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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恶性竞争 ...

  •   恶性竞争

      “是的,等。”秋水逐个字眼缓慢而沉稳地重复了一遍。

      她记得,还是前世那个古生物博士前男友,给她讲过一个道理:世间万物都是瞬息万变的,任何人、任何环境,都有高潮和低谷,就和男女之事一样,有时候兴致索然,有时候却又提不起劲。

      尽管当初他是为了连哄带骗和秋水滚床单,但人家毕竟是博士,终究比一般人多喝了几瓶墨水。

      “聚能丐团”枉顾道义,无所不用其极,“残疾丐”固然能使人怜悯同情,可“强索恶化丐”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常言道: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只要大伙儿什么都不干,还和平时那样乞讨,尽管日子会过得很艰苦,可秋水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乞丐就会把他们建立在村民心中的怜悯和同情挥霍殆尽,转而为村民深深鄙视。

      这样的话,“聚能丐团”在大泽邑便会不攻自破,混不下去,只能卷铺盖走人。

      “跟他们耗?要耗多久?”作为首席财务官的钱七首先反驳,“秋水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耗不起啊!”

      钱七将目前丐团的财务状况向胡大蛮汇报的同时,也向众人摊牌。所有乞丐上缴份子钱后,刨除壶客、当家的分成,一半归团头所有,一半归入社团基金,由钱七保管,每月向胡大蛮呈上账目。

      说着,钱七走到观音像后,从底座掏出一本泛着霉点、发黄缺角的账册,呈现给众人。

      秋水发现,“大泽丐团”成立了二十多年,社团基金只有六百多贯。她曾经在心里算过一笔账,胡大蛮买地盖房,娶妻生子,再加日用开销。这二十多年来,至少应该有一千五到两千贯的财产。

      “秋水兄弟,”胡大蛮叹了口气说,“团里就只有这么多钱了,小七说的是真的。”

      逢年过节规整破庙,购置物品,打赏喜钱,这些都是钱;平素生老病死,散伙体恤,业务招待,也要花不少钱;在特别期间,比如前不久的南坪涝灾,丐团和大泽邑其他社团一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朝廷捐了两百贯,聊表心意。

      这样七算八算下来,实际上社团基金就只有这么多了。

      在大泽邑,六百贯还买不到一块像样的地,更别说盖房了,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的财产多。正如钱七所说的,许多地方都需要花钱打点,经营一个丐团委实不容易。

      不说别的,光是他们脚下穿的草鞋,每天乞讨不知道要走多少的路,基本五六天就要换一双,都是丐团统一采购,以旧换新免费换的。还有人经常把饭碗打碎的,丐团总不能不发放乞讨的装备吧。

      “秋水兄弟想的好是好,”沉默良久,刘从义眉头深锁道,“我们的确耗不起。一斗小米煮开了只够一碗粥,我们做乞丐的饭量大,供不应求,别看小米便宜,这些年买米的钱也花了不少钱。”

      胡大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破庙周围的木材十几年前就捡完了,我们平时都忙着乞讨,烧火的柴都是买来的。”刘从义继续说,“还有,当家的贵人事多,经常数钱数着数着,就把煮粥的事给忘了,锅子都烧穿了好几回。”

      “去去去,”钱七满脸不高兴地说,“现在在说正事,别说些鸡毛蒜皮不搭边的事儿。”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外面的太阳失去了耐心,躲到金色的云彩的被子里睡觉去了。

      胡大蛮从钱七破碗里拿出五枚一文的铜钱,决定把丐团的命运交给在场的五人共同选择。

      “‘一文’字朝上,主动出击。”胡大蛮指着铜钱对他们说,“‘一文’字朝下,按兵不动。”

      民主!伟大的民主啊!华夏民族早在数千年前就有了民主,虽然比古希腊还是晚了好几千年,但在封建制度的土壤里,居然培植出一株民主的小草,着实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秋水目光呆滞地看着铜钱发愣,直到旁边的金玉屏暗暗推了她一把,才缓过神来。

      四人各自拿破碗盖住铜钱。胡大蛮则是用手盖住。

      “一二三,开。”胡大蛮像是在赌坊里赌钱似的,对众人喊话,发布命令。

      一只手和四只破碗同时离开地面,五枚铜钱在各自身前显现。秋水和金玉屏身前的铜钱是“一文”字朝下;其余三人均是“一文”字朝上。

      决定“大泽丐团”生死存亡的决策,由此而诞生。他们将主动出击,与“聚能丐团”全力死磕,保卫家园。

      当晚,待乞丐全数到齐,在一声响亮的“团头好”之后,胡大蛮召集丐众,宣布了白天五人作出的共同决定。

      钱七先前只讲述了一个行动的方针,即死缠烂打,贴身紧逼,但不够明确和有针对性。胡大蛮经过一晚上的苦思冥想,将模糊的概念落实到了具体的行动上。

      一番激发斗志的豪言壮语后。他对众人发号施令:他将亲自出马,与衙门施压;钱七作为行动总指挥,根据每天的实际情况,有针对性地部署每一个乞丐的乞讨范围、方式,并将大泽邑的地图高高挂在了观音像的脖子上,俨然在破庙里升起一面金黄色的旗帜;两位壶客根据钱七的指示,调遣手下的乞丐。

      事关“大泽丐团”的存亡,任何人必须无条件执行,不得有误。

      这话不说,乞丐们心里也明白,敌人的刀枪都架到自己脖子上来了,哪有不搏命的道理。一个个高呼“誓死保卫观音庙”、“大泽丐团是我家”的口号。破庙里沸腾一片,个个血脉喷张。

      “秋水兄弟,”壶客分头开动员会的当口,楚小寒低声问道,“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没的选,只能这样了。”

      秋水在投票中落败,少数服从多数。用黄有力当初的方法,心中难免不快,可确实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南坪灾后尚需喘息,乞讨收益不大;通往市集的南北官道,也不是乞讨的最佳之处;丰饶的北坡和富裕的市集是这次行动的重中之重。

      秋水接到钱七的指示,她和她的手下,将在北坡与“聚能丐团”的乞丐缠斗。刘从义及其一干下属,悉数进入市集,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次日,秋水领着五个手下,在衙门前领完福利,当场交给钱七,浩浩荡荡向北坡进发。

      北坡的地形秋水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她和楚小寒两人徜徉在以烧酒作坊、织绣坊等为中心的地界。两人在那边与各作坊老板都有些交情,熟人见面自是亲近三分。

      麻三、陆老九、李六喜三人,在北坡的农舍间游走,寻找“聚能丐团”的踪迹,一旦遇到对方,无须理论,跟着走就是,秉持自己“饿死也绝不能让别人吃饱”的宗旨行事。

      小丘邑通往北坡的官道,交给金玉屏来对付。如果昨日那名“自残自辱丐”出现,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看谁讨得多,看谁更可怜。如果他不在,就作为机动,随时支援扫党三人组。

      计划赶不上变化,“聚能丐团”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端了“大泽丐团”老窝不可。有三名身着深蓝色大褂的乞丐出现在北坡。一个是昨日对地上死磕的乞丐,和金玉屏成了邻居;一个是脸上、被烧伤,毁了容的中年妇女,在北坡附近的农舍周围转悠,无视跟在身后的三人。

      最后一个,令秋水想也想不到,居然是前阵子来吃霸王餐的黑大妹子!她嬉皮笑脸地跟在秋水后面,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秋水大哥起得真早,好勤快呀。”黑大妹子笑着露出一排皓齿。

      秋水往她身上一打量,立马觉察情况不对头,她居然穿着深蓝大褂子。

      黑妹谦卑地向秋水鞠躬行礼:“我叫白月儿,今后还请秋水大哥不吝赐教啊!”

      “你该不会是天上就这么黑,还是晚上出生的吧?”秋水将鄙夷的眼光从白月儿身上移开。她明知这种赤裸裸地歧视是平日的处事风格,可就是气昏了头,旧愁新恨一股脑儿往上涌。

      “你怎么知道的?”白月儿全然没把秋水刻薄的话放在心里,依旧笑盈盈地问道,“是时候开工了,我们先去哪一家?是烧酒工坊呢?还是织绣坊?又或者是陶瓷坊?”

      这种公然的挑衅使秋水大为光火。她索性蹲在路边不走了,看对方能怎么办。

      白月儿不吃她那套,兀自向织绣坊走去,回头对秋水喊道:“你来不来啊?不来我一个人去了啊!”

      秋水无奈,为了谨遵胡大蛮的“狗皮膏药贴死你”战略,只好起身匆匆跟上去。一路上你争我夺,好像在田径赛道的弯道上卡位,一会儿你先,一会儿我先,谁也不让谁。

      秋水年纪小,身板也没对方强壮,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胳膊被撞得生疼,身位也渐渐落后,纤细的双腿经不起跑步的折腾。

      乞讨不是比谁的力气大,谁更可怜也是其次的,最主要的还是人脉关系。秋水平时在北坡和这些作坊老板们个个混得脸熟,不是一个新来的煤球可以轻而易举得逞的。

      一天下来,秋水卖力乞讨,一刻都没休息过,讨了八十文。反观白月儿,铜钱勉强盖住碗底。秋水暗中瞄了一眼,顶多不多三十文。至少,在她的地盘,将白月儿彻彻底底地击败。

      “小屏儿”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那张忧愁惹人怜惜的脸,是她最大的资本,只要心里想起以前的苦逼岁月,眼泪就跟珍珠似的哗啦啦落下来。承受能力差的,都顶不住这种忧伤的感染,也会忍不住落下同情的眼泪。

      旁边那家伙是靠力气吃饭,磕小半个时辰响头,就要去疗伤片刻,根本不是金玉屏的对手。“一招鲜吃遍天”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上次孙家小姐见他可怜给了他这么多钱财,居然还死赖着不走,在她们三人中的好感度瞬间降低到冰点,不但一点不同情他,反而朝他吐口水,骂他臭不要脸。

      当然,她们也从没给过金玉屏一文铜钱,女人间对美貌的嫉妒,是天生的,她们生来就是仇人。

      白月儿跟着秋水,楚小寒乞讨就轻松很多,没有人跟着,一个人自由自在乞丐,收益自然不会差。

      可“三六九”就吃足了那毁容妇女的苦头。那像块丑橘皮的半张脸,任谁看了都触目惊心。围着她转了一天,三个人乞讨总和,居然还敌不过她一个人。

      劳累一天,回到破庙。秋水为了和白月儿卡身位,途中摔了一跤,膝盖磕破皮,又不敢把裤脚管撩起来,露出白皙纤玉的腿,只好咬着牙,忍着痛,边喝粥,边听刘从义在市集乞讨的成果报告。

      身边几个手下,除了金玉屏还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其他人都在捶那双走了一路,又酸又痛的腿。

      其实,秋水不用听,光看簇在另一边的十几个乞丐,从他们沮丧的脸上,就能看出今天在市集的乞讨极不顺心。

      刘从义平铺直叙的言辞间,也证实了这一点,市集来了七个外来的乞丐,各种类型的都有,他和他的十三名手下坚定贯彻执行钱七的统战方针,两人一组,牢牢跟在他们身后,连尿都是一起并肩在小巷里撒的。最后落得两败俱伤,手下乞丐的收益只有平常的一半,但对方也好不了多少,谁也没讨着便宜。

      “好,做得好,大伙儿辛苦了!”胡大蛮拍着刘从义的肩膀,向在场所有的乞丐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钱七一改以往狗眼看人低的姿态,特意在粥里多放了些小米,把粥熬得浓稠,主动上前给每位乞丐续了一碗,还拍着他们的肩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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