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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表里不一 ...

  •   张白圭七上八下回了家,看见春梅立在房门口等他,双手递过来一封整整齐齐的信。

      张白圭不知是谁会寄这样一封信来,打开看了原来是先生一封短笺,

      信上只是说,你跟我学了这两年,我倾囊相授,看你日日进益,老夫欣慰不少。只是宁王世子越发乖觉,老夫身染苛疾,渐渐不堪重负起来。

      便辞了王府的馆,荐了另一位饱学宿儒来王府坐馆,平日只管世子,白圭自己私下里,仍来自己处和新先生处受教读书。

      新的末尾竟有些伤感,说你的聪明才智是世间少有的,踏下心来做好学问,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金鳞不是池中物啊,

      只是切记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不然恐遭杀身之祸啊。

      白圭看了心里动容,感谢先生为他如此谋划,为了自己的前途如此细细打算,

      只是珍藏了信,日后每有不顺都拿出来勉励自己,自己此后更是用心读书,将以前的轻浮态度一扫而光了。

      又感谢紫苏点醒了他,有意要去谢她,又像云石先生一样,舍不得这个好苗子,下了决心要把她搬正过来,于是打定主意细细又写了《唐诗三百首》要送去给她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果然十分有趣,心里有意。

      第二天座上便是另一位清癯的先生,很有些严肃,说话也使人昏昏欲睡,可张居正并不觉得,真知灼见是从不看披着怎样的外衣,

      一堂课下来竟然觉得甘之如饴,如入名山,得之宝藏,飘飘然,陶陶然。

      更有一人也是陶陶然,便是世子朱宪。

      反正听不懂,名正言顺偷起懒来了。可是先生目光虽在白圭身上,可是既然职责所在,也要管束世子,当下便一拍戒尺,叮当一声巨响,

      那铁尺子还嗡嗡震动着,倒把堂下昏昏欲睡的人惊醒了,

      张白圭皱眉,先生怕是清贵,不太适合宁王府的氛围,有着宁折不弯的坚持的。

      朱宪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吓唬他,当下便发了火,只是顾忌着,不敢像小时候那样混账,一拳头打了先生。趁流云不注意,世子一溜烟儿便蹿走了,几个人抓不住,张白圭也被请去帮忙寻找,

      流云猜到可能世子要去找王妃告状,自己先往王妃处去

      可是扑了一个空,世子竟然没往王妃方向去。很快消息传过去。王妃也知道了学堂的事了。

      毛王妃赶紧又派人去找,终于在荷花池旁边的小山坡找到了。世子在后面和一个小女孩捉蛐蛐儿玩,并不在意浑身的泥土。

      下人们见是这样,先过去把世子搂住,请殿下不要龌龊了身子。

      又赶紧端了水为世子净手,千哄万哄。让世子爷不必同先生生气,先去跟王妃问安。

      一旁的小女孩儿,下人们便猜到,这应该是王爷哪个不得宠的女儿,便不去管她。

      紫苏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世子爷前呼后拥,却没人理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落后见一群人将世子围住,簇拥着换衣裳见王妃去,方才罢了。

      身边空荡荡,又没人陪她玩了,默默叹一口气。

      蹲在这里的紫苏,本来不喜欢这些小虫。

      可是见着了世子,便耐着性子玩了好一会。

      原来那次张白圭走了之后,果然没有再来,紫苏心里隐隐发急发酸也没用。

      后来便躲在天井里哭,不料,竟被偷跑出来的世子翻墙时发现,于是狠狠一弹弓打过来,

      紫苏跟世子两人便认识了,紫苏人虽小,可是鬼精鬼精的。

      头脑活络,玩的花样世子觉得有趣,得了空便来找她。

      这里紫苏见世子被簇拥走了,蛐蛐虫子也索然无味起来,

      便又奔去找大哥哥张白圭,紫苏知道他生着自己的气,不敢奢望大哥哥还像以前那样陪着自己,只想躲在树后面,远远看他一眼。

      结果找了一路都没有见到,有些地方又不敢去,紫苏怕遇到管事娘子挨一顿骂,因此走得有些狼狈,浑身也走出汗来了。

      不知转了几个来回,实在没看到人,紫苏估计大哥哥应该早已经走了吧,心下不舒服,也不管会不会挨骂了。

      一脚踢上载在园里的牡丹花上,踢得天香国色猝然倒底,风采不再,还要再撕扯泄愤。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紫苏赶紧起来转头,一看来人,又赶紧向前几步

      “小姐止步”张白圭语气平稳,却如神兵天降,让紫苏分感意外。

      “小姐不必找我,”张白圭清冷的声音一下子让紫苏身体凉了半截,嘴里有话再也说不出。

      紫苏想自己找了大哥哥这么半天,又累又饿,谁知大哥哥竟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白圭垂了眼帘不看他“小姐,王府内一草一木皆要依附王妃过活,好自为之吧”

      毫不留情,转身便走。

      紫苏红了眼眶,做回小女孩的情态,只扑上来“大哥哥你说什么,我不懂。”

      张白圭扯下拉住他袖子的手“不懂就算了,张某告辞”

      紫苏不肯,仍然牢牢拽住他的袖子,在这诺大的王府里,紫苏能放心信赖的就是封三娘和张白圭。

      紫苏吊着他的袖子“大哥哥,我不懂,我不懂,我不要你走,你走了就要丢下我。”

      张白圭叹气,对胡搅蛮缠的紫苏无可奈何。

      “世子是王妃心头肉,小姐和他日日混在一起玩,恐怕要惹王妃生气。”

      “可是你走了,谁陪我玩?”紫苏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他,紧紧拽住,就像拽住希望。

      “小姐谨慎行事、自求多福吧”张白圭知道这只是紫苏的一个借口,以紫苏的聪明,自然什么都懂。

      张白圭回身,毅然走了,紫苏在后面 ,颓然丧了气,觉得今天乌云罩顶,心里低沉。

      张白圭见世子已经找到,回了书房和何家兄弟仍在学堂看书,

      只是一味心烦意乱,想到紫苏,又摇了摇头。张白圭想起那日晚宴的情况来。

      毛王妃一心想着世子爷读书上进,世子日后要继承宁王爵位,绝无科考或做官的可能。

      若有这方面意图,当今圣上立即就要打压,诸王也是要避嫌的,子孙越是贪花爱酒、窝囊不成气候越好。

      世子也曾经横眉毛、竖眼睛的质问母亲

      “为何一定要我读书?我偏做个风流纨绔不可么?”

      当时正陪着吃饭的几个学子,都默默屏住了呼吸。

      张白圭能想得出毛王妃是怎样的心如刀绞,毛王妃气得浑身颤抖,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王妃心里有千万万语,半晌,都化作一滴苦泪留下面庞。

      一把拽住张白圭的手“白圭,你明白吗?谁能明白我的苦心啊!”

      竟然嚎啕大哭的王妃,吓得满屋子下人跪了一地,张白圭不忍心,拉过已经吓愣住的世子,让他到王妃身边坐下。

      侧身向成士华几个使了眼色,正准备一起退下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毛王妃见世子来了,背过身去,不肯看他,用然后豆蔻红花的修长手指捂住嘴,无声的抽噎几下。

      成士华并张白圭几个已经退出去。

      不多久,房内流云翠竹也出来,守在门旁。

      屋内只留毛王妃和世子母子二人。

      毛王妃深深喘息,双手捧住儿子的头。世子有点不知所措,这样的母亲让他太陌生。

      “儿啊”毛王妃出声了,可一个忍不住,眼泪又滚下来。

      胡乱擦几下,王妃又说“儿啊,你看你父王如何?”

      世子踟蹰了一下,不知怎么说“我看父王挺好的。”

      毛王妃紧紧把儿子的头抱在怀里“儿子啊,我的儿子啊。你不懂,你太小了。你的父王,肥硕得像一只蠢猪。”

      世子一惊,想挣扎着从母亲怀里出来“母妃,你怎么这样说我父王?”

      毛王妃又哭又笑“不符合三从四德?女子该从夫,所以我说不得?”

      世子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但你不应该这样说。”

      “儿子,你的父亲是皇亲国戚,可也是一只在猪圈里自食便溺的肥猪。”

      世子除了在金锁上,还没见过活猪是什么样子,也不知什么是猪圈。可自食便溺觉让他感到恶心。

      可毛王妃知道更恶心的东西,宁王一生都在福窝里,山珍海味,养到三百多斤,变成一个三百多斤的大肉球。从小不学无术,字也认识不了几个。又不爱斗鸡狗狗,只知每日困在这王府内和酒色度日。

      弄得尊贵的王府日日乌烟瘴气、不成体统,活生生成了个宣淫的道场,酒池肉林。

      宁王爷没有奋斗的目标,一出生就到了最高点,除了造反,无论干什么都不用怕,再加上皇帝的纵容。

      更是弄出不知多少丑闻和变态之事,无边的寂寞,毫无追求的人生让宁王不断挑战伦理道德的底限。

      毛王妃知书达理,自然不能忍受。但是不敢干扰宁王,也害怕宁王来找她。于是生下朱宪节之后,王妃胆战心惊,送上各色女子,努力避开了那个外表和心灵都极端扭曲和变态的宁王。

      毛王妃害怕自己的儿子朱宪节也变成那样醉生梦死,于是将希望寄托在读书上。

      “儿子,我不愿意你变成你父亲那样,所以我要你多读书。母亲希望你能变成一个文人或诗人。变成一个书画家、收藏家、金石家。我怕你”变成一个废人。

      毛王妃希望世子有一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爱好。

      世子皱了皱眉,成为那什么什么家,听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还是喜欢每日肆意玩耍的日子。

      这里闹得不成样子,可是没有人管,宁王的老母亲,太夫人,早已去世。府里除了王爷,只有王妃最大。

      这位女主人渐渐平稳了心情,又谆谆告诫了世子几句,便放他回屋去。又让翠竹安排张白圭几人回府,路上很是敲打、安慰了几句。张白圭自然知道什么事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那样一个混乱的夜晚让张白圭记忆犹新,只是一直被他压抑在脑后。今日怎么被翻了出来?

      张白圭正坐在书房,有一次走神了。

      他努力摇摇头,却没办法把紫苏拉着他袖子哭的样子丢在脑后。

      自己希望紫苏懂什么呢?

      懂紫苏这样的伶俐可人一辈子就要被束缚在宁王府,生死都由这里做主?

      懂她不应该擅自接触世子,因为多疑的王妃最不乐意这样的庶女想攀高枝,乖戾的宁王世子已有宁王风范,也许会做出有碍人伦的恶事?

      懂他张白圭自由锦绣前程,不该多来牵扯,让他心绪烦乱?

      如果桌前有一壶酒,张白圭真想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可是这里是学堂,那里有酒给他。

      白圭因此只是颠来倒去翻书玩,只是看不进去,又想起自己去找世子时,

      看见世子和紫苏正玩得高兴,紫苏笑容满得要溢出来,是一种讨好,是一种示弱,是一种……让张白圭心里如同万千蚂蚁啃食的酸痛。

      紫苏天生聪颖,很多东西不用教,她就会委曲求全,寻找对她最安全最有帮助的方法。

      张白圭心里一阵不痛快,只是气闷耿耿于怀。

      细细想想,又忍不住为紫苏辩解起来。恨她惺惺作态,也怜她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只恨宁王府这个华丽的魔窟把个孩子逼成个大人模样,

      年纪小小就有心计,倒真是掩藏得好,以前教她书,张白圭都险些被她一片天真骗过。

      都以为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若不是今天撞到了她故意讨好世子,还真想不到呢,大概封三娘也是被蒙在鼓里。

      年纪小小,心思不浅呢。一个没注意,张白圭把书抓皱了,心疼书籍,蹙着眉头轻轻展平了,口里背诵,分些心思走,不再去想她。

      成士华几个各干各的事,到没空关注他。

      自从世子大闹学堂后,张白圭渐渐对这里心生厌恶,只是忍耐。

      这一头王妃倒是客客气气向先生赔罪,请铁溪先生用茶,又命世子垂首站立,向先生道歉。

      铁溪先生自有一身硬骨头,又仗着桃李满天下,并不畏惧,冷言冷语。

      王妃何等尊贵的人,倒有一片尊师重道的心思,仍旧赔罪,只是旁敲侧击说,这个儿子被自己惯坏了,又是金枝玉凤子龙孙。还请先生多费心教导,只是孩子胆子小,尺子这些就不用了罢。

      铁溪先生闻言冷笑一下“尺子本就是摆设用的,我是王侯将相都教得出来的,

      王妃若看不上铁某,那就另请高明吧!”说罢起身竟然要走,

      王妃知道世子劣根性,以前也曾打跑过许多先生,如果再打跑可能于世子名声有碍。这就急慌了一群人,丫鬟们又好言相劝请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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