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017章·旧都长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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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载：
光君熙合二十一年间，北狄驻军驻军漯河百里之处，南夏出兵亦距河百里，僵持不下。君无奈使使东辽，欲求盟里。
上元节是南夏最隆重的祭祀节日，而每到了这一天，南夏的君王都会带着后宫百官登上九重宝塔祭司先祖。未起战乱则祈求风调雨顺；若起兵戈，则求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但很明显，这是一个并不现实的祈求。
因为南夏的君王不够贤明更少了果决之心，他做不到真正让这个国家无畏无惧地立足与汉土之上，便只能将自己的奢求寄托给鬼神，以此盼望美梦能够成真。
当然，这是徐太傅给我们上课时，我自己的想法。
我敢保证，若是徐太傅知道我在他辛辛苦苦给我讲授先辈们如何抛头颅洒热血的手打成一个猪蹄！
“每年都会去祭祀先祖祈愿，可每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出现在南夏。若是真的祭祖有用，南夏早就统一汉土了，又何必去求助东辽？”我拨弄着手底下的七弦琴，有些孩子气地鼓着嘴巴，“说到底，鬼神之事是无用的。”
我瘪了瘪嘴巴，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地说道，“说到底，父王也是无能的。”
月色下庭院里的少年收回了自己的长剑，顺手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闻言，萧敛回过头看向我，一缕长发绕在他的脖颈前，一双清润如墨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不可置否的笑意：“虽然没有用，可是却是能够安抚民心。南笙，父王虽然不曾光大南夏，可他好歹清楚，人心才是让王室立足于南夏的根基。如今战乱纷起，北狄停在漯河之外不过百里的地方，若是要向南夏打过来，再加上旁边一直虎视眈眈等着机会的南燕，南夏必定处于腹背受敌的境遇。若是这个时候，民心也动乱了，便给了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三年时光转瞬而过，他像是拔竹子一般飞快地长成身量，当然，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如此。
萧敛原本清奇如画的眉眼在时间的雕琢下变得浓烈起来，眼眸越发得浓郁，像是被层层伤口生出的厚茧紧紧地裹住，隐藏着心底最深的情绪，又像是尚未出鞘的匕首，带着刀锋的冷意却将骇人的寒光一寸寸地强自压了下去。
我不可置否地偏过头：“可是就算是安定民心，自己阵脚稳住了，可若是北狄和南燕进攻，该打的战还不是要打？”
月光溶溶衬得竹影婆娑摇曳，而那份明明暗暗的光影，落在了萧敛的眉眼间，衬得他汗水晶莹。手中长剑入鞘，萧敛坐到了我的身旁，拿过我递给他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撇嘴一笑：“若是真的要打，便只能硬着头皮打了。所以说，父王这才会着急地派使者去和东辽谈，不就是要在打架之前为自己找最能打的帮手来助阵嘛！”
见我还是迷茫的样子，萧敛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语气无奈可是眼底去流淌着宠溺的味道：“你呀，肯定在太傅讲天下大势的时候又去睡觉了！啧，你说说就因为你被抓着睡觉，我替你挨过太傅多少顿板子了？”
我吐了吐舌头，为自己辩解道：“太傅讲这些的时候，几乎一半人都在睡觉，我见他们都睡着了才安心地打了一个盹儿，真的哥，我就睡了那么一会儿！”说着，我比出自己一个小尾指，“我还让后面的秦墨给我算着时间呢！不过话说，为什么大家都是睡觉，太傅就只揪着我的辫子不放？”
萧敛看着我，微微挑眉：“秦墨他……会同你说话？”
我默了默，说道：“没说话，可他能踢我凳子，他一踢我凳子我就醒了。”
闻言，萧敛本来抬起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放下，他撇过头随手从地上挑了一根树枝，慢条斯理地摘去了枝叶：“看来，你上课不仅打瞌睡，秦墨还帮着你盯着太傅让你打瞌睡……”
我看着他手里跟太傅戒尺差不多长的树枝，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连忙举起手弱弱道：“哥，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少年眼眸轻斜，语气淡淡：“再也不敢什么了？”
我眼珠转了转，想了想说道：“再也不敢打瞌睡了。”话音落，我便见到萧敛手中的树枝一扬，划过空气发出一声咻，吓得我头皮发麻地闭上了眼睛，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掌，就像面对刚正不阿、顽固不化的太傅那般。
等了很久，手上都没有传来疼痛。
我睁开一只眼，便见到月色下的少年正调笑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就像天上的星星。
见我看他，萧敛收回了笑容又故作成熟地板起脸，抬手轻轻拍了下我的脑袋说道：“以后少同秦墨来往，听到没有？”
我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少年嘴角又溢出了半分笑意地转了身，而我好奇地凑上去望着他，眨巴着眼睛：“可是为什么呀？”
虽然秦墨不怎么和女孩子说话，可我觉得，那个少年看我的目光，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带着难掩的轻蔑与嘲讽。
萧敛漫不经心地用小刀划着树枝的尖，更加漫不经心地问道：“没有为什么……南笙，你喜欢那个小子？”半响，见我一直不出声，少年动作一顿，皱着剑眉偏头，“你真的喜欢……”秦墨两个字还没有出来，就消失在了他惊愕的目光里。
天上月儿尖尖，少年瞳中的女孩眉眼弯弯。
我认真地看着面前惊愕慌乱的少年，看着一向老成的他在我的目光里红了脸，噗嗤一笑说道：“哥，你脸红了耶！”
少年猛地偏过脸，埋着头不再理会我的打趣。长发半掩住他的面容，而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慌乱无措地说道：“哥，你不会生气了吧？”
萧敛闷头在地上画着什么没有回答，而我更加慌，挪着身子坐过去：“哥？”然而下一秒，我整个人就被萧敛拖进了怀中，只见少年那双暗夜般的眼眸盯着我，深深地仿佛有一种魔力，轻易就能把人吸进去。
萧敛朝我弯唇笑起来：“错了没？”
我老实地说道：“错了。”
他越发近地靠近我，近到可以看见他眉眼漾开的笑意，“哦，错哪里了？”
我枕在他的腿上，更加老实说道：“不该笑你脸红了。”
萧敛眯眼磨牙，捏着我的脸说道：“南笙，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吧，我以后少同秦墨说话就是了。”我笑起来，而颊边的婴儿肥因此而更加明显，“不过本来我也没怎么同他说话，秦墨他不喜欢同女孩子说话的。”
听我这样说，萧敛这才放开了我：“以后不许让他踢你了。”见我要说话，少年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踢凳子也不可以。”而他一边说话，一边完善着地上的图，我这才发现那是版图——是天下列国的版图。
“哥，你画诸国做什么？”我凑到少年身边，如同一只好奇的小猫。
萧敛失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看来是睡了没多久，还认得出这是诸国版图。”他拉过我的手将我拥入怀中，而本来由他握着的树枝却是放进了我的手中。少年握着我的手，对着地上的图对心猿意马的我说道，“啧，专心一点。”
我连忙哦了一声，而伴随着我的话音落，捏着树枝的手就被萧敛带着移动在这片不算大的版图上，而少年因为变声器而特有的沙哑响在了院落中央——
“天下以弥山漯河为界，而分南北两方。”
“南面自古便以汉学为尊，亦称之为汉土，而汉土分裂为小国，数百年间小国兼并便这片土地一分为三——夏，燕，越。三国之中以越国实力最弱，而燕国与南夏也因汉土争霸而变得势如水火。”
“北方是游牧天下、马背家国，骁勇善战是游牧人的天赋，执弓掌箭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而北方中最强的两国分别是东辽和北狄，一东一西以卻西草原为边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我仿佛着了魔般盯着眼前的一方土，跟随着萧敛游走于天下之间，心上是难言的微妙。
“汉土分裂三百载。南夏建国三百年，可是自景王起，历周、敬、景三代积累的国力和君权却始终无法凝聚起来，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南笙，你知道为什么吗？”
最后一句话寻回了我的神思，我回过头鼻尖碰着萧敛的下巴，试探地问道：“因为那些力量被不同的人所掌握？”
我揣测着君王的想法，只有当力量被分散到各方后，君王才能平衡国家各方的力量，让臣下互相牵制，维持家国的运行。可就因为需要制衡世家大族，王权被打散开来，如同细散的沙子，又像架空的傀儡，一击就碎。
萧敛笑了起来，如夜色一般浓重的眉眼在月光下变得温存，他轻轻捏了下我的鼻子，笑容带着宠溺说道：“我的南笙真是聪明。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像猎人养了一群幼狼为自己看家，当狼崽子慢慢长大，食肉的本性让它们越来越贪婪，到嘴的肉不仅不会吐出来，还要向猎人索要更多的肉来喂饱自己。南夏如今，便是如此。若是宰了守家的狼群，那么会引来其他的野兽，但若是时机未到而贸贸然动手，惹急了狼群，便有葬身狼腹的危险。”
若君王是猎人，那贪婪的狼群，便是在南夏权力中心盘旋错杂的门阀世家。
萧敛笑意缓缓收拢了起来：“这下，你明白北狄派兵父王却奈何不了他们了？朝中百官以洛氏为首，只要洛昂不松口，父王即便身处君位又能如何呢？”
而以四大世家为首，要将南夏这块附骨之疽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我有些闷，打了一个哈欠：“那东辽会同意跟南夏结盟吗？”
萧敛松开我，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站起身来背起睡眼惺忪的我：“这就看南夏能够付出的诚意，会有多少了。不过现在，南笙你该睡觉了。”说着，他背着我毫不可惜地踩上才画出来的版图。
我枕在少年的背脊上，看着地上倒映出的人影忍不住笑起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秦墨？”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想我跟他讲话？”
“他来自四大门阀之一，是嫡出的公子。”
“那李远哥也是出自李家，还是他们家的小霸王呢！”
“……那好，下次太傅再打你板子，你让秦墨替你去挨戒尺好了。”
一树绿叶婆娑，一地月影成双。
临到门前的时候，我从萧敛背上下来后，看着少年莫名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哥，祝你有个好梦！”说罢，我便转身蹦跳着进了屋子，徒留怔愣的少年站在月色如水的院落中。
而怔愣了许久的萧敛抬手摸着被亲的地方，忍不住低头浅浅笑起来。我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萧敛的笑容忍不住偏头一笑，只觉得那个仍然站在房门口的萧敛不见谈论天下大势时的老成，却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
我钻进了被窝，忍不住眯眼一笑，便安心地闭上了眼，而梦里还有着少年那双好看的笑眼，那是我在这汉宫里最深的眷恋。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017章·旧都长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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