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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迎春 ...

  •   “老人家可认得我小妹媛容?”……

      这忽然一问,让管妙心里还是跳了一跳,不过,她自信佯装这老太婆已是神形皆备,炉火纯青,夏侯玄定是看不出个破绽来,眼下会有此一问,大约是奇她和二狗子怎的会在这风雪刮骨的天气从那刚起了新冢的山头下来吧?

      管妙低头又抿了口热乎乎的羹,吧咂着嘴点头道:“有一面之缘!先前我老人家在街头摔了一跤,媛容女公子心善扶我老人家进府去疗过伤!受了恩慧,总不得不还嘛?我老人家听说她忽然没了,便想着来给她倒两杯水酒!”

      可这话明明说得很是流畅,夏侯玄眸中却掠过一瞬不易觉察的纷杂伤然,但也没再多言,只是执意将他所住的客房让给她歇息。

      这仁善尊老的好品性让管妙心下又感慨得很,她虽已无心与他再去续什么夫妻的情份,可也难免心生恻隐,这仕途不顺,大志难成,父亲远走,母亲卧病,最疼爱的小妹还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可做兄长的却也没法为其报仇雪恨。人世间最苦的爱别离、怨憎会,他倒都占了齐,着实也是个悲催的可怜人……

      这般想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包迎春花的花种,意味深长的笑道:“公子既这般尊老爱护,这迎春花的种子便当是我老人家感谢公子的……咳,咳,不论这眼下寒风多么刮骨,只要熬得过这寒冬,必是二月迎春花盛柳,日暖云晴啊!”

      这话说得隐晦,但夏侯玄自也领悟这话中暗喻,轻轻点头,道了声“多谢!”,接着便以不打扰老人家休息为由退出了房,朝那正蹲在廊中大口啃着烤地瓜的一瘦削老头儿走去,听掌柜说这正是那老妇人的丈夫,天寒地冻的却在这外头进食大约是怕那地瓜味儿呛了那屋里的老妻。

      看来倒真是一对恩爱白头的神仙眷侣!
      夏侯玄微微一思后,亲自给那老头儿倒了一碗热肉汤,低声道:“先生许久不见啊,若诚心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夏侯府库中的金玉布帛任先生搬抬!”

      又是金玉布帛任他搬抬!?
      二狗子险些被一坨地瓜梗了喉,这小子眼尖啊,大约还是疑了婆婆的身份?这是想诈他的话呢?不过,咳,金玉布帛任他搬抬,倒真是诱惑啊!况且,也的确该将六年前,婆婆为救他所受的伤苦骂给他听,要这小子好好的自责内疚悔恨才算够本。

      可让二狗子都意外的是,夏侯玄听他骂完,脸面上竟还是静淡无波,这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气得二狗子肉汤都咽不下了,啧啧,这些贵家公子果都是些寡情薄性靠不住的,摆明是身边有了可人的新婢便是忘了旧人的情份?

      这气顿就不打一处来,二狗子正想再骂上两句,已见那翩翩公子转身抚袖,让他小厮白鹿牵马套车,这还不待天明,便就领着那孟娟一行踏雪回了城……
      ……

      路滑车颠,风高雪急……
      孟娟见公子捧着那包迎春花种脸色惨白,正惊然想问可是身子不适,却听公子忽令白鹿停车,然后疾步跨下马车,奔到道旁,竟是大口的呕吐起来。公子已整日都未近食,这呕得胃液都带起了血丝儿……

      孟娟忙取了大氅要给公子披上,却是被白鹿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示意她不要吭声,因见公子背身仰头,迎面望着那沉沉雪夜,眼角竟是有晶莹之物无声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白鹿从小跟着公子,知公子是个个性坚笃,情感内敛的人,之前唯独见他落的那一回泪,是在侯爷的灵前,这眼下又忽然伤心,大约是心里真太苦太痛了吧?

      过了半晌,白鹿见公子终是缓缓转过头来,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淡声道:“你回头让季伯替我准备一份像样的厚礼,我过两日要去拜访表哥!”

      拜访武卫将军?
      白鹿更是诧异了,公子性子一向清傲高洁,而武卫将军虽是公子表兄,但脾性豪荡,公子一向不喜与他为伍,眼下却怎的忽然要主动拜访?但公子行事必有他的道理,照办便是……
      ……

      二月迎春花盛柳!夏侯玄新种下的迎春花还没冒芽,但夏侯府的花圃里倒是青藤翠黄花娇……

      夏侯府的仆婢发现公子这近来真是心闲了些,每日都要花好些精力来亲自侍弄花草,就说这开得正好的一盆“仙客来”,就是公子花了不少心思的。

      可季伯知公子并不喜这等大红大绿的俗艳,会花心思打理是又要送去给他表哥武卫将军曹爽的啊!

      这让季伯又心酸又欣慰的抹了好几回老泪,公子在朝中被穿了那么久的小鞋,总算开始懂得审时度事的道理,而曹家与夏侯家同气连枝,唯有抱团取暖才能扛过那司马家的严冬啊!这可不正想着这茬么?那门前小厮便是来报,说是武卫将军前来了……

      表哥一向繁忙,会忽然亲自过府,当是有要紧的事与他商议!
      夏侯玄抚了抚素袍,正要迎去前厅,曹爽却已是“太初,太初”的唤着,风风火火的闯来了他的东院,且大喝着摒退了众仆婢,一敲桌案,颤着须髯道:“我一早进宫见陛下,他忽然跟我问起这立太子的事儿……这真把我吓坏了,当场这后背都是冷汗啊……你先前不是跟我说,要我在陛下和人前都谦虚谨慎些,可这事儿的分寸,你说说我该怎么拿捏?”

      这怪不得表哥惊吓,因这子嗣的确是陛下最不能碰的软肋!前几年,三个小皇子先后夭折,这之后妃嫔便再无所出。陛下虽说正值壮年,但也难免为此事焦虑暴躁,一句话答不好,吓出一身冷汗事小,断了头才事大。

      夏侯玄将案旁刚煮好的酒水给曹爽斟了一杯,待他冷静下来,才缓声道:“你应当劝陛下从宗室子弟中挑选几个聪敏的孩子养在宫中,以备将来储君之选!”

      这让曹爽顿觉被这酒烫嘴皮得很,吹须难脸道:“这话怎说得?这不让陛下以为我也觉他这是生不出儿子了,才要养别人的,没准气得将我也贬了职?”

      “不会的!”
      夏侯玄倒很是笃定,看陛下继位这些年来,外御吴蜀,内修律政,由这攘外安内的功绩便可看出,陛下不但不是昏君,且是个善断明识的沉稳天子,会忽然问起立太子之事,心中定也有了收养宗子的打算。这个时候,表哥若能站在国家社稷的立场大胆直言,陛下不但不会怒,反会更觉表哥一片忠心,更为器重才对!

      待耐心说明了道理,曹爽也是信服点头,毕竟他父亲曹真病逝前可千叮万嘱,说遇事定要找他这表弟商量。父亲一辈子大风大浪,最会识人,当是没得错的。立时让表弟快起草个劝陛下收养宗子的文章,好让他抄上一抄,好去陛下面前以表忠诚……

      不出所料,很快,曹叡就打定了择选宗子入宫教养的圣旨,曹家一众宗族可是激动坏了,自个没缘坐上皇位,但没准自家小崽子能争点气被陛下看重呢?一时,那些有名望的先生都被请去教导孩子礼仪,恶补恶补学问,哪怕是拔苗助长,也定是要让陛下眼前一亮才好。

      “太初啊,你说我向陛下荐这几个小娃儿入宫养着,陛下还能入眼吧?”
      曹爽一早又来了夏侯府,展开几张小娃的画像便摊在了夏侯玄的案头,经这一事,他对这表弟更是信赖,这表弟睿智过人,着实是能助他的贵人。

      夏侯玄扫了那几张画像一样,画中的小儿的确个个都虎头虎脑,很是贵气。但他也知曹爽会格外看重这几个小孩,定是因收了这些小孩的亲爹不少贿赂。这表哥真是连舅父一成的智慧都没学到,他也不想想陛下不是庸人,御下有方,会不知他收人钱财?

      可在陛下看来,这身居高位,爱财也只是有亏小节,可若因小利而胡乱荐那储君之位,这便是有危社稷的大德败坏,以后还如何会再重用?

      夏侯玄见那些孩童画像卷起,微微摇头,道:“这些,陛下定一个都入不得眼……陛下若问起,你大可说孩子的品行才最为重要,别的暂不可多言!”……
      ……

      这样一番话,曹爽自是悻悻离去,让夏侯玄几许无奈的轻叹口气,将那埋着迎春花种的花盆挪到窗下向阳处,却见窗外又已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是啊!这又快到多雨的季节了!那日听那武陵先生说她摔坏了腿,这些年到了刮风下雨的天时便会痛,眼下定又难熬了吧?

      是他窝囊无用,才累她受这等伤苦,所以,他那日从邙山而回的半道便已打定主意,不可再自暴自弃,唯有暗蓄起与司马家抗横的实力,才能真正保得她的周全,不让她如可怜的媛容那般死得不明不白。

      思绪周折,昨夜又帮那表哥看了整宿的文书,他浑身虽乏,但仍无半点睡意,乍又想起,这雨季将来,那邺城的“福来园”的屋子怕该加固修葺一番了,遂去叮嘱了季伯,让照例给那“福来园”送米粮布帛时,再多送些整修的余钱……
      ……

      “呀,这又是哪个捐的钱,每回都是大手笔呢?”
      二狗子点算着“福来园”的入帐,又在呲牙咧嘴的连叹。

      “还能有谁?夏侯玄!”
      管妙捶着风寒腿儿,随口答着话,虽说这些年,那善心人士每三个月都来捐粮捐帛的从不留名儿,但她也早从那些人的洛阳口音,猜得是夏侯玄所派,毕竟那小子是个心善的主,怎可能看得这么些孤儿没吃没穿的受苦?

      可靠人救济度日也不是个常法,还是要想法赚笔大钱才好!想到此,管妙勾勾手指,示意那二狗子附耳过来,挤眼道:“开春了,臭小子你赚大钱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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