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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假面的学神(廿七) ...

  •   这一个下午,在名师的讲课声中结束。
      煤炉上的绿豆也就炖好了。
      冷却之后,聂殷将绿豆汤倒入一个大酒桶——塑料的那种,跟汽油桶长得挺像的,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这种酒桶。
      像下午冰镇西瓜一样,封好了塑料桶,用井水冰着绿豆汤。

      转身回屋做晚饭,将吐了一下午水的毛蟹蒸了,又挑了最新鲜的几条餐子做了炖鱼。
      一人两个毛蟹,正正好够吃。这玩意儿性寒,吃多容易拉肚子。
      青雀更喜欢餐子鱼汤;
      他偏好口味浓郁的吃食。毛蟹鲜味有余,可略显寡淡了,何况这个季节的毛蟹,也没几钱的肉,蟹膏蟹黄都没长好。
      晚上是聂殷最忙的时间,混吃混喝的小少年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懂事:“碗筷我收拾吧?”

      聂殷也没跟他客气。
      小少年笨手笨脚,洗完了碗筷,倒水的时候,沾了油的手太滑没拿稳,哐当一声将大铁锅一起扔出了院子……简单平常的家务活,演变成一桩“轰轰烈烈”的事故。
      青雀顿时手忙脚乱,赶紧跑去捡起大锅,踩着刚刚被他倒掉的油水,脚底一个打滑,连人带锅……
      被聂殷及时抱住了后腰。

      高个子少年叹了口气,看小少年难得害臊的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手指是不是没长螺?”
      小动物直觉敏感的青雀听出了对方不是在质问,而是一种若有若无带着纵容宠溺的口吻。
      当即心不虚、气也壮了。
      他骄矜地昂首:“我手上长了十个螺。”
      手指的指纹,向内环绕成圈的,当地人称之为“螺”。

      关于“螺”,有很多的讲究。
      比如小孩子摔了东西,大人们就常会说是不是手上没长螺,才拿不稳东西。
      还有一种说法,小孩子们当成儿歌,爱挂在口头念叨的——
      “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五螺六螺受人雇……九螺十螺享清福。”
      有十个“螺”的,命最好。青雀能不骄傲嘛?

      有五个“螺”、指代命不好的聂殷,懒得与确实命好的小少年继续掰扯,接过大铁锅,一只手还不放心揽着对方的背,怕这人别再摔着了——
      “我要去县里,你……”
      青雀立马忘记什么“螺”不“螺”的:“一起!一起!”
      聂殷随他。

      夜市果真热闹。
      靠近县中心的老街道,一头通往县医院,一头是县一中,穿过小巷,往左是二中,往右是三中.
      街对面是“锦家公园”,并不是真的公园,而是一个集各种杂货店、衣服店、二手市场等于一体的贸易中心。
      可见人流量之大。
      路灯一亮,白天通行的老街,一长排开出了“红花”,是各种大排档的帐篷。

      赵二家龙虾个大肉多,份量足还比别家便宜一两块钱一份,生意自然好极了,直接撑开了两个大帐篷。
      聂殷的炭炉占据一小块边角。
      青雀坐着小板凳,左张右望,满脸好奇,闻到浓郁的蒜香……不自觉口齿生津,定定地注视着那头热火朝天拿着大铁锹翻炒龙虾的赵二。
      被人轻轻捏了下脸颊——
      “想吃?”

      小少年毫不矜持,“嗯嗯”地直点头,两眼写满了期待。
      此时客人还不太多。
      聂殷看了看附近没什么人,压着嗓门说:“龙虾太脏,等以后我有空,做给你吃。”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聂殷默然,忽地起身跑到三轮车前,弯腰翻找着什么。

      青雀以为自己的反驳,让朋友不高兴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跟着起身,人没走出两步,对方就回来了。
      是一个老式的保温瓶被塞到他手里。
      “吃这个。”
      青雀:???
      好奇地打开保温瓶,扑面是一阵凉气。
      借着路灯光细细一看,里头是切好的西瓜瓤,泡在嫣红的西瓜汁里,拿聂殷给的勺子搅了搅,居然还有细碎的冰沙?

      已经回到炭炉前,烤着烤串的聂殷,半天没听到小少年的声音,不由得回头——
      背着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莫名的,仿佛感觉到一种……悲伤?
      “邹……”少年的声音微顿了顿,下一刻换了称呼,“青雀。”他问,“怎么了?”
      青雀一手抱着保温瓶,另一只手下意识摸着心口,眼神迷茫。
      半晌,他慢吞吞走到朋友身旁,委委屈屈地说:“好难受。”

      “哪里难受?”
      小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
      他神经大条,但也不是蠢货,聂殷对他的好,也是感觉得到的。
      按理说,朋友对自己好,应该高兴才是。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心脏一阵忽冷忽热的,有一种抽搐的隐痛。
      更难受的,是那种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重要东西的错觉,让他难以忍耐。

      聂殷也弄不明白他的“病情”,当即表态:“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就要收拾炭炉。
      青雀连忙阻止:“没事,我现在不难受了……”
      本能觉得,不是心脏突然得了什么病。
      聂殷表情凝重:“还是去检查一下。”

      青雀可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好说歹说加耍赖撒娇,才让对方放弃了送自己去医院的打算。
      不过一个晚上,聂殷都有些不放心,烧烤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回头看看小少年的脸色,确定对方没再出现异状,才稍稍安心。
      小少年拿着勺子,一口冰沙一口瓜瓤,偶尔喝一口西瓜汁,比起热得满头大汗的聂殷,好不惬意。
      “小老板,两串鸡臀尖、两个大份的餐子……”
      聂殷忙着烧烤,连收钱的工夫都腾不出手:“青雀,帮我找零钱。”

      突然听到对方喊这一声“青雀”,小少年恍惚了一下,慢了半拍,“哦”了一声从装着零钱的铁桶里,找了钱给客人。
      等人走了,他凑到朋友跟前:“聂殷,咱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呀?”
      聂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从初一就在一个学校。”
      青雀拍了拍脑瓜:“是哦。”
      什么“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们本来就是认识的嘛,只不过以前没私下接触过罢了。

      “自制的冰沙可还喜欢?”
      青雀回过神:“喜欢,这个碎冰怎么弄的?甜甜的,还带着橙子味。”
      聂殷也没吊他胃口。
      原来,青雀洗碗没注意他出了一趟门,去房东家借了个榨汁机,他把剩下半个没吃的西瓜,靠近瓜皮部分不太甜的瓜瓤榨成了汁,又在小店买了两毛钱的橙子味的冰,碾碎成碎冰,将瓜心的囊切成小块……做成“西瓜冰沙”。
      就是怕小少年跟着自己出摊,会觉得天太热,或者口渴。

      青雀摸了摸心口,那种酸酸软软的感觉,二度充溢了胸腔。
      他用着软软的甜甜的语气说:“阿殷你真好。”
      词汇量贫乏的小少年,只会这一句夸人的话。
      聂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翘了翘,满不在意地回:“没什么。”
      青雀心潮澎湃,抱着保温瓶,握紧小拳头:“阿殷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找一个天底下最棒的对象!”

      撒孜然的手抖了一抖,少年目光如剑,直直刺向一不小心说漏嘴的小少年:“你说什么?”
      青雀捂着嘴,“呜呜呜”不肯说话,用力摇头表示他啥也没说。
      聂殷打量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把某人吓得瑟瑟发抖。
      还好,有客人来取烤串了。

      青雀赶紧跑远,到没人的角落,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妈呀,吓死他了!
      据说,他的“任务”绝不能让“目标”知晓,否则……
      想到姻缘司那一张死人脸的大boss,某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
      磨磨蹭蹭,青雀提心吊胆,跑回聂殷身旁。
      对方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好像忘了他刚刚说漏嘴的话。

      青雀一向心大,断断续续吃光喝光了“西瓜冰沙”,时间转至十一点多,有什么烦恼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收钱找零,浑身是劲。
      今天的生意格外好。聂殷一刻忙得不停,辛苦归辛苦,好歹比起做大排档,或者炒龙虾,相对要轻松一些,一直站在一个地,都不用挪脚……当然了,热是没办法。
      “三百九十七……四百零五,”小少年压抑不住欢呼,“破四百了!!”
      聂殷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某人还抱着铁桶,一枚一枚硬币、一张一张钞票,数着钱。

      青雀看向生意火爆的赵二龙虾,满是遗憾:“今天准备的食材太少啦!”
      他的朋友摇头:“快十二点了,往常都是这个点收摊的。”
      “哎?我看客人还蛮多的。”
      “回去还得学习。”
      青雀:“……”
      气人哦!为什么有人学习好、还会赚钱,关键是比其他人还要努力?
      ……开玩笑了。聂殷是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

      回程的路,青雀揪着少年的衣服,情绪还很亢奋:“一晚上赚四百,白天赚个一两百,一天也有六百……哇,快赶上你在赌场做发牌官了吧?”
      聂殷打破了他的美好想象:“今天是运气好。”
      正常白天赚个六七十,晚上的话,运气差可能不到一百,运气好有两三百,今天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青雀很乐观:“那一个月也差不多五六千,完全供得起你外婆的长期治疗!”

      这一点聂殷倒没有否认。
      化疗与手术费,在做发牌官时攒够了,等手术成功,如果反馈良好,术后不需要多次化疗,以他当前的积蓄,基本就够用了。
      或许,赶在最后一个学期前,他有机会回学校。
      作为学生,他头脑无比的清醒,比起短期内挣大钱,唯有知识才是永恒的财富。更准确地说,小商小贩赚再多钱,从不是他真正追求的目标。

      这些心里话,就没必要跟某个抱着四百块钱傻笑的小少年说了。
      那一副得意样儿,好像钱是他赚的一样。
      聂殷看他那股欢喜劲儿,干脆将自己的账簿拿给了他:“要看吗?这些天的收支全记在上面。”
      青雀没意识到对方这样的举动,可能隐含的心意,是一点儿也不跟人见外,一口应着“好啊”,一边就翻看了起来。
      还拿起了计算器,算起小账。

      夜深人静,只有嗒嗒的计算器按键声在回响。
      偶尔,某个小少年嘴里咕哝着几个数字。
      聂殷坐在他身后,借着不太亮的台灯灯光,低着头,手拿针线,缝着衣服。
      青雀无意识回头看了眼,吓了一跳,惊呼着:“东方教主!”
      聂殷:“……”

      小少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傻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阿殷你还会缝衣服啊?”
      聂殷语气淡淡:“你不是没带换洗衣服?”
      “……哎?”
      青雀好奇凑近,发现他这位朋友真真的无所不能:是一件长袖的白衬衣,好像是在赌场上穿的那件?给剪去了袖子,衣摆也裁掉了一截,直接变成了汗衫……对方正在缝边。
      边缝得规整,不是亲眼看到的话,还以为本来就是短袖汗衫呢!

      等他洗完了澡,穿上这件“汗衫”,正正好合身。
      看向聂殷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不能想象,这么全能的一个人,会赚钱、性格也好,居然娶不到老婆?
      一瞬间,青雀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暗暗发誓,一定、一定要帮聂殷找个最好的对象。
      或者对方看中了谁,自己哪怕是坑蒙拐骗……咳,说得严重了,在合法合情合理的范畴内,竭尽全力也要帮忙把人追到手!
      这就是他的责任!握拳!

      视线从书本上移开,聂殷瞟了一眼突然斗志昂扬、仿佛背后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少年,眼神有些莫名。
      很多时候,他真的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也是,笨蛋的脑回路哪里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不过……
      少年缓缓垂下眼。
      沟通不良也不要紧,性格迥异也无所谓,只要……

      “好困。”
      青雀瘫在簟子上,翻滚翻滚,带着一点儿鼻音的呼唤,给人一种撒娇的意味:“阿殷~
      “两点多了,还不睡吗?”
      聂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似乎思考了几秒,便将书合上。
      躺到小少年身侧。

      “诶,”青雀还记得上回他们同床共枕,是一人各睡一头的,“你要和我睡一头?”
      聂殷语气平静:“我睡姿不好,不睡在一头,可能会压着你。”
      青雀恍然大悟,完全没多想,特别地热情,表示将唯一的枕头分一半给对方……尽管,这本来就不是他的枕头。
      聂殷没跟他客气。
      倒是某人,感觉到贴近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莫名有一些别扭。也是真的困了,没别扭太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青雀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聂殷满县城跑,一直到星期三,拷机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老妈催着他回家……才意犹未尽的,和朋友告了别。
      临别的一餐,聂殷兑现了他之前的诺言,去赵二老板家买了整整五斤的大虾,蒜蓉的、麻辣的和十三香的,青雀喜爱的三种口味都做了一份。
      吃得小少年感激涕零,恨不得赖着好朋友不走了。
      可是不行,暑假作业他一个字还没写……这趟回去,少不得一番“生死时速”了。

      险而又险赶在开学第一天,趁着早读的功夫,写完最后一门的作业。
      青雀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却不是放松精神的时候,他们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毕业班了。
      比起暑假还有周末,作为一名准中考生,感觉连吃饭的功夫都快被压榨没了。
      尤其青雀,这一年的进步有目共睹,班主任怕他故态复萌,看得可紧了,甚至明令要求他参加晚自习。

      晚自习一直是住校生和附近的走读生上的。
      青雀家虽近,但谁让他以前是个混世魔王呢,班主任生怕他影响到班里的其他同学,根本不欢迎他来上自习……当然了,他也没上过晚自习,在学校里时刻有老师管束,哪里比得上在家自由自在?
      现在不行了。
      老爸老妈和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厚望……唉,也算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灯火通明的教室里只有纸张的翻动声。
      青雀咬着圆珠笔,狠狠盯着化学讲义,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为什么初中不分文理科呢?
      物理的电路基础知识,他好不容易在聂殷的几天讲解下开了窍,现在又遇到了化学这一门匪夷所思的学科……
      “嗡嗡嗡”是拷机的震动声。

      上自习的同学们,全部回头,目光投向最后排。
      班主任看着大家开小差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都在看什么呢?邹昉!”
      青雀摸向桌肚子里拷机的手不由得僵住。
      女老师语气不悦:“你一个学生,用什么Bp机?还带学校来!”
      青雀尴尬,却面不红、气不喘,说了个谎:“对不起,老……老师,是我妈呼我。”

      班主任脸色不好看,好在她还是给小少年留了情面:“再有下次,我就收了你的Bp机。”顿了顿,语气微缓,“有事的话,你去给你妈回个电话。”
      青雀心里雀跃——
      本来随口找个理由好下台阶,现在可以出去透透气也不错。
      学校也忒不人道了,四个半小时的晚自习,中途只有十分钟的休息……屁股坐在板凳上都快生疮了感觉!

      带上小钱包,拿着拷机,他欢欢喜喜从后门离开教室。
      出了门,这才真正看到呼机上的信息……
      满心的喜悦瞬间像被泼了一瓢冷水。
      不是陈女士的信息,是黄毛发来的,简短的一句——
      【聂殷出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假面的学神(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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