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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024章·金甲少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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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缘节是东辽最盛大的庆典,四年一度,不管是东辽的宫廷中还是作为庆典场所的格尔草原,都是人山人海。盛装的人们摩肩接踵,兴高采烈地谈着祭祀和赛马。萧敛站在门口,一袭黑衣紧打,袖口领角是水银色的苏绣花纹,像极了琅嬛山他曾为我摘来的素馨花。
这身衣服是我们临走前婉嫔还有月河连夜赶出来的,故意比着当年的萧敛的身量大上许多,如今穿在他身上正合适,便像她们见到如今少年的样子做出来的,鬓若刀裁,风姿隽永。
玄风悠闲地甩着尾巴踱到萧敛身边蹭着他的肩膀,我跑到萧敛身边拉住他的手,眼巴巴地问道:“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添乱子。”
侯生凑过来道:“公主,殿下到了庆典上可不是去玩的!你一个小姑娘,到了那里,殿下忙起来也是照应不过来。”
——我暗暗瞪了侯生一眼,继续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敛。
但萧敛故意不看我,只是看向侯生说道:“那南笙就拜托先生了。”等所有事情安排好,他才低下头来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哄道,“嘴巴醯每梢怨腋鲇推苛耍”鸩豢牧耍雀缁乩矗愦隼裎铩!彼底牛沉搜凵砼砸恢甭痪乃ψ盼舶偷男纾绫懔⒖萄鐾烦逦掖蛄烁鱿毂牵旱梦移诉暌恍Α
见我总算不哭丧着脸,萧敛捏了捏我的脸颊踩上马蹬利落地翻上去牵过玄风的缰绳便离开了。
见萧敛一走,我笑容便垮了下来,侯生见我不开心便一脸‘不就多大点事’劝说道:“公主,那济缘节老臣也曾去看过,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东辽的蛮子整日便只知蛮力武斗,半点风雅不沾。殿下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好,省得去看了碍了眼睛。”
——侯生对一直扣押着他的东辽人一直不满,甚至憎恶。但是,带有偏见的评论我一向不作为参考意见。于是,我跟在侯生后面,不死心地嘟囔道:“我又没去看过又怎知到底好不好玩!”
侯生拿起萧敛给我买的古琴帮我背到背上,像个刻板的老夫子般说道:“小姑娘家知道什么!你到了若是看见东辽祭祀的场面,恐怕公主你三天都吃不下饭。”
——儒家常言,君子远庖厨。而熟读这些的侯生便是这条的忠实践行者,哪怕来了东辽多年也依旧改变不了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听他这样说,我更是好奇,问道:“祭祀大典上到底有什么?”见我这样问,侯生反倒不说了,一脸‘往事不可追忆’的痛心表情。侯生这个人,没什么其他的毛病,就是话只说一半,喜欢故弄玄虚。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哥哥他一向疼我,怎么这回不管怎么说他不让我跟着。”仗着身量轻小我捉住一头山羊骑在它的背上,晃悠悠地让山羊驮着我往猢狲树那里慢悠悠走去。
侯生听到我这样说,走在我身旁,悠然道:“公主,可否容我说句话?”
正值初夏,草原上的茵茵绿草绿草随着轻微的风摇动着,侯生看着远方似是有诸多感慨:“不瞒公主,开始我见到公主时曾以为公主和殿下是一胞所生,但很快我发现不是。殿下向我聊起你时,隐约提及他遇见你是因为一场星火。我虽然身困东辽,可却也时时关注着故国,就算再怎样孤陋寡闻也是知道熙合十八年间,夜降星火于南夏。”
闻言,我扭头笑道:“哥哥还给你说了什么?”
侯生笑着摇摇头,“没有了。我当时太过惊讶,一连追问,但殿下却不愿多说。他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好问。”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索性便回答说道:“没错,光君熙合十八年前我一直随着母妃身处冷宫,直到星火降临冷宫着火,是哥哥发现了我,而我的母妃便葬身在那场火海。”语气平静,竟不像是在谈及自己的事情,恍若前世一般——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公主——”侯生脸上出现一种懊恼的神情。
我摇头说道:“没关系,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侯生是打扫羊圈马厩的人,不能离开马场,所以他停了下来对我意味深长地说道:“但,公主,你有没有发现,你太依赖殿下了。感情上太过依赖,经年累月,便会给自己留下一个致命的软肋。你和殿下感情深厚,少时没什么,可是以后呢?就比如像今天,他有他的路要走,”他拍拍我的头,轻声说道,“公主,你不可能依赖着殿下他一辈子,你要学会依靠自己。”说罢,见我低着头像是没听进去的样子,侯生苦笑了一下,背着手转身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侯生说的那番话,我心里有些闷。从山羊上下来,轻车熟路地走到猢狲树下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将古琴放在腿上按照往日侯生给我的指点拨弄着弦,轻轻拨弄着琴弦,泠泠的音色像花一样开在指尖。
天空琉璃一般蓝,朵朵白云悠然地挂在上面。远眺,群峰素裹,连绵叠嶂,巍峨秀丽,彩云缭绕,透过山丘的斜坡隐隐看见远处的人声鼎沸。
琴音止,琴弦微颤。
嘴巴里实在是苦的有些紧,我从怀里掏出一包叠好油纸,缓缓打开,小心地捏起一块桂花糖,淡粉小巧的指甲,中间是白糯的糖糕,在阳光下有着别样的光泽。我将一块放入嘴中,桂花的清甜和糖粉的软糯一瞬间充斥着嘴巴,那么甜,从嘴里甜到心里,把那像黄连一般的苦好歹勉强压了下去。
我坐在石头上,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直到手上油纸里只剩下一层糖粉。
食指蘸着油纸上那一层糖粉,抿在嘴里,知道油纸干干净净,我才舔了舔嘴角,像只馋嘴的小猫。
小心地叠好油纸重新揣回到怀中,我抿着嘴角坐在冰凉的石头上看着山丘远处的人声鼎沸喧嚣分闹,乌发编成的两根辫子落寞地垂在身前,手向上抬起捂着阵阵疼的心口。
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脚步声,踩着猢狲树落下的叶子,发出‘嘎吱’的声音,紧接着只听一道飞扬爽朗的声音说道:“我猜你在这里,果然,你真的就在这里。”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和语调,我挑了下眉毛放下琴转过身,果然看见拓跋衡背着手站在我身后。只见他头戴一顶黑绒镶边绣有图腾的帽子,猢狲树宽大的叶子洒下来的阴翳恰好停在金色边线镶着的翻檐处,遮住他标致的眉眼。一匹棕色骏马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吃着草。
自从上次我送了拓跋衡一只草蚱蜢后,他便总是喜欢来找我,似乎吃准了我就在猢狲树下放牧,逮我几乎是一逮一个准!不过好在,他虽然骄傲自大却没有贵族的高高在上,虽然总是给我捣乱,但也说不上什么坏心眼。
我朝他撇嘴笑起来:“今天不是你们东辽最盛大的济缘节吗,阿衡你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拓跋衡嘴角挑起一丝笑缓步走到我身边。头顶上的树叶被微风吹动,几片叶子落下来站在他绣花高领对襟深紫色的冠服上,随着他的动作欲坠不坠。背上一张黑木弓,左侧佩挂腰刀,脚穿鹿皮长靴,一身打扮将拓跋宏衬得格外英姿焕发,比之当初我初见他之时,他一身金甲铠衣恣意猖狂要显得亲近许多。
“来这里当然是看你有没有好好放羊,别忘了,这可是我家的马场!”见我打量着他,拓跋衡轻笑,凑进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魅惑至极,吐气说道:“怎样,有帅到吧?”
我不动声色地移开脸,摸了摸自己耳朵,淡定地转移话题说道:“阿衡,你怎么会戴如此奇怪的耳饰?”拓跋衡的左耳戴着一串长及肩膀镶天蓝色宝石的耳坠,右耳则是一枚简单的湖蓝色耳钉。
拓跋衡笑眯眯地看着我,吐出两个字,“秘密。”
我无语地抬头望天:“那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我可没有偷懒,你可以回去了吧?”
拓跋衡坐在地上,随手折了支树枝然后在地上划着些什么,他靠在我坐着的大石头上,棕色的头发被金色的护额顺在耳后,“你让小爷我走,小爷我就偏不走!诶,南笙说实在的,你不去参加我们的济缘节吗?”我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语气带着微不可闻的期待和试探。
我用脚尖点着地,解释道:“我家里人不让我去。”
拓跋衡依旧注视着地上,三心二意地划拉着木棍,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家里人不让你去……那如果是我,我邀请你去,南笙你去不去?”闻言我转头却看见少年泛红的耳廓衬得湖蓝色耳钉泛着迷人的光泽,我惊讶地张着嘴巴,这么温顺羞涩的样子不禁让我怀疑眼前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拓跋衡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不确定地问道:“阿衡,你要带我去济缘节上玩吗?”济缘节上他得给我使多大的绊子才能让他如此不好意思。
“对、对啊……”拓跋衡轻轻点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你不是老说你是汉人的姑娘吗,我猜你你应该没见过我们的庆典吧!其实济缘节很热闹的,不仅有祭祀大典,唱情歌,篝火,赛马,射箭……南笙,你去不去?”他转过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但是一想到侯生脑袋都大了,抱着头很是苦恼地说道:“我想去,可是……”
拓跋衡一听我前半句就像只猴子般窜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全是兴奋,他拉住我的胳膊笑道:“只要你想去那就去啊怕什么!在东辽只要有我罩着你,谁敢来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快跟我走吧,再晚一会儿,庆典就要开始了!”
我一脸踌躇的表情,而拓跋衡拉着我的胳膊,落在抱着小羊羔正朝我们走来的侯生眼里可是不得了:“放肆!哪里来的臭小子!”
我被侯生气急攻心的声音一惊,当断则断,看着拓跋衡的眼睛,小声且坚定地点头,说道:“好。”
侯生急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冲拓跋衡扔石头,可惜他从前读书读得太多把眼睛熬坏了,像这种想要砸中拓跋衡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个挑战。我很是无奈地看着一个个小石子儿飞到其他地方,只听侯生气急败坏地吼道:“臭小子,你给我放开你的脏手,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拓跋衡嗤地一声笑:“这家伙谁啊,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少年轻松翻身上马,然后大力拉住我的手,借助他的力我便被他拉到马上坐在了他的身后。拓跋衡一甩马鞭,重重地喝了一声,“驾!”胯下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拓跋衡带着我越过两个山丘畅通无阻地来到庆典上。
露天的草原用犁桩围成,远处还有十几处临时搭起的大毡房供贵族休息,不少人在犁桩外面的大草原上燃起篝火载歌载舞。两个将士见到拓跋衡齐齐单腿跪下,低着头单手抚胸行礼——
“参见大王子!”
我惊讶地看着身前的拓跋衡,原本只是以为拓跋衡是汗王宠爱的儿子,却不想是正统的大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