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八章 帮凶 ...
-
“可不是不受宠么?听说这小娃儿本是个小妾生的,任城王的正室最初无子才抱过来养,可抱去没多久,这任城王妃自个生了亲儿……”
二狗子一面说着,一面在包袱里摸了半晌,才总算摸出来几颗都发了齁的糖豆,这自是不能给小娃儿吃,只好将烤好的地瓜掰成小块来喂他。
这也就是平常百姓家的娃娃们打牙祭的粗食,可曹芳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连细细的小指头都舔了干净,而且吃完后,还奶着声儿怯怯的跟他们道谢……
呃,俗话说三岁看老,如这般乖巧懂礼的小娃儿,管妙忽然不信这曹芳为帝之后,真会如有些史书中记载,不理朝政,耽于淫乐,毁尽人伦……毕竟,史书都是胜者所写,为尊者讳,而曹芳一介废帝,自是免不得要被后世当权者泼不少脏水!
想着这孩子将来的悲惨命运,管妙更是心疼起来,轻抚抚他那连双角都还梳不起的细软头发,道:“姊姊带你来这住两天,稍后就送你回家!”
小娃儿却听得瘪了嘴又哭了,小脑袋又摇得费力,指指小胳膊,哽咽道:“怕怕……疼……”……
“疼?”
管妙轻撸起小娃儿的衣袖,呀,能不疼么?这小细胳膊上尽是被抓出的些新新旧旧的血痕,一细问,说是嫡母生的弟弟抓的,这还真是个爹不管又没娘疼的可怜娃儿。
手边也没多少能哄小娃儿的玩意儿,管妙摸出那曾从夏侯府顺来的弹弓子,再喂他吃了半个地瓜,才止住了这小娃儿喷涌的泪泉……
大约是觉待在此处有吃有玩,曹芳不但不想回家,更是很快就跟管妙亲昵起来。而让管妙更叹息的是,那任城王家丢了个小公子,竟是风平浪静的连个水泡都没有冒过。可这细想来也不奇,那任城王府的当家主母定是从最初就不想让这个儿子进宫选“秀”,而二狗子这一掳倒正是合了人家的心意了嘛。
这遭遇让管妙又不由想起她曾在孤儿院时,“爷爷”前来收养孩子,那小玲就使坏告状,故意让她没机会在“爷爷”面前露脸。只是世易时移,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也会成了祸害小树苗前途的帮凶?
顿时觉着这心亏得,就算是吃了那人参雪莲怕都补长不起二两肉来!
管妙捶着又在疼的风寒腿,思量着不如将这小娃儿收养了吧?看他吃个烤地瓜都很有滋味的模样,该是个不挑食好养活的娃儿?
可这再不挑食,也是个没吃过粗食的贵家小公子,肠胃自是比“福来园”那些穷贱小孤儿娇气脆弱多了,白天多吃了两口地瓜,当晚就上吐下泻起来,急得管妙这没当过妈的人难免慌了神,可二狗子赚了大钱,恰又乐颠颠的出去晃荡得没了踪影,她只好自个抱了小娃出外寻医,可这医人还没寻着,倒是在半道撞上了风尘仆仆四处找人的夏侯玄……
这真真是命运的邂逅啊!
已然泻得脱了水的曹芳当下与夏侯玄泪眼相看,哭着“太初叔叔”就扑腾着小胳膊要去缠他的脖颈……
得!她这绑架犯被抓了个现形,管妙也真是没什么谎好编了,而且眼下能帮小娃儿找着好医人的也只有夏侯玄了,便是不待人开口质问,就很是自觉的将小娃儿交到了他的手里,让他快带去就医。
可曹芳却也念着“神仙姊姊”跟他玩待他好,小手又回过头来抓了她的衣襟不让她离开。无奈之下,管妙只好跟去了夏侯玄暂住的驿馆,帮忙喂了曹芳喝药再哄得睡了。
只是这睡熟了,小手里还死死捏着她先前给的弹弓,只因为他听说这是他“太初叔叔”小时玩过的,便觉格外珍视。
真没想到曹芳与夏侯玄竟是早就熟识的,且熟识的桥段还很狗血,说是曹芳的亲妈在给任城王曹楷为妾前本是夏侯玄表哥曹爽的一个侍婢,曹楷去曹爽府赴宴时,曹爽顺手将这侍婢当回礼给了曹楷。
这侍婢虽说也争气的给曹楷生了儿子,但没两年也就得了重病,只是这过世前不放心儿子,便是让人去求曾经的好姐妹,如今正受曹爽宠爱的一个小妾如姬,如姬自是去求曹爽照顾,曹爽被缠磨不过,便让赋闲在家的表弟夏侯玄帮忙去任城王府看望那曹芳一趟。夏侯玄温和有耐心,自是很招曹芳喜欢,由此,短短的时日便是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唉,管妙暗叹,人算终是不如天算,他们的命运莫非还是要撵上他们固定的轨道不成?
曹芳如今既到了夏侯玄手里,管妙自也不可能再将这娃掳上一回,更何况这照顾小娃儿也着实是费心费力,又加上这几年本就有些气血不足,真是半点夜也熬不得,困意浓浓的,觉着眼皮都撑不起了,就更别提还去干那劫人的勾当。
正想悄无声息的在案头打个盹儿,那一直闷声不吭守在曹芳榻旁的夏侯玄却忽发了话:“隔壁房间空着,去歇息一会儿吧!”
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说话的态度也是不疏不近的恰到好处,毕竟又没深仇大恨的,好聚好散才是成年人相处的正确方式!管妙本也乏得很,且这曹芳好端端的小娃儿,也是她给人吃坏了肚子,自是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便是点点头,抖着风寒腿儿去了隔壁睡下。
只是这总归不是自家地盘,睡得不甚踏实,半梦半醒间,忽感身子一暖,乍然睁眼,竟见刚还端着一副正经的男儿又如曾经那般没羞没臊的挤进了她的被子里来,且将她紧紧的搂了满怀……
他袍间仍是她记忆中好闻的淡雅熏香,这措不及防的冲入鼻腔竟还觉得有些眼酸,只是时光易逝不复返,情爱终付流水,这已有新人在侧还来撩拨她这旧人做甚?当下便想脱身,可这胳膊被他长臂箍住,自然是想要动脚将他踹下榻去,哪料这腿儿刚抬便被他双手握住,眼中还浮起掩都掩不住的悔恨心疼。
听那武陵先生说她腿受过重伤,时常发疼,刚见她起身挪步时,步子都有些踉跄,定该是腿疼的毛病又犯了吧?想到此,夏侯玄不由分说的就轻掠起了她的裙角……
这裙角一掠到膝上便让他惊了又疼,那膝上的骨头明显凸兀的错位了形状,这已七年的时光了,都还没有痊愈,便可推测当初伤得有多严重?
管妙本就被他这狂浪之举很是恼火,此时被他这般瞅着丑陋的小腿又添了恼羞,可正想发怒将他蹬开,却见他掏出一盒子猪油状的药膏替她揉搓起来……
他虽闷声不言,但管妙能清晰感觉出他脏腑积郁的悲怒之气,她本是想开口一劝,可又一想,她有什么权利去劝?就算没她这一茬子事儿,夏侯玄与那司马师之间可也梗着夏侯徽那条鲜活的性命呢,做兄长为小妹报仇,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当然,至于这仇报不报不得了,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后话了!
管妙轻点了点头,动了动抹了药还真舒泰了些的腿儿,随口说道:“行了!这本也没大碍,你走吧!免得你那可人怜的姑娘为你落泪!”
这话一出,管妙真想自掌下嘴,这就算心里本没什么,这么一提听来倒像是她有些醋吃多了的酸味儿呢?正想将这话再圆上一圆,可这圆话的唇舌已是被熟悉的男儿清冽堵住,那还带着些未擦尽药膏的大手更是顺着她膝盖就抚了上来,掌心轻剌过肌肤的熟悉触感,撩起阵阵熟悉的酥麻,她禁不得轻嘤了一声……
这一声顿激起了他心底排山倒海的澎湃,这些年来,以为深读修身养气的典籍已是能做到清心无欲,可这也只是将他的意念暂时麻痹罢了,从抱她入怀那一刻,他便知他仍是渴望与她如曾经那般琴瑟相和的欢娱,渴望直白的让她明了他的真心……
当然,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且尽了他数年思念所积攒的全部力气,让她终于乏得如那乖顺的小猫般绻在了他怀里睡去,那小身子上熟悉的清淡幽香传来,让他忍不得又将她朝怀里紧拢了一拢,这仍清瘦到有些硌手的小身板却让他觉着比那锦被搂着更加宜人舒适,渐渐的呼吸也平稳起来,入了许久未有的甜梦……
只是好梦总是易醒!天明之时,夏侯玄睁开眼来,怀中已是没了那魂牵梦绕的身影,他知留她不易,却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干脆迅速,迅速得让他觉昨夜都只是一场有风有雨的春梦,虽美却很不真实。
他扶着额角略为跌撞的起身梳洗,却是瞥见那案上的茶碗下头压着一封书信,看那并不算漂亮的字迹当是她写的无疑,赶忙展开一看,刚还紧拧的眉心总算渐渐的舒展开来……
她在信中说,她暂回邺城“福来园”修葺园子了,稍后待合适的时机会回洛阳……
……
可夏侯玄万没想到,下一回见到她时,会是在洛阳宫城皇子的封典之上,她已再度被封为“少使”,且成了齐王的教养嬷嬷……
齐王指的正是小小的曹芳,那日将他带回后,自是及时的送进宫参选,陛下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看中了曹芳和另一个叫曹询的宗子,留下养在宫中,分别封为齐王和秦王,已有在二中选优立为储君之意,而以着管妙的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必问也能猜出,她已是认定了齐王便会是将来的大魏之主吧?
可她既是这般认定,先前又为何要将曹芳掳走?
夏侯玄望着那一身宫装端肃的立在太极殿前的纤娇身影,眸中纷杂,忽觉得几年没见,她心思已越发深沉得让他看不分明了。
可恰与夏侯玄相反的是,司马师却对管妙这一举看得很是透彻,不必说,管妙是知将来曹芳会继帝位,且会与他司马家交锋,便是想亲自教养曹芳长大好与他为敌吧,“妙妙,数年不见,你就这般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