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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嘉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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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管妙的想法,“司马师”也只是猜到了一半,她虽是想亲自将曹芳教得睿智凌利一些,但也知曹芳天赋所限,必不可能敌得过那磨砾了几十年的司马一家,所以,她更希望让眼下的魏帝曹叡能活得长久些,毕竟曹叡才是个帝王之才,沉稳刚果,善断明识,有他在,司马家定掀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可历史上的魏明帝曹叡只活了三十四岁就没了,且史书上还记载他执政后期,大兴土木,修观起宫,更要命的是沉迷享乐,以至后宫妃嫔众达数万。
这虽说定是有夸张之处,但也不完全瞎掰,这妃嫔虽没有数万之巨,但瞅那满当当的后宫,上千的数量该还是有的,这么多女人等待着陛下的雨露均沾呢,怎能不精气虚耗,英年早逝?
管妙思量再三,便是打算摆出科学的态度对曹叡劝诫一番,去藏书库翻出那古之性经来,教导他要想延年益寿,就要节制欲望,切莫数泻……
曹叡敬管妙是前朝“老人”,且觉着她曾多番在先帝跟前替他美言,才让先帝在最后关头终下了立他为储君的决心,眼下这发自肺腑的忠言,虽说逆耳了些,但也是真心善意,明面儿上倒也应了。
可这温柔乡英雄冢,朝纲疆场,血雨腥风,自是要从女子们暖玉温香中得到舒解补偿,这几年下来,身子自是亏虚难补,稍受寒凉,便是数病齐发,卧榻不起了……
时已是景初二年腊月,曹叡吞咽都已觉艰难,自知时日无多,开始安排后事,曹芳年仅八岁,自不能亲政,先前已特意提拔了曹爽为大将军,让其与司马懿共同辅佐幼主。
而此时的司马懿正在前往关中的道上,曹叡自是要以诏书快马诏回,管妙在旁瞧见曹叡颤颤抖抖的捏笔手书,心生一大胆的想法,若是劝曹叡不发这诏书,不让司马懿回师洛阳,如此一来,将来的事不就简单了不少?
虽说事成的可能性小,但也可放胆一试!思量到此,抬手挽袖帮曹叡磨墨,佯作不经意的道:“曾听说武皇帝在时,说那司马太尉有‘狼顾之相’,如今托重任与他,就不恐大魏将来易主?”
啪嗒……
笔尖一墨在纸间沁开一团,曹叡以袖掩口重咳了几声,苦笑了一声,道“朕也知司马非池中物,可大业未成,江东、蜀地粗民未平,举国上下,有本事保大魏基业的也只有司马懿……”,说到此,又顿了顿,道:“这话也是夏侯太初先前与朕讲的,朕一生薄待于他,便将他留给太子吧!”
话说得无奈苦楚到这个份上,管妙自也没有舌根好嚼,为他将凉了的药汤重新熬了热,搁到他手旁,道:“下雪了,明日就是新年了!”
“新年了,好啊……迈过了年关,朕便是又大一岁……”
他痛乏惨白的容颜忽露出了孩童般的笑意,执意要穿上新衣出去看雪,说是他幼时,他母亲总会在有雪的年节一手牵着他,一手抱着甄家最可爱的那个小侄女出去踏雪赏梅,那是他这辈子唯一开心的时光,微叹了口气,道:“小侄女聪明可爱得很,可不足五岁就没了!就如我那些个早夭的儿子、女儿那般!”……
管妙微怔了怔,曹叡口中“甄家最可爱的那个小侄女”不就是她做“酒婆”之前的上辈子么?只可惜凄惨早夭,但夭后倒是给她做了一场冥婚,而匹配的给的恰就是那与“周不疑”颇有渊源的邓哀王曹冲……
人的缘份真就如这雪地间踩出的深浅脚印,看似无干却又都是同一双脚踩出来,离奇得很,正在怔神,曹叡忽的侧头问道:“我知天地无穷,人命有终。只是不知我还能见到母亲吗?”
“会的……甄夫人定会来接陛下的……”……
管妙笑得有点艰难,可他却很满意的轻点了点头,却又轻叹道:“太子无母,如今又要无父,以后就劳李嬷嬷多看顾他了,毕竟那皇位坐起来甚是熬人,苦累得很啊!”……
李嬷嬷?
管妙犯了一下愣才觉出曹叡这是再呼她,是啊,她也算是前朝宫人,这宫中的小辈,如今都得呼她一声嬷嬷啊!这还真提醒着她已然不青春的年岁了!
因着她这近一年来忽觉开始有了些健忘嗜睡的毛病,这种感觉像极了“酒婆”当年要死前的不祥征兆啊!可“李惠姑”也不过是个刚三十的人,本该正是身康体健才对,怎会忽有“要死”这样的错觉?
细细想来,“管妙”这具灵魂已是古稀之年,灵魂如同磁铁,大约是因着之前在数具肉身之间生死辗转了太多回,磁性衰损得厉害了些,说不准哪时忽然就没了磁性,真消失在天地间了,所以,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得尽快解决才好……
……
景初三年正月初一,曹叡崩于洛阳嘉福殿,葬于高平陵,八岁太子曹芳继位,由曹爽与司马懿共同辅政。
很快,曹爽加侍中,改封武安侯,还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与司马懿共执朝政,最初倒也一派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大好场面,可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却已是暗涛汹涌。
曹爽听从亲信计谋,明面儿上尊司马懿为太傅,实是以此为由削了司马懿手中的军权,京师禁军也由曹家众兄弟分掌。尤其夏侯玄在被夹磨了整整一朝后,终有了出头之日,被任命为中护军,总领诸将……
冷清了多年的夏侯府终又见了昔日的热闹,来拜访的,来求官的,来讨好的,将夏侯府门前的草皮都踩得秃了……
白鹿觉着扬眉吐气,季伯却是又感叹这些人都是锦上添花的,半点真心也无!不过,这些年公子也真是苦得厉害,有机会进宫时就去见见“傻姑”,与她闲聊两句便也能开心上一整天。
虽说,因着孟娟在身边做了挡箭牌,那曹蔻前几年又被她兄长强行许了人,乡主这几年倒是没再提娶妻纳妾之事,但公子正值壮年,却如鳏夫般的过着,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正忧着心呢,那许久未见的如公公又来了府中,开口就是道喜!
夏侯玄淡笑了笑,虽说他升任要职,但与如公公熟识多年,不必特意来道喜这般浮夸吧?亲手递了酒水,道了声谢。
如公公也不客气,当下饮了酒,抹了把汗,从袖子里掏出一诏书,笑道:“今日公子这杯酒,算是提前喝了公子的喜酒,老奴可是喝得的心安得很哦!”
喜酒?
夏侯玄怔了一怔,接过那诏书一看,竟是将“李惠姑”赐婚于他之意,这……这果是大喜之事,她终是打定主意要嫁他为妻,不,本就是妻,只是的确欠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当下让季伯速去张罗,要最好的锦缎,最好的喜饼,尤其要最好的嫁衣,再不能让她如上回那般穿着不合身的喜袍瘪着小嘴跟他斗气……
……
可管妙的心思自是不在那婚俗嫁衣上,她会忽然让曹芳下旨赐婚,是想尽快将夏侯玄和曹芳的宿敌除去。这个宿敌自然就是司马师……
按史书记载,十年之后,曹爽随曹芳离开洛阳前往高平陵为曹叡扫坟时,司马懿趁机起兵政变控制洛阳,曹爽会被夷三族,曹魏军政大权落入司马家手中,而夏侯玄也由“征西将军”的人生巅峰跌入谷地,被剥夺兵权,入朝任些无实权的闲职,此后司马懿死,司马师顺利把持朝政,任大将军。
夏侯玄也悲郁不得志的过了大约五年,一个叫李丰的中书令与外戚张缉持曹芳密诏,密谋杀掉司马师,以夏侯玄为大将军。但此事不知怎的泄露,夏侯玄由此被司马师所杀,还被夷灭三族,曹芳也被司马师所废……
这将血流成河的史实,管妙每一想起便觉寒风刮骨,心如刀绞,她知她定是活不到十年之后了,或许连一年的光阴都不会再有。而如今这世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夏侯玄和曹芳,一个是倾尽真心爱她,一个是倾尽真心敬她,她怎能让他们步步靠近那悲惨的命运?
……
“婆婆,你真决定要这么做么?”
二狗子脸色从来没有过的正经肃然,一向笑嘻嘻的小样子也是拧眉不展,她竟是说要在与夏侯玄成婚当天,趁那司马师前来赴宴的机会,摆下“鸿门宴”,将他掳杀。
这说得轻松,可那司马师沙场多年,智谋过人,是能轻易被杀的么?况且,世上没有人比他二狗子更了解她心中所思所想,她这看似的平静淡定,实则已是卜准了自个死期,要与他永诀了……
这副眼下就要给她哭丧的模样,让管妙翻了个白眼,道:“干我们这行的,早就该看开生死了!你如今的本事也定早比我强了,我对你是很放心的!你只需事后替我安慰住夏侯玄和曹芳就是了!”
“是,是,生死是要看开些!”
二狗子怔了怔后,倒也点了点头,又一想,叹了口气,道:“叫了你一辈子婆婆,徒儿我却还不知你究竟姓甚名谁,你眼下赶紧说说清,以后徒儿也好指名道姓的给你招魂,免得你跟孤魂野鬼那般,找不到归途!”
这不正不经的一番话,倒是让管妙笑了一笑,是啊,用了几十年别人的肉身、别人的名姓,他日死在了这个时空,却连个真名都没给她最亲最爱的人留下,毕竟就算是鸟飞过天际也该有飞过的痕迹吧?
眼有些酸,去案头取来笔墨端端整整的在纸上写下“管妙”两字,道:“这就是我的名字!别写错了!”
“呀呀呀!婆婆也姓管啊?”
二狗子愣了又愣,拊着掌连声感叹起来:“真是缘份啊!徒儿我也姓管呢!”
天地之大,人口众多,同个姓也没什么奇的,不过,从最初结识这臭小子便“二狗子,二狗子”的叫,还真没问过他的正经名儿,管妙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你也说说你叫什么?”
一听发问,二狗子又欢脱的碎叨起来:“徒儿本是没名儿的,但前几年忽然觉着还是要有个名取个字才像样,想来想去,徒儿求财,就以‘禄’为名,叫起来也响亮!”
一番话满意的碎叨完,二狗子却见管妙杏眼大睁,小口大张,一脸带着惶恐的不可思议,顿时被吓了一吓,抬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磕巴道:“婆……婆……你这是怎的了?”
“别……别……再叫我婆婆……要了命了!”
管妙颤着声连连摆手,她这些年一直想着去找留下管家天机密卷的祖师爷,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管家代代叩拜的那位神机妙算,上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人管禄,就是这个被她从小打到大的臭小子……
可想起与二狗子相识后的这漫长过往,眼泪却无法遏制的刹时涌了出去,抱着他就是嚎啕大哭:“我一直在求祖师爷护我,祖师爷果是一直在护我的……我不是什么受难贬下凡的神仙,我来自一千八百年后,是你管家六十九代传人……揍了你那么多回,要不你罚我吧?”
这话听来着实荒谬得没头没脑,但二狗子怔了一瞬后,倒也全然信了,由得她哭痛快后,轻拍拍她背,若有所思的笑道:“既是你祖师爷,我是要摆摆威风才好啊!呀呀呀,怎么罚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