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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新官上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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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
秋水突然提出取代黄有力,接管他全班人马的提议,让胡大蛮很为难。平心而论,那伙乞丐在黄有力多年调教下,对他甚为忠心。他一走,势必人心惶惶。刘从义待人宽厚,未必能将他们管得服服帖帖。万一真如秋水说的,在村里滋生事端,不但丐团名誉受损,还将贻害村民。
张盘根与席二年资历高,乞讨水平高,可并无管理才能,且年事已高,不是合适人选。金玉屏一枝独秀,后起之势相当迅猛,是丐团的招财女王。但她经验尚且不足,难当大任。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女流之辈。
胡大蛮思前想后,也就只有秋水了。
“秋水兄弟,”胡大蛮试探道,“我们做乞丐的,个性方面都很强,通常不按常理出牌,你有什么方法能服众,让他们心甘情愿拥护你,爱戴你?”
秋水面临加薪的机会,接管了这些人,她可以从中抽头,收入是以前的十倍都不止,距离买房的梦想又进了一步。这次与胡大蛮的面谈,是千载难逢的机遇,错过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她搜肠刮肚,回忆以前在公司工作,那些领导们是怎么对待下属的,试图以现代化的管理理念来阐述。
“我觉得,”秋水思索片刻回答,“他们之所以能死心塌地跟着有力兄弟,与多年的兄弟情谊是分不开的,很多人在最艰难的时刻,受过他的恩惠。”
秋水的这一理念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不谋而合,这也是作为乞丐的最高精神宗旨。胡大蛮闭着眼睛,点了下头,示意她说下去。
“若要在他们心中取代有力兄弟,”秋水继续说,“短期内很难做到。但我会尽我所能,以诚待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他们感受到如沐春风的温暖。”
胡大蛮似睡非睡地又点了点头。因为他太胖了,眼眶凹进了脸上的肉里,秋水无从判断他对自己刚才一番话的态度,只能接着说下去;“善待他们不是一味宠着他们,使他们日益滋生骄纵,这对日后管理不利,对丐团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在真心待他们的同时,若是他们做的有违背乞丐精神的地方,该罚还是要罚的。”
“若是做错了事,即便是张盘根,也不能例外。”秋水稍有停顿,补充说道。
胡大蛮蓦然睁开双眼,凝定双目,端量秋水好一阵子。
秋水迎目而视。她知道在这个当口,绝对不能畏缩和胆怯。以前她就是在领导和同事面前太过于显得卑微,才会让对方误以为她是个无用之人,错失一大把升迁良机。
“看你说的像个当朝宰相,越说还越来劲了。”胡大蛮嘴角微扬说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在我面前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关键拿出真才实学来。一个月后,我来检验成果。”
“好,一言为定!”秋水心下窃喜。
“一言为定。”
秋水躬身作揖,刚准备离开,被胡大蛮喊住。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秋水转身笑然以对,悉听领导发号施令。
胡大蛮思量再三,觉得张盘根和席二年是个大问题,二人若是倚老卖老,联合起来,不买秋水的帐。闹腾到最后一拍两散,双双离开,丐团损失就大了。
经过慎重考量,他把这两人分拨到刘从义那边,其余七人交给秋水管理。
玄冥二老是生财永动机,少了他们两个,秋水的收入将会锐减。如今是显示才干的时候,谦卑礼让只能自毁前程。
她向胡大蛮提出,把楚小寒和金玉屏分派给他,作为补偿,她愿意把自己的七个手下,由刘从义任意挑选四人。
四人换二人,这买卖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太不值了。楚小寒乞讨收益很一般,在丐团里属中游水平。金玉屏固然大杀四方,可不肯去市集乞讨,顶多以一敌二,拿三个人换金玉屏是大大的划不来。
楚小寒与秋水亲密无间。金玉屏是秋水不惜借盘利把牢里弄出来,说实在的,应该算是秋水领进门的,只是她当时还不是壶客,没这个权利延揽新人,才让刘从义捡了现成的便宜。
他们二人终究是刘从义的手下,黄有力已然离开,胡大蛮不想再与刘从义心生嫌隙,让秋水自己去和他商量。若是对方同意,他没意见。
秋水回到破庙,把刘从义单独请出来,邀他坐在小溪旁一起泡足浴,把白天和胡大蛮说的事情转述给他,好言商量人员分派事宜。
对乞丐来说,最心疼的就是这双脚,乞讨全都得靠它。一天走下来,不比跑马拉松轻松多少;遇到泼辣的,还要练短跑冲刺。没有一个乞丐脚底不生厚茧子的,秋水做了半年不到,一双脚基本已经废了。
足浴是眼下最好的缓解疲劳的方法,里面的小鱼会主动游过来,在脚底挠痒痒,啄啃死皮。见秋水如今这么有出息,刘从义心感宽慰,欣然接受。
秋水把四人换二人的想法一说,刘从义丝毫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了。楚小寒平日在北坡乞讨,不再他的监视范围,只从乞讨收益来看,成绩相当一般,可有可无的人换了就换了,没什么损失。金玉屏说到底是秋水带来的,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而今她愿意三换一,摆足了诚意,给足了面子。如果秋水只用二人来换,他也是同样不会拒绝的。
秋水对刘从义的慷慨大义再三感谢,问过钱七手下各人的乞讨收益后,将收益最高的四个人全部给了刘从义。
如今加上楚小寒和金玉屏,秋水已经有五个手下了。
楚小寒和金玉屏听说要分到秋水一组,非常开心。刘从义没什么不好,但秋水和他们更为亲近。
三日后,胡大蛮大摇大摆走进破庙。众人高呼:“团头好。”
丐众正要各自解散,胡大蛮摆手示意大伙稍等片刻,将他们进行重新分组的消息正式宣布,并公布了名单。众人相互交头接耳,有情绪亢奋的,也有唉声叹气的,甚至还有跪在地上对着门外哭爹喊娘的。
团头亲自指派分配,无人敢站出来说长道短,唯一能做的只能听天由命,接受事实。
自黄有力离去,玄冥二老已然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被分到秋水座下。两个身经百战的老乞丐怎能听一个小娃子调遣,这不是笑话么。
所以,他们消极怠工,谎称年纪大,腿脚不便,在破庙了待了整整三日,没出门乞讨,也不愿意接受钱七请来的大夫医治,显然是一种无声的抗议,给胡大蛮暗中施压。
这会儿听到被分到了刘从义那边,两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像两只大老鼠一样,把草席推到他那边去。
丐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一壶客的下属,相互睡在一起,增进友谊。秋水、楚小寒、金玉屏三人也开始搬家,把位置挪到了破庙另一头,靠近乞丐撒尿点的一边。
近来乞丐少,地方算是宽敞。三人挑了一个临近门口的旮旯。吹穿堂风再怎么也要比闻尿骚臭好受一些。
三个秋水的新手下叫麻三、陆老九、李六喜。他们有些是真名,有些是绰号。至于哪些人是真名,哪些人是绰号,已经无从分辨。乞丐生活悲催,无依无靠,有名字也没人会叫唤。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看起来被分派到秋水座下很不情愿,甚至连基本的向领导打声招呼的礼仪都忘了。
第二天没有领福利的任务,秋水特意把自己的五个手下留在破庙,利用短暂的时间,开了一个部门研讨会。
“秋水兄弟,”一脸麻子的麻三沮丧着脸说,“你还让不让人活啊?本来乞讨就不容易,还要留下来开会,这不是占用我们乞讨的宝贵时间吗?讨不到六十文,要看当家的脸色,这笔账怎么算?你还让不让我们吃顿饱饭呀!”
“是啊,”李六喜在旁附和道,“以前有力兄弟在的时候,从来没开过会。我们是乞丐,又不是朝廷大官,哪里来这么多国家大事要讨论的啊?”
“我看干脆跟以前那样得了,”陆老九年纪不小,五十出头,是秋水下属中年纪最大的,这会儿捶着老腿抱怨道,“原来咋样,现在也咋样。别到时候新花样没整出来,整出个幺蛾子来。”
秋水连开场白还没说,就被手下你一言我一语地顶回去,心里火大得很,又不好劈头盖脸把他们骂一通,便示意一旁的金玉屏把昨天乞讨多下来吃不掉的三只红烧猪肘拿出来,在火上烤了会分给三人。金玉屏大方,宝贝多得是,又从她那只比观音像头还大的包袱里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挨个撒在众人的破碗里。
猪肘子在火上“噗呲噗呲”冒着徐烟,喷着香气。三人哪里吃过猪肉啊,当场谢过秋水和金玉屏盛情款待,大口吃起来。其余三人则磕着瓜子,在火边取暖,换了新地方,吹了一夜冷风,都有些不太习惯。尤其是楚小寒,非要抢占最靠门口的一排,这会儿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
“这顿就当作午饭,”秋水往外头的斜阳瞄了一眼说,“算是提前吃了,所以今天开这个会,并没有占用大伙儿太多的工作时间吧。”
“没有,没有,秋水兄弟说的极是。”李六喜埋头啃猪肘子,含糊地说。其他人也无暇作答,点头应承。
“香,真是太香了!”陆老九吃着吃着潸然泪下,发表一通感慨,“老天待我不薄啊,这辈子终于吃到猪肉啦!”
“别拿我的骨头,上头还有肉,一会我准备路上慢慢啃。”麻三拍开李六喜伸过来捡地上猪骨头的手,大声嚷道。
秋水与两位同伴相互对视一眼,各自脸上浮现出或诡谲、或可笑、或鄙视的笑容。
秋水没想到,他们与黄有力多年情谊,居然还不如三只猪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