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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野蛮发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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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发展
“巨能钙?腰酸、背痛、腿抽筋,请服用巨能钙。买好钙,巨能钙。”秋水听了一脸懵逼,不禁想起一句耳熟能详的广告词。
“聚能丐团。”胡大蛮脸色铁青,拉着秋水往回走。
“不去把他赶走吗?”秋水不解,追问道。她记得刚才来的时候,胡大蛮摩拳擦掌,有一种要和对方大干一架的冲动,怎么说焉就焉了。
“对方不好惹。”胡大蛮低声说道。
“哪里不好惹,不就是一个脑残吗?”
这种乞丐在现代社会秋水见过,跪在一个繁华街头的十字路口,专挑城管吃饭的点儿开工,头上缠着块白纱布,纱布上殷红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反正肯定不是人血的。有时候一个人单干,有时候旁边还躺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或老太太,盖一身被子,像个干尸一样躺着一动不动睡大觉。然后在地上猛磕,嘴里喊着“谢谢”,动作标准,姿势连贯,跟腰上绑了电动马达似的。
过马路的行人看到这种凄惨相,只要有一个人起头,往他碗里丢钱,不论多少钱,后面多多少少会有人跟风,往里投钱。跟着是下一波过马路的行人,往复循环。因为这种磕头力道刚猛,极为耗费体力,通常干不长,顶多半个小时,就要去休息休息,补充新鲜血液。
秋水没想到,这种乞讨方式居然这么早就发明了,不得不佩服古人智慧非凡。古人做人做事就是脚踏实地,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那个人额头上可是真正的人血啊,都不缠纱布的!
两人正说着,看到孙员外的马车路过,他有三个女儿在青花婶的织绣坊陶冶情操(都曾不同程度地调戏过秋水)。马车停下,几个女子下了马车,皱着眉头,用手帕捂住脸,颤颤悠悠地向那名乞丐走去。
秋水刚想冲上去阻止,被身旁的胡大蛮一把拽住,裤子差点被扯下来。为了提裤子,不被他发现是女儿身,没能来得及阻止。
孙员外的女儿不愧是土豪千金,个个都缩着身子,与乞丐保持一定距离,伸直手臂,往碗里丢钱。起先每人丢个百来文,后来三人较起劲来,最后那个正妻的大女儿直接甩了一贯过去,其余两人已经钱袋空空,一场你争我夺终于划上休止。
“这位大哥哥,”孙家大女儿说,“快别磕了,回家买点吃的去吧。”
兴许是捡了个大便宜,又兴许是磕得累了,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收拾身边的物件,起身离开。临别时还千恩万谢的要和她握手,表示谢意。
孙家大女儿急忙后退一步,又给了他一贯,催他快回去把头包扎一下,血都淌了一脸了。
秋水和胡大蛮在不远处目送那名乞丐离去,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悔恨。嫉妒的是,那乞丐就磕了一会儿头,光从孙家三个女儿那里,最少就赚了三贯;悔恨的是,以前在织绣坊的时候,对她们敬而远之,没和他们搞好关系,错失与富二代做朋友的机会,甚是可惜。
大泽邑的村民的确很排斥外来乞丐,但是碰上这种为了讨口饭吃,连命都不要的,总会产生一些怜悯之心。即便没有孙家三姐妹,碗里金灿灿的铜钱,也已收获颇丰。这么卖力,可不是白忙活的。
“不追上去,看看他是从哪来的,要去哪里吗?”秋水见胡大蛮耷拉着大脑袋,垂头胸前,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快步追上去问道。
“不用了,那蓝色破褂子,我认得出来。”胡大蛮拄着拐梃吃力地下坡,好像一眨眼间老迈了许多。
秋水不知道胡大蛮要去哪,往南走不是他回家的路,待绕过市集,才发现他们正在往破庙方向走。通常,他只有晚上吃过晚饭,才会从家中出来,散步踱到破庙,和众兄弟一起睡。
秋水不放心,陪胡大蛮一同来到破庙。破庙里阒无一人,此刻是上工时间,不会有人傻到跑回破庙偷懒,被人逮个正着的。
“聚能丐团”是小丘邑的一个丐团。小丘邑在大泽邑的西面不远处;与北坡大相径庭,丘陵地势,地域广袤,比大泽邑要大许多;地大物博,人口繁多,因地势高拔,交通不便,商业并不发达,主要以山林农作物为主。
十数年前,胡大蛮去大泽邑周边村子考察,想多招收一些乞丐,壮大“大泽丐团”队伍,曾经去过一次。
那里土地丰沃,竹林成群。虽没有孙员外这种巨富商贾,但整体还算富裕,乞丐不多,也就十来个,住在竹林草屋中,靠乞讨为生。
人少归人少。当初胡大蛮和钱七他们,四个人都能成立“大泽丐团”。这些人也成立了一个丐团,名叫“聚能丐团”,名号很响亮,聚集天下贤能。
去别人地盘挖墙脚,还是单枪匹马的,任凭胡大蛮再壮实,也无济于事;想想对方尚不成气候,没必要在别人的地头惹是生非,胡大蛮就此作罢。
近年来,他每隔一两年,就派手下的两位壶客去临近的村子出差,打探周围的情况。前两年黄有力从小丘邑回来,说是这几年那边的“聚能丐团”发展很不错,队伍壮大许多,还搞出很多乞讨的新花样,试图说服胡大蛮对团内进行改革,仿效先进的乞讨方式,提升效率,增加丐众的乞讨所得。
“自残自辱丐”就是黄有力口中所说的先进乞讨方式之一。胡大蛮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太不值得。天天把乞丐们折腾得半死,晚上破庙还要搞成医馆,为乞丐疗伤。如今用“走江湖”的乞讨方式,一样可以养活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多挣一点钱,作出这样残忍的改变,伤了兄弟们的心。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乞讨方式,都被胡大蛮一一驳回。
这些年过去,“大泽丐团”和“聚能丐团”各守一方水土,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此番“聚能丐团”的乞丐,主动跨过红线,侵犯“大泽丐团”的领土,其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把大泽邑纳入版图。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这一点,在见过北坡那名乞丐后,胡大蛮已然意识到。而秋水先前就有这种预感,听到胡大蛮说出“聚能丐团”的名号后,更加确信自己先前的揣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从胡大蛮盘腿坐在观音像前,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秋水不难看出,“大泽丐团”和胡大蛮本人,正遭受到严峻的挑战。那个乞丐只是来打头阵,了解风土民情的,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一大波乞丐涌入大泽邑的大街小巷,用这种残忍血腥的方式进行乞讨。
这样一来,“大泽丐团”溃败的局面将成定局。面临他们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全数归顺“聚能丐团”,“大泽丐团”从此在大泽邑销声匿迹;另一个是独自离开,去哪儿,去干什么,都是未知。
秋水做乞丐有半年多,从最初的鄙视和嫌弃,到现在深深地热爱。
这里说的是秋水的心里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乞丐们举止不雅,却畅所欲言,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一丁点儿心机手段;破庙连个门都没有,每晚都要忍受寒风侵袭,住在那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舒心,好像回到了自己家,所有乞丐都是她的家人;团里虽有钱七那样的势利小人,但至少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只要干得好,不怕没有上位的机会,不像她前世任职的那些个公司,皇亲国戚一大堆,人人都是笑里藏刀。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胡大蛮把打脸埋进指尖,自言自语说,“当初要是听有力兄弟的话,就不会有今天了。”
秋水心下揣摩:幸好胡大蛮仁义,不搞旁门左道这一套,不然当初打死也不会进丐团,天天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那还要不要人活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乞丐说穿了,按照现代逻辑,是一种商业模式。做生意有销售产品的,销售创意的,销售自己的。销售可怜与同情,也是销售。
拍电影的,卖的是自己的脸蛋和演技;玩直播的,卖的是自己与众不同的才干。只要是有卖点的,都能赚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吕不韦早在几千年前,就将商业很经典地概括为四个字“奇货可居”。
“要不我们想想办法吧?”秋水试探地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胡大蛮眼缝中闪着莹光,头一回像个真正的乞丐那样,可怜兮兮地问道,“难道你们甘愿学成他们那样吗?”
胡大蛮一语中的。秋水纵有万般不甘,也是哑然无语。若是让她也这么做,还不如和阎王爷去叙旧。
就在此刻,刘从义冲外面慌慌张张跑进破庙,见胡大蛮和秋水都在,一个踉跄跌倒在二人面前,大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站起来,好好说话!”胡大蛮趁刘从义跌倒的当口,迅速揉了几下眼睛,摆出一副老大的肃然姿态问道,“你向来稳重老沉,今天这是怎么了?”
“‘聚能丐团’的人来市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