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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心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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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妙磨了磨牙,正要再踹上这二狗子一脚,却见臭小子嗖的从袖子里抽出根食指宽的小篾条来,那上头不行不楷的写着一个丑丑的“南”字儿,正正是她的手笔……
看见这玩意儿,她刹时想了起来,上辈子咽气儿前,喝了二狗子孝敬的半壶好酒,便答应帮他卜一卜财运。这一卜便卜得他近日求财在南。而这夏侯府不恰恰就位于洛阳之南么?难怪这臭小子会说是按着她的指点,才来揽了这么个给夏侯府除妖的买卖!
“婆婆想起了吧?本想赚一笔,也好给婆婆你的坟头垒得厚实些啊!”
说着说着,二狗子那桃花眼里便尽是悲伤的泪花儿,道:“眼下这事要办不成,那乡主的大哥中军大将军曹真晓得了,没准就会大怒,徒儿我没准就要人头落地呢?婆婆,你不救救徒儿,还说徒儿做恶?拿婆婆你的话说,徒儿这心里真是拔凉拔凉的呢?”
“没出息的臭小子!”
管妙老沉的骂了一声,不过,对这二狗子,她真是半点也不担心的!这小子本就是个在江湖游混的老油条,脑瓜子灵光得很,那忽悠人的本事可还远远在她之上。眼下也就是装装可怜让她消气罢了……
果然,见她没了火气,二狗子又打量她两眼,啧啧叹了两声“了不得,这新肉身多年轻,定能活个几十年”,一手摇着法铃,一手掩口小声道:“婆婆如今既是借尸还了魂,眼下我们师徒又可以联手求富贵了……婆婆装着被收伏跟着徒儿走,徒儿也就能去领了那笔捉妖赏钱……然后,就去最好最贵的食肆,先孝敬婆婆吃顿好的,再去集市,婆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臭小子想得倒是很周道!”
管妙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当然,离开夏侯府便是远离了夏侯玄那“刑克”她的克星,自然是她所愿,可她眼下走了,那夏侯尚定会更觉对不住丽姬含恨而去啊!唉,那夏侯尚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再留几天吧!想到此,一挥手,道:“婆婆我还要在此待上几日,你先走!”
二狗子闻言,顿时将脸纠出了一副发大财不带上他的憋屈表情,这手里法铃却摇得更欢了,悄瞥了眼徐嬷嬷那远远退避的一众,拍着心口道:“刚一时没认出婆婆,骂了婆婆妖孽,是徒儿该打!不过婆婆放心,那些个讨人厌的婆子,徒儿这就替你打发了!”
言毕,二狗子将法铃一收,转眼已是一脸得了神示般的大彻大悟,大声道:“贫道看得真切,这位姑娘不但不是妖孽,而且还是受了神仙点化的奇人!”,说毕,便是怒目瞪向那徐嬷嬷一众,严色喝道:“有仙缘的奇人,你们竟是目为妖孽,不怕下地狱遭地火?”,接着便是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这地狱里头的悲惨情形……
这些“封建迷信”自然都是管妙教的,但经二狗子那三寸不烂之舌一说,骇得徐嬷嬷一众当场抖如筛糠,几个还险厥了过去。这让管妙一个劲儿的暗叹,臭小子唬人的功夫真是越发纯熟了啊!正想拍拍他肩夸他两句,这手却悬在了半空,因眼角余光处,那翩翩公子正端立廊下,拧着眉头将她死盯……
看夏侯玄这表情,摆明是看见她与二狗子窃窃私语,疑心了她和二狗子乃是旧识?但二狗子机灵,瞅了夏侯玄一眼,便也明白了局势,倒是大大方方的上前施了一礼,道:“刚这位姑娘是向贫道提起侯爷病重……贫道不才,通些医理,可允贫道去为侯爷诊一诊脉?”
可二狗子那点跑江湖的皮毛医术,管妙清楚得很,大约也不过就能治治风寒、止止拉肚,那夏侯尚病疾入心,没几日可活,还怎么去治?但眼下二狗子既已是将夏侯玄看成了大肥羊,定是会好好的宰上一宰的,不必一卜便也知夏侯玄要失大财啊!
虽说已请了无数医人,太医也来了数次,但夏侯玄一听能治他父亲,仍是当下就亲自领了“武陵先生”前往夏侯尚的房中,且许诺道:“若能让家父康复,酬劳任凭先生提!”
闻听这话,二狗子自是桃花眼放光,把起脉来也甚为卖力,可装模作样的诊了半晌,也没下出个断言来,倒是将那夏侯尚吵得醒来,抖嗦的传来气声儿,那哀哀伤伤的呢喃,断断续续的,大概念的又是:“丽姬,为夫对不住你!”云云……
管妙微叹声气,端来先前的甜粥,帮着夏侯玄喂他服下,又说了好些宽心的话,才又安顿这“痴情种”睡下。而那在旁撑着下巴看了半晌热闹的二狗子却又有话说了,悠悠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侯爷这不是绝症,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这话一出,管妙眉梢一挑,忙将手中还剩了半碗的甜粥洋佯洒洒的泼了二狗子一身,还佯装惊道:“唉呀呀呀,这手抖,对不住先生啊,这就带先生出去擦擦……”
这是故意的打断,二狗子心领神会,忙屁颠颠的随了出去,刚到了一左右无人的廊中,便见“婆婆”抄了那廊角的扫帚朝他揍了来,他连忙左窜右跳,抱头委屈道:“婆婆怎的又打徒儿?婆婆不可能看不出那夏侯尚不是绝症?”……
“尽说废话!”
管妙自是看得出的夏侯尚不是绝症,他是因丽姬枉死,自苦自怨,绝食绝药,要说脏腑之疾大概最初也就是起于肝气郁结。但这人若是大限到了,就算只是平常风寒也会要了人命,更别说夏侯尚已是身心大损……
那二狗子却又怯怯的凑了过来,一脸讨好的笑道:“婆婆先前不是卜得徒儿近来求财在南么?徒儿刚琢磨透了,夏侯尚不是曾为征南大将军么?这‘南’就是夏侯尚的‘南’吧?徒儿要是能将那夏侯尚的‘心药’找来,不就是能得一笔大财么?婆婆,你怎么这么了不得呢?”
“婆婆我当然了不得!”
管妙跳颤着眉梢将手中扫帚一扬,且斥道:“老天要人三更死,怎么活命到五更?不要再将已获新生的人牵扯进来做药渣!”
“有钱不赚,这……不是亏大了么?”
二狗子蹲身抱头,仍不死心的扁嘴:“可万一那‘心药’自个愿来做药渣呢?”
自个愿来做药渣?
二狗子这句话,倒又将管妙噎住。夏侯尚是因丽姬而病,夏侯尚的‘心药’自然也是指的那丽姬……
这话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那时的管妙还占着那师婆子的肉身,领着二狗子刚在洛阳城外三十里一乱葬岗做了场法事,离开时,却听那扔在坡下一床烂席子里传来细微的喘息,她寻思这世道人命如草,莫不是没死便被活埋?上前将席子掀开,果见是个气息奄奄的妇人,那颈上还有一圈深紫的勒痕,想来是勒的时候不够狠,便只是昏死而没断气……
管妙便是让二狗子将那妇人背了回去,用几碗米汤救醒了过来……
那妇人醒来便是给她落泪磕头,嘤嘤咽咽的竟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这世间谁没个伤心事,管妙便也懒得过问她的来历遭遇,但二狗子是个好奇心重的,悄让江湖兄弟一查竟查得那妇人竟是夏侯家被下旨绞死的小妾……
管妙当时听二狗子来说时,也诧了一诧,原以为将夏侯尚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妾该是个娇媚多姿的年轻女子,却没想到“丽姬”却是那样一位年过四十,容貌平平,朴实无华,更还口哑不能言的妇人。
而那“丽姬”还是个知恩要报的厚道老实人,非要留下给师婆子洗衣做饭,伺候得很是周道,直到前些日子,管妙感觉那师婆子的身板着实太过老朽衰败,一身病痛,是真正的要寿终正寝、入土为安了,便是让二狗子拿笔钱给那丽姬,并给那丽姬找个远离洛阳的乡郊,从此过些安安稳稳的日子……
……
管妙最初本也想,若能将丽姬找回来,让夏侯尚见她一面,就算不能病愈,定也该走得安心些?可又替那丽姬卜了一卜,若回洛阳必是大凶,难免要见血光丢掉性命!所以,她觉着总不能为夏侯尚这个将死之人而将已逃出升天的丽姬再牵扯进来陪葬吧?想到此,便是瞪了那二狗子一眼,道:“婆婆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敢胡来,以后就别认我这婆婆!”……
这是又要耍横了!
二狗子艰难笑着连声应诺:“婆婆息怒,徒儿这走就是了!”,说话间,身子一拧便是窜上了墙头,那轻飘飘的身法,着地连片落叶也不曾惊起……
这看得管妙又暗叹,臭小子这飞檐走壁的本事也是见长啊!相比而言,她这做“婆婆”的却真是无一技傍身,仰头翻了个白眼,佯作老沉的嗤道:“教导你做人要脚踏实地,上什么墙?”
本事高也要挨骂,二狗子也是无语凝噎了,直到又赔了好几声笑,才将那“老人家”哄得离开,这才无奈的捶了捶心口。可这前门送神,后门来鬼,正要飞身离去,颈间却措不及防的一凉,他眼梢一挑,不必看也知这搁在他颈上的是一柄雪亮锋锐的长剑,在暗道了声好身法之余,嘿嘿笑道:“还有同道高手啊!失敬,失敬!”
身后传来淡淡清悦:“你我并非同道,我不过是想请先生诚心告之何处可寻到那治我父亲的‘心药’?” ……
闻听此言,二狗子气息微沉,抬指拨开那颈边的长剑,转身看向那容色端肃清冷的夏侯玄,笑道:“只听说公子才华了得,没曾想这身手也是过人……”
这马屁的话尚没说完,夏侯玄已凉声将他打断:“能带来‘心药’治好我父亲之疾,我夏侯府库中金玉布帛仍先生搬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