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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听候发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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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铁溪先生是个名满天下的儒学大师,只因为性情耿直涓介,
知道不合于官场,因此明哲保身到处著书立说,以的天下之英才而教导之为乐。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并不是简单说说而已,在读书人心中很有地位,
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谁知云石先生竟把他请来了,
确确实实难得之至了,王妃又想,若是第一天上课就被儿子气跑了,以后谁敢教导自己儿子?
以后还指望他当贤王、著书立说,没有名声可怎么行。
于是赔笑,又请先生不要介怀,自己定然好好惩罚孩子,叫他听话,又称赞起先生“王侯将相都教的出来”,知道先生的弟子多有为关做宰的,更是不好得罪。
果然先生大袖子一挥“哼,不要说王侯将相,自然有那匡扶社稷,名垂千古的英才出自我的门下呢”
王妃果然喜不自禁,吐露出想让那种能人与宁王府多结善缘。
铁先生不耐烦跟她纠缠,直着身子便望门出去了,丫鬟仆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一是愣住竟然没有拦住。
铁先生出了门,鼻子哼出一团气“匡扶社稷,名垂千古的学生我自是有这个本事,可是关你家世子什么事?”
一径里往学堂快步赶去,张白圭说是背书,可还是心神不宁,歪歪扭扭七颠八倒背着圣人言,满脑子紫苏的表里不一,正在煎熬,突然天降巨尺。
哐当一声暴响,竟然是铁先生拿着尺子脸色不善的瞪着他。
旁边何知礼被吓得狠狠呛了口茶水,可又害怕不敢咳嗽,
不是露出一丁半点咳声憋得脸色通红。
张白圭也是心中一震,当下明白了情形,只端正站起来垂首听先生发落。
先生一定是个颇为自负的人,见自己这样吊儿郎当,一定多有责备。
张白圭只在心里悄悄地想。
谁知铁先生再无下一步惩罚,只是大喝一句,“跟我进来。”
两人便进了一个小间,将外人隔离开来。
铁溪先生直愣愣看着张白圭半晌,眉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半晌才放开。微微出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便到当中的教师椅上坐了,白圭赶紧低着头跟过去。
“於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下一句是什么?”
白圭赶紧稳稳对了“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哼,我怎么听见你刚刚乱七八糟,倒背的鹤鸣在阴呢?!”
“先生息怒,是弟子错了”
铁溪先生却不管他,只管考察起来,先问《四书五经》句子,后来便拿出诸子百家的句子一一问了,
不但要对下句,更要释义,说出各家批注是怎么样的,历代文论是怎样记载的,又要他旁征博引说出各家源流来。
张白圭小心应对,也渐渐有些不支,看见他满头冒汗的日子,铁先生倒哈哈大笑了,
伸脚勾过来一张凳子,就按白圭坐下“你策论极熟,看来云石老家伙已经把该交的都交给你了。既然朱子所注都明白了,从今日起我只教你研习政论。尽我所能罢了。”
白圭不由微微感动,站起来再鞠一躬。收眉敛目问道,“先生,政论都是皇家密封的,哪里看得见呢?”
“哈哈,你当然看不了,世人有资格看得也不多,可是我却做过十年典藏里,皇家藏书楼森么我没见过、什么不知道?”
白圭心花怒放,浑身震悚起来,不由得对先生钦佩的五体投地
“那是政论是那么多……”
“当然多,皓首穷经都不够,不过我都择紧要的记在腹中了,接下来便都传授给你。”
白圭直觉一阵闪电自尾椎直冲上卤门,掀翻天灵盖,当即便垂首仔细听起来,停在耳朵里又寻章摘句理出思路来记下要点,
当晚回去便叫春梅加厚订了一册大书,接过来便把心得要领记在上面了。
自此后每天如此,没五日去一趟云石先生家,每隔十日到铁溪先生家便做总结,提自己的想法,先生家中还有几个子弟,相互切磋琢磨,果然大有进益。
学海无涯,张白圭日进千里,无暇他顾。
再说每日宁王府学堂里,云石先生的旧例子,本来的教导计划是宁王一批,何家兄弟一批,张白圭一批,叫上堂去,铁溪先生分别教导。
但铁溪先生不同,天生孤拐的脾气,不肯向前任云石先生那样,加紧照顾世子和伴读他们,看世子实在愚顽懒惰,何家兄弟资质在他也瞧不上,就将他们三人算成一批,一起教导了。
世子见同一批的人多了,便高兴起来,人多起来便顾不上他的小动作,一对一时他可不好偷懒。
铁溪先生并不愧疚,仍然我行我素。毕竟他心里想,
肯屈尊来王府就是为了教一个张白圭,于是世子等人的课业渐渐松弛。
成士华和何家兄弟虽有底子,已经强过普通人许多,到底不能同张白圭相提并论,铁溪先生自然也提不起兴致。
当然铁溪先生交给成士华等人的东西,也仍然够他们琢磨的了。
只是让他们叫苦连天,心里默默思量“新先生不如以前的云石先生,课业艰深不少。”直直叫苦连天。
日子正那样一日日过去,突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砸到世子头上。
他的父亲酒色过度,又服食丹药,一日竟然死了。
王妃不见得怎样伤心,只是按律例上报朝廷,有着手准备治丧的事情。只等圣旨下来,世子朱宪节便要袭封成第七代宁王。
自此更是飞扬跋扈,谁也管不住他了,日日在家寻欢作乐,喝酒跑马。
铁溪先生看他如此不堪,实在忍耐不得,对张白圭说
“你多大了?”
“十一了”
“恩,虽早了点,但现在情况有变。你也不要再呆在这王府上了,
王府日后怕要更不成个样子,你呆在这里也不相宜。
明年正好有科举,你先下场,考个秀才给我,不是头榜头名,不要来见我。”
说罢也不跟他讲秀才考试的东西,铁先生看来,那些东西简直如地上的石头,俯拾即是,
根本用不着他的大才,仍旧按原来的步骤,讲艰涩深奥的文章去了。
张居正闲了便去看看秀才要考什么,心里有数,大略看了就作罢。
一日日的备考中,先生把《史记》给他彻底讲通了,铁溪先生只觉得通体轻松又仿佛心中沉重。
铁先生只把直勾勾的眼睛抓住他
“记住了,你以后是要为官做宰的人。行事小心,须记得,以史为鉴,不然小心性命不保,每日细细揣摩,温故还会知新。”
“是,先生。”
“记得!以史为鉴!不然性命不保!”铁先生当头大喝一声。
白圭扛住了,大声又坚定地回答“知道了,先生!”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接下来便是宁王大丧,张白圭离开宁王府的日子一天天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