这肚子里的娃是谁的,我这就找人去查出来,谁开发谁治理!”
平素她只要微一扬眉,夏侯玄总会犯怂来哄,可今日却也一反常态的有些强硬,道:“这事便就此定了,不可再生事端!暂给表妹个名份,待这事过了,我自会给她另寻个好归宿!”
说毕,便是照常去了后院照料母亲,因着听说表妹要嫁来,母亲今日精神竟是大好,没准还能因喜而痊愈?所以,这婚自是更推不得的。而眼下她在气头上,自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待她气过了,稍后再与她细细商量也不迟……
可夏侯玄着实也高估了管妙的度量,他并不知这近一年来,他不在府中之时,曹樱对她的百般为难已让她在这婚姻生活中疲惫不堪,若不是因念着丈夫的体贴宠爱,以她那火烈的脾性早就自在远走,哪还会困在这府中装什么贤良淑德?
眼下若是由得那曹蔻再嫁进府中,她这日子怕更要过得憋屈了?当下去找了二狗子,让想法子查一查那曹蔻腹中是谁下的种苗?
好在二狗子交友甚广,这很快便从两个当日在那“新园”偷鸡的小贼处打听到那斗胆与大将军之女苟合的果不是平常贵公子,而是当今魏帝曹叡的皇后毛氏的弟弟毛曾,虽说这模样长得磕碜了些,但也因姊有宠而被曹叡授了郎中之职……
查到根源,这自然是让管妙几日来的郁闷心情稍感快慰,可却犹豫要不要将这丑事抖出去,毕竟史书上有桩“蒹葭倚玉树”的轶事,说的正是毛曾与夏侯玄……
这事起因是魏明帝曹叡让他皇后的弟弟毛曾与夏侯玄并排而坐,因毛曾样貌猥琐,与翩翩风度的夏侯玄坐在一起,便让时人笑话:这真如同是芦苇倚着玉树一般。更还因这一坐之时,夏侯玄露出了些许不快,惹了曹叡不快,而将夏侯玄贬了职。
若这事是真,这毛曾便可能影响夏侯玄仕途!管妙思忖还是要多留些余地为好,便是想暂将这事瞒下,稍后想个多方都有脸面的借口毁婚,哪知那曹蔻却不识好歹,得意忘形,竟是扶着腰肢来了东院,神色挑衅的说什么“我已怀了表哥的骨肉,你这贱婢是连给表哥做妾都不配的!”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脸都不要的!管妙也是忍无了忍了,当下让二狗子将这消息传遍洛阳城,势要逼得那毛曾不得不出来认了这一桩风流孽债。
这下一堆子人没脸了,尤其那下旨赐婚的魏帝曹叡被人笑为妻弟遮丑,有失为君之尊,更呕人的是还被编进了童谣,由小娃们街头巷尾的笑唱为“蒹葭做冠缨,毛皮为绛袍……洛河水浊兮,不可濯我足……”
曹叡是个有抱负的君主,这继位还不足年,哪能因这点事坏了清誉,怒然之下立时知错能改的下旨让毛曾与曹蔻成婚。而曹真本就汗颜教女不严,无论曹蔻怎么哭诉毛曾貌丑,不愿嫁去,也没半点更改!
曹蔻便是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姑母身上,前去曹樱跟前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哪料曹樱这病疾本就没好周全,听闻儿子与侄女终成眷属的美梦一碎,刺激得当下一口气儿没能上来,就厥了过去,虽说救得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却也落下了口不能言、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夏侯玄匆匆赶回时,本就怒管妙自作主张,让陛下和舅父都失了颜面,此时再见了母亲凄惨模样,悲忧之间更是怒管妙心狠生事,回房指着管妙震怒道:“你明知母亲身子有疾,受不得气,却非要下这般狠手……”
管妙被骂得也是怒火中烧,这近一年来,就因曹樱是个病人,处处忍让,任其说再难听的话,泼再寒凉的水,她都没在人前出半句怨言,更还寻医问药,处处周全照料,自认已费心费力的尽了一个媳妇的责任,可百事讨不得好,还被他指着鼻子冤枉,这火真是噌噌的上窜,气得顺手拈了案头的青瓷茶碗便对他劈脸儿砸了过去……
可管妙料不得,她这一砸,他却不躲不避,任凭那滚烫的茶水糊了白净的俊脸……
这让管妙惊了一惊,忙取了干帕想替他擦尽,手却被他断然拨开,还凉淡着语调,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别人叫你妙妙,你当是个招人欢喜的妙人才对吧?”,说毕,阴沉着脸色抚袖离去……
这让管妙立在原地半晌挪不得步,妙妙?他怎会知她的真名儿?……
这思来想去,便想到前几日夏侯徽难产,她领着二狗子赶去司马府日夜不休的守了两天,才终于帮着夏侯徽生下女儿,母女平安,她当时轻舒口气,一身倦乏的想回夏侯府去,路过廊角时,腰间却是一紧,又被一双铁臂扯进了那廊后墙角,双手被摁在壁间,唇上被带着些微酒气的男人味儿重重堵住,发疯般的吮噬间,还含混着说:“妙妙,我好想你……”……
男人的力道自然是大的,更何况还借了些酒力,管妙自是被他箍在怀中,半点挣脱都是不能,泪水便是汹涌的沁出眼角,润透了男人贴着她颊的鬓角……
那男人自然是曾经的石旻,如今的司马师!幸在那时不远处有仆婢在唤,说是夏侯公子入府看望新生的外甥女,他这才不得不松开了她。
而细想来,夏侯玄当时应是已被仆婢引入了府,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没准看见了司马师对她狂浪发疯的情形,心生了误会,大约只是顾虑着双方颜面才假意让仆婢大声唤人……
难怪,此后夏侯玄待她的态度便有些扭捏古怪,莫非执意答应娶那曹蔻也是为了气她?想透了这些,本是想寻个机会开诚布公的与他讲清她的过往,可之后一月他竟都没回房歇息,甚至在他母亲艰难吐字要他纳妾的表示下,他竟也点头应了,毕竟眼下在他看来当没有比让他母亲心情舒畅,身体康复更重要的事了……
很快,好几个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美姬便被送进了夏侯府。这让管妙在窗下沉默了良久,就算夏侯玄收下这些美人儿是为让他母亲宽心,可这脂粉味儿弥漫的处境也早不是她想要的婚姻生活。
她是个孤儿,想要的不过是个温馨和睦的家庭,绝不是如今这般无休无止到让她疲乏的内耗。相爱不易,相守果然更难。她与夏侯玄八字果是不合的!
这般一想,忽觉着那窗外院中的景色都甚是陌生,真真是纱窗外,风摇翠竹,满眼不堪春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